分手以后,我们终究会相忘于江湖

见到他的那一刻,你心里一年半以来关于他的所有幻想都化成了泡沫,四散蒸腾在Z城夏季38度的高温中。

你终于懂得,五百个日夜的念想不见得是在期待未来,而只是一味地不愿意背叛过去。车门被关闭的瞬间,你确信无疑,从此你和他被分割在两个世界。出租车拉远的不仅是空间上的距离,更是心理上的距离,是一道你永远无法跨越也再也不想尝试去跨越的鸿沟。你以为,分手后你还会对他念念不忘,最终却发现,你们还是会相忘于江湖。

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你们吗?06年年初刚被分在文科5班的你并不知道这个体格瘦弱、皮肤黝黑的男生身上蕴藏着什么能量。一学期的厮杀后,他的学霸潜能开始释放,而对于当时的你来说,他只是一个不可企及的存在。进入高二,你似乎乍然进入学习佳境,成绩突飞猛进,你开始有资格在心里产生一个强有力的念头:超越他。名词偶尔排在他前面你就会欢喜雀跃好几天,名词落后了则暗暗给自己再灌下一碗鸡汤。黑色高三时期,你们同时进入实力强劲的文科实验班,你却感觉压力山大,每日在题海中苦苦挣扎,无暇也再无力与一向从容的他相较量。你就那样看着他依旧和走后门进来的学困生游戏,看着他经常在上早晚自习的时候溜进或溜出,看着他趴在食堂的餐桌上给他的绯闻女友讲题,你在心里默念:为什么学习成绩好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

高中三年,你们的交集仅限于校园中面对面匆匆走来时的一抹微笑。

高考结束,你得知他因估分准确、报考谨慎读了西北地区G省的老牌985高校,而你则因高估自己、报考粗心稀里糊涂进了同是西北地区S省一所小城的二本院校。那时,你觉得自己将步着高中时代的后尘无法跻身他所处的优秀圈子里去。

本科四年,你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大一那年的寒假聚会。一身厚毛绒外套的他被同学们嘲笑是从东北回来的,你同样置身在笑得前仰后俯的人群中冲嫣然一笑,只是他并未注意到你。对呀,你又是谁呢?高中时没有关注过你,读了大学见识了更大场面的他又怎会捕捉到你的存在。还好,没关系,你对他并未有任何想法。

12年8月,考研惨败、工作无果的你灰溜溜进了妈妈托人在Z城给你找的私立学校里面,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教学生涯。10月下旬,你打定主意辞职,决定再次考研,投奔到了在Z城郊区某校复习考研的同学麾下,打响了自己暗无天日的备考战役。

某一天的中午,你突然就想起了他QQ空间里曾经提到过他换了Z城的新号,心血来潮便发去了短信,告知自己在某校复习考研的事实。现在想来,从读了大学就一直自卑到因二度考研羞于和任何同学联系的自己是怎么有勇气发出那条短信的呢?和他一向并不熟络的自己怎么又会想起来去联系他呢?

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很多时候自己的想法是根本不受控制的。你从未想到,他竟然秒回了你的短信,并发来了自己在Z城的详细住址,邀你前去做客。你更没想到的是,三天后的他竟出现在了你的面前,请你和你们另外的两个高中同学吃了顿饭。嗯,用他的话来说,当时备考的你们都太辛苦,他来慰问你们,你心里满是感动。饭桌上,他讲起自己毕业后的工作经历,你竟对他产生一种膜拜。而走后不久的他又发来短信说你又变漂亮了,尽管当时满脸痘印还在服中药的你明知道那是违心之言还是心生荡漾,蠢蠢欲动。

三日后,冬至。他诚挚邀请你们去他家里包饺子吃,看厌了书的你便说服了另外两个同学,一同前往他的租室。那一晚,因为饺子吃到太晚,你们便住在了他那里。饭毕,你和他在房门敞开的卧室里快活地聊日常,你还记得你和他一人坐在床的一角,冒然闯进来的同学一屁股坐在了你们中间,你和他默契地相视一笑。后来,只一墙之隔的他发短信给你“一定要盖好被子,别感冒了”。你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睡熟的女同学,怀着欣喜入了梦。

第二日,刚送走你们的他发短信给你“我想单独见见你”,一向矜持的你竟破天荒跟两个同学撒谎说有人喊你逛街便在最近的站点冲下了车。而他在随后的几分钟内便赶来与你汇合带你去了Z城华丽漂亮的东区。

北方之城Z城的冬季还是极为严寒的,而那个冬日的上午,因为他的存在显得格外温暖。如果你的记忆力还足够好的话,那几天刚好是你的生理期。未曾停歇的脚步搞得你疲累不堪,你看着他爬上艺术中心更高的台阶心中不免嗔怒“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待他猛然回头一脸温柔地问你“可是累了”,你的欢愉便在心头晕染开来,化作一朵朵娇媚的玫瑰。你是谈过恋爱的,可面对他突然就失了分寸,似情窦初开般慌乱无措。在必胜客里,他侃侃而谈自己在校学生会的各式经历,从千人竞选到澳门游历,从给学长的女朋友买早餐到跟校级领导谈判,他事无巨细地描述着对你而言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

女人对男人的爱是建立在崇拜的基础上,他必须得有你望尘莫及的某种技能,对你从未涉猎过的领域有独到的体悟并能将之绘声绘色的表述出来,你才会对他倾情仰慕继而走向沦陷。

那天的他成功做到了。一向只埋头于书本和闺密圈中的你从未设想过在看似平静的大学校园里其实上演着纷繁复杂的各式故事,你在继承高中阶段好好学习的优良传统时他已经游刃有余地开始处理各种使你望而却步的人际关系了。认识他,你用了七年的时间。爱上他,只需一天。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了,他在平安夜从城中心绕了大半个城市的高速只为给你送来了平安果和巧克力。没有铺垫渲染,没有甜蜜告白,校园里行走时他顺势牵起你的手,而你并未拒绝。你轻声笑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呀”换他一脸狡黠“你说呢?”

