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皆是客


都道青梅竹马最有爱,为何这两小无猜日夜追打,互不相让,非要把对方收拾的服服贴贴才会善罢甘休。

“啪——”

本来十分静穆的陈家大宅里,突然一声瓷器碎落的刺耳声从客室传了出来。

“是阿洛把父亲的花瓶打碎的。”

陈宿显拿着弹弓小脸冲着阿洛趾高气扬。

“你胡说!”阿洛跳到宿显身上拳打脚踢,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是他是他,就是他。”

“野蛮人,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于是两个小家伙就在大人面前开打,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大人们也只好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随他们去闹。

……

“卿之,这次下山何不在家多住几日?”宿显的父亲,对着身边一位年轻的和尚说道。

和尚双手合十,卑恭卑敬:“堂兄们安好便好,今日之后卿之便不会再回来探亲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卿之说罢,躬身作辑。

出家十年师傅让他下山化缘,因心里还惦记着家人他便绕道回来看看。

卿之父母早已不健在,幸得堂兄一家人收留才安稳度过少年时光。

十五岁那年卿之因一机缘遇到一位僧人,便与这僧人入了佛门。

也因此结了这寄人篱下之嫌。

“阿洛,要和宿显做好兄弟要互相帮助哦。”离去之前卿之叫来两个小家伙,对着其中那个两只眼睛不停扑闪地男孩说。

“不要帮他呢,他老欺负我。”另一个叫宿显的男孩把脸扭到一边,十分的不愿意。

“明明是你咬我,你看我脖子上还有牙印。”

大家的视线扫过去,确实在阿洛白净的脖子上看见了两排明显的牙印。

“我……”宿显紧张地搓着小手,见大人们没有指责之意慌忙地跑开了。

阿洛岂会放任他跑不管,后脚就撒腿追上去了:“宿显,你给我站住你跑不了的,我要咬回来。”

卿之对着他们俩的背影望了望,或是艳羡之情亦或是不舍。

总之这次分别后再相见已是遥遥无期。

……

卿之走后淞洛被父亲提到宿显和他父亲跟前训道:“这小子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坏了,每天不给我惹出点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走流氓路子。”

“爹——”

淞洛埋着头从嘴里不满地轻轻挤出一个字来。

宿显他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失手打烂花瓶,而且也是他先咬自己脖子的。

但是在父亲面前,这些话淞洛是烂在嘴里也不敢吐出来的,不然下场会比被揪着提到人家面前还惨不忍睹。

好在宿显的父亲明事理,一切看在眼里。他拍了拍淞洛一直埋的很低的脑袋说:“宿显他长阿洛一岁理应让着阿洛,回头叔叔帮你教训他。还有小伙子脑袋不能总埋着低人一等,拿出气势,看他陈宿显以后可还敢欺负你。”

“叔——叔——”

阿洛瞬间被眼前这位敌人的父亲的一句话感动的感恩戴德,恨不能三拜九叩。

阿洛的父亲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藐视了自己儿子一眼,又对着好友说道:“青云兄,叨扰你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改日再来我家喝酒。”

“定会前来。”

……

淞洛和宿显不欢而散后再次相见已是一个月后。

淞洛的父亲刘目远一直惦记着陈父那句“来我家喝酒”,平日在家里只敢偷偷喝,生怕被淞洛母亲逮着臭骂一通。

他这怕老婆的习惯是好不了。

陈父自然是懂得这位多年好友的,一大早就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迎接他们的到来。

本来刘目远是不准备带淞洛过来的,谁知这小子得知父亲要去宿显家提前几天就开始在他父亲面前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

这下好了,刚一到别人家就到处乱窜,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宿显家并不多大,走不了多久就能把整个院子穿遍。可是淞洛逛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宿显的身影,他想难道是因为宿显知道自己来了所以偷偷藏起来了?

他跑去问正在和自己父亲喝酒划拳的陈父:“陈叔,宿显呢?”

“宿显……”陈父欲言又止:“应该在后山喂鱼吧……”。

陈父话音刚落,淞洛就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刘目远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把酒喝的淋漓痛快了。

他拿着酒杯发现陈父突然沉默起来便问道:“陈兄有什么话尽管讲。”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两个人,一个静静地说一个静静地听。

而后山呆坐在小河边的宿显并未发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

“你还真是在这喂鱼,哈哈!”

“……”宿显被这突然响起的两声傻笑镇了一下,他随手往身后扔了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到淞洛肩膀上。

不用说两人又开始你追我赶,反正一见面不是打就是骂。

闹腾了半天淞洛四仰八叉的躺在青草地上认输,宿显则是在一边坐着。

院子里两个老家伙酒足饭饱泡着茶喝,院子外面两个小家伙一静一闹各怀心事。

“以后就我一个人了吧?”宿显看着在河边捡石头玩的淞洛淡淡地想着。

直到最后分别他也没有跟淞洛说自己要离开的事,可能是不想自己的小伙伴伤心吧,亦或是不想看到淞洛捧腹大笑的样子,谁晓得淞洛是讨厌他还是喜欢他呢?!

……

刘目远是知道自己朋友要携妻带子离开这座小山的,毕竟每个人的追求不同。

带着淞洛返程的路上他一直看着淞洛,想问他知不知道宿显进宫的事情,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孩子家家的哪有大人们那么多伤春感秋。

……

有一次淞洛问父亲怎么这么久都不见陈叔带宿显来玩?