因为有他,考研的日子似乎一下子明媚起来。你也突然勇敢起来,开始告别患得患失,开始走向无所畏惧。就算再次遭遇滑铁卢,你还有他啊。

他会在大雪天穿着棉拖追你很远,只为安抚耍小性子的你;他会突然出现在你单位的门口,只为带你去品尝美食;他会声色俱厉冲你喊叫,只为唤醒不会维权的你。而你呢?你还记得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为他置办了一套正装;你还记得经常在闲暇之日去给他烹饪可口的饭菜;你也未曾忘记自己在他苦闷之时送去的一次次鼓励。相濡以沫,你曾以为是感情的最佳模式。

还好,在爱情的温润下,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你成功挤进师大的公费研究生队伍中并在Z城一家辅导机构从名不见经传的语文老师成长为了校区的顶梁柱。而恰恰是考进Z城事业单位老师的插曲为这本来毫无悬念的剧情增添了不和谐的音符。他固执地认为你选择读研放弃当老师就是在抛弃他。

当时的他事业也陷入了困境,而一向积极奋进的你怎么能够允许自己的爱人天天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呢。一个处于学业、事业的上升期,一个对未来毫无规划可言,蜜恋三个月的你们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争吵。在这个过程中,耗竭掉的是你们积攒起来的对对方所有的耐心和情感。能留给彼此的似乎只有恶毒的语言和无尽的谩骂。

原来这世间的男女对对方的吸引都是相互的,如果有一方已经迎向远方而另一方却停滞不前甚至呈现倒退,两人终究会因为差距太大而分道扬镳。你现在回想,为什么当时就不肯再给他一些时间呢?是因为你不够独立。你所有关于未来的蓝图都是根据他而勾勒,风雨飘摇中的你一直都在牢牢地抓住他这跟救命稻草。而有一天,他突然让你感觉根基不稳了,你苦心经营起来的安全感又流逝殆尽了,所以你陷入恐惧,所以你歇斯底里。

离开他去N城读研,你以为会成就一个强大而美好的自己。研究生生活的枯燥,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差异,身体疾病的反复却把你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你拼命想要找到生存的意义所在,你迫切想要知道一个人在N城奔跑的终点站会是哪里。会是他么?你陷入了对过往生活的追忆中。那些过往的场景,甜腻温馨的、声嘶力竭的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一年半的时间,你似乎从来都不曾承认你们已经分开的事实。即使跟随他而飘摇,起码你手中尚有物件可抓,而困惑的你、沮丧的你、对生活失去勇气的你却是真正的身无一物。

你告诉他自己的感受,他只是含糊不清地秉持一种暧昧态度。那个曾对你海誓山盟的他突然变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依旧用那一副淡然的语调回应你的所有话语;陌生的是,你再也无法贴近他的内心去解读他最真实的想法。你讨厌问题被悬置,你想要一切都尘埃落定。所以,你要去见他。

时至今日,你庆幸自己当时鼓足勇气去面对他。因为见到他的一霎那,你彻底懂得,你想要的安全感,当时他给不了你,以后他也同样给不了。

一年半的时间,他还是他,而你却再也不是你了。

如同两年半以前在必胜客,那天的他在望湘园对自己的工作状况以及未来的规划高谈阔论,而你对那个世界却彻底失去了兴致。以前你所欣赏的他身上的圆滑和世故依旧作为他最醒目的标签散发在每一颗空气离子中,而你却忍耐着内心随时会翻涌而来的呕吐感。

研究生期间,你读了更多的书,接触了更多的人,见识了更大的世界,所有他曾经擅长的东西都被你在阅历中淘洗,在你身上呈现出了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它们因你的真诚而纯净。而他,却还在兴致盎然地表演着自以为能够征服你的“魅力”。那种虚与委蛇、那种阿谀奉承早已变成你最不耻的东西。知世故而不世故是最善良的成熟,这世上所有的关系问题都能够以一种不矫情、不做作的方式得以解决,而他永远不会懂得。

你期待变成更好的自己,只为与他再次相遇。而他已经追赶不上你的脚步,在精神的世界里。两个人只有并肩作战,才会保持精神上的高度,才能真正看你在眼里,爱你在心里。

你以为自己无法放下那段感情,其实只是对已逝过往的缅怀。你所想要的,只是在踽踽独行中与另一个孤独灵魂的相遇。他的在场,太过喧嚣和熙攘。

没有人在感情中是无可替代的,所有极致的浓烈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慢慢稀释直到淡如清水。人类因为要思考而必然感性,所以那颗情爱之心不会只为限定的某人跳跃一次。

你相信,当时你们用尽心力炽热地爱着对方是真的,如今你们风轻云淡般只当彼此是陌路亦是真的。爱过,恨过,都已终了。

你从未后悔与他的相遇,也丝毫不曾对那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感情产生遗憾。每场认真以待的感情都敦促你更好地成长,你学会了理解和包容,懂得了安全感只能靠自己给予,理解了独立才能够更好地去爱一个人。

你静静地看他活跃在同学微信群中,静静地看他偶尔在QQ空间发上一条状态,心中再也不能惊起半波涟漪,如同他从未走进过你的世界。

分手后,你们终究还是会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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