刘目远这时才对淞洛说人家一家进宫去了。

淞洛大吃一惊质问父亲为什么不早说,心里又恨宿显不告诉自己不把自己当朋友,亏他这么久天天盼着他来找自己玩。

盼来盼去竟然盼场空。

那他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吧,进宫容易出宫难。

哦……

原来这宿显的父亲是当今老王上当王前教他念书的师傅,如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召他回宫继续教书。

大王发令,下臣不敢不从。

不过进了宫虽然出来难,但这飞鸽传信还是有的。

宫里发生的事情传给宫外,宫外的再传回宫内。

这样一来一去几年过去了,两个小家伙也渐渐长大。宫里宿显见父亲一大把年纪还要在宫里为老王上干活,便偷偷下定决心死命念书,只为顶替父亲留在宫里让他老人家出宫安享晚年。

宫外淞洛打死不读书,一天到晚到处游荡收集民间俗事,有时几个月不回家和一些练武义士拜把子拉帮结派,他的父亲是拿他越来越没折。他是看出来了他儿子这流氓路子是要走到底了。

有一日他父亲语重心长地问他:“淞洛,宿显是要考状元的,你不读书怎么能赶上他呢?你这样下去只会和他越走越远。”

淞洛冷笑,拿在手上啃的鸡腿突然就不香了。

“状元有什么好当的,还不是被昏庸的老王上骑在头上。”

淞洛说道,后面还有一段话他没当着他父亲的面说出来。

那句被淞洛咽下去的话,后来很多年后他当着宿显说:“你有你的状元梦,我同样有我的君王梦。”

只是你的梦里没有我。

是的,淞洛一直再朝着他的梦奋进着就像宿显不要命了般往自己肚子了砸墨水,谁也不曾停歇过。

一个为了父亲放弃自己,一个为了朋友放弃原有的生活。

谁都不快乐,快乐从分别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与他们分道扬镳。

……

十年后

老态龙钟的王上出宫游玩,对于王上这种行为那些居心叵测的老臣们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大把年纪了不趁早把王位传了在宫里颐养天年,到处跑啥跑,非得等到四个棒撑着憋着最后一口气才把位子让出去?!

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自己的儿孙们,为了争那一个位置真真是打的头破血流六亲不认。

莫法,自古以来帝王心海底针。

不过有一点大家搞不明白了,那个初出矛头高中状元的小伙子凭什么本事让这个老王上另眼相看垂涎欲滴!

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年轻?有活力?还是其他各种见不得人的乱七八糟的原因。

不懂了真心不懂这位老家伙了。

儿孙不如状元?

那不如传位给这突然冒出的状元吧,让你的后人们消停消停,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集市上。

王上出宫不带妃子带了个状元,这是什么梗?

路人甲问。

难道王上喜欢男人?!

路人乙补刀。

年纪大了,手脚利索吗?!

路人丙嗤之以鼻。

看来这新晋状元来头不小。

难道是在民间寻回的遗漏子?!

离谱!

……

越来越多的路人参与进来,可是他们津津有味讨论的时候却没有发现站在他们之间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

“老大走吧。”有人在他跟前小声地说道。

斗笠男人嘴角邪魅一笑,一身黑衣看起来痞帅痞帅的。

总有办法找到你。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

说来可笑的是,老王上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找出王位的最佳人选。

他问他他的小知心状元谁最合适。

状元答道,王的弟弟。

老王上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气死。

为什么气死,因为小状元说的是实话,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老王上死了,王位空悬,王宫乱成热锅上的蚂蚁。

有人趁机作乱,滥杀无辜。

几个月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胜者自然是王的弟弟。

这位新上任的王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上任第一天就开始对老王上之前身边的亲信大开杀戒,杀到状元这时他突然不杀了。

他问状元为什么要把老王上气死?

状元说,老王上让自己的父亲累死在职位上。报仇。

新王大笑,原来都是狠人。

新王放状元出宫,状元感谢。谁知这宫还没出成,王宫就被莫明其妙的一群土匪给洗劫了。

劫持的新王上被一刀两断,另外一个被劫持的人那是温柔的照顾着,要啥给啥,只是不得人身自由。

土匪头儿问,当了这么多年状元可腻了?

很是磁性的声音,虽然带着斗笠可是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你想当王?”

“你能当状元,我就不能做王?!”

“……”状元不语,他伸手摘下身前男子的斗笠,俊美的脸镇了一镇。

仍旧是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只是多了几分成熟。

他喊他的名字,淞洛。

淞洛,一刀杀了新王的土匪头子。

“你父亲生前说你想离开王宫,老王上不同意。”淞洛身子上前逼近状元宿显。

宿显看着横死的新王,气的差点吐血。

毕竟新王也会是个有能力的王,如今却被淞洛这家伙给一刀砍死了。

叫他如何不气愤?!

宿显责问淞洛不该杀了新王,淞洛说:“我不杀他怎么当王,怎么让你自由。”

“我已经自由了,他放我出宫。”

“放你出宫?”淞洛耻笑:“你还是不明白帝王的心,新王怎么会放任老王的亲信在宫外自由活着,你出宫后他就会派人立马杀了你,他只是不想让你死在宫里,毕竟他是个新王他需要民心。”

宿显沉默不语,谁都可以当王唯独淞洛不行。他深知当王的寂寞与猜疑,站在高位俯视这人世间,只他一人为武,孤军奋战,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宿显执意出宫,问淞洛愿不愿意跟他走。

淞洛摇头,他不能不当王,如果自己不当王,那么其他人当王后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俩。

当王的人都不会让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活着,更何况是弄死前两位王的人。

“留下来……”

无人回应,从始至终要走的人始终都是他。以前他走的时候没有能力保护他,如今他是这世间最大的王,仍旧留不住他。

或许这世间最难懂的不是帝王心,是他陈宿显。

终究是淞洛当了这世间寂寞的王,追了一场空欢喜。

而宿显官服换僧服,去了卿之那里颂着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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