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悦己者容

文、安之若曦


七月,透蓝的天空,悬挂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似被火球烤化了,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端坐在座位上,一手平放在课桌上,一手握着笔,对着课桌上平铺开的笔记本一动不动。

因为闷热,鼻翼上凝聚着几滴晶莹的汗珠,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

我保持着身体不动,侧眼看过去。

教室外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投射进来,穿过半开着的玻璃窗,打在他的脸上,将他侧脸的轮廓映衬得更加清晰了。周身像笼罩了一层光,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温暖和煦。

我看着他,仿佛整个人都醉了。

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全身蔓延着酸涩的感觉,我忍不住动了动脖子,随着动作,鼻翼的汗珠落了下来,“啪”的一声掉落在课桌上,响起清脆的声音。

“不要动!”他开口呵斥,但是手下的动作却不停,依旧对着课桌上铺开的宣纸涂涂画画。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再没有什么事能打断他了。

我却一下子丢了笔,“不行不行,我要休息一会儿,我脖子都快断了。”

闻言他气急败坏的跳起来,怒吼道,“苏小小,你可别不识好歹,让我这个未来的大画家给你画像,可是你的福气,等我以后出名了,这画可就值钱了。”

任他怒火冲天,我自岿然不动。

“画家一般都是死了后他的画才开始值钱的,等你死了后都什么时候了啊!”我一边说一边活动着手跟脖子,忽然一道阴影覆盖了我的眼睑。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他眼里的光亮让我闪躲不及。

他却一屁股坐在课桌上,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对着我从头看到尾。他的眼神挑剔着我高高扎起的马尾,又挑剔着我一身板正的蓝白条纹的校服。

他看着我的脸,摇头晃脑,“苏小小,其实你长的挺好看的,打扮起来肯定特别好看。你怎么也不知道打理打理自己,女生不都爱打扮吗?”

闻言我愣了,有那么一段记忆,从记忆深处倾泻而出。

那年我五岁,爸妈因为要外出工作,把我送到了乡镇外婆家去。

外婆信佛,每个月都会有两天时间住在庙里,而那段时间,外婆就会把我托付给邻居张阿姨家。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他,他是张阿姨的侄儿。

有一次外婆照例把我托付给张阿姨家,那是正值遇到中秋节前后。而张阿姨有一个姊妹,在城里开了个月饼加工厂,每到中秋节前后这段时间都会去帮忙,于是把我也给带去了。

工厂特别大,人也特别多,人来人往的穿梭在工厂各个生产线上。张阿姨捧了一堆糖在我面前,让我自个儿玩。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我就坐在那儿,一边剥着糖果,一边哭。

他出现的时候,我正嘴里含着一颗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猛咳嗽。

“哈哈,爱哭鬼,羞羞羞。”他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对着我用手指刮脸。

我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三秒后哭声如打雷一般爆发出来。

他看到我哭得更厉害了,嘴里的糖跟唾液因为哭泣,融合在一起从嘴角溢出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儿说,“喂,你别哭了。”

我却不管不顾,他越让我不哭,我就哭的更加厉害。

他急得在原地打转,忽然他说,“你别哭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完也不等我同意,拉起我的手就向工厂最里边跑去。

最后我们在储物间停了下来,现在储物间门口的时候,他将中指竖放在嘴唇上,对着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竟鬼使神差的停止了哭泣。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推开储物室的门,拉着我进去。来到一堆货物前,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冬瓜糖,“诺,给你,这个特别好吃,你没吃过吧。”他说话的时候特别得意,带着一股炫耀的优越感。

我看着他手心带着点碧绿透亮的冬瓜糖,上面还沾染着白色粉末,食指大动,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我看了他一眼,伸手夹了一颗冬瓜糖放进嘴里,特别甜,咬在嘴里有一种湿濡的感觉,跟一般的糖果不一样,我一下子破涕为笑。

他看到我笑了,也不由自主笑了。

我一颗一颗吃着他手心的冬瓜糖,他看我吃得香甜,也夹了一颗放进嘴里,“今天的冬瓜糖好像更好吃一点。”

门外响起脚步声,他忽然一下子把我拉倒在地下,躲在凌乱的储物袋后面。

我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他只是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难得听话的随着他窝在地下,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盯着地板,直到地板上出现一双黑色皮鞋,我猛地抬头望向皮鞋的主人,他却拉着我猛的向外跑,口里还嚷嚷着,“啊,又被发现了,快跑。”我被他拉扯着,穿过狭窄的走廊,在一个出口处,撞到堆积的货物直接摔倒了地下。下巴重重的磕在地上,划破了一条小口子。我伸出摸到下巴有湿润的痕迹,于是不管不顾“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他见我哭的厉害,有些着急的开口。

可是他越说,我却哭的更厉害了。他急得不行,“你怎么样才能不哭啊。”

我用手捂住下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毁容了,我嫁不出去了。”那时候的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却特别皮,撒丫子跑起来比野兔还快。

外婆怕我摔倒,经常吓我说,“跑的太快,如果被摔倒了,很容易毁容的,毁容了就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就不能有好吃的糖果了。”所以那时候在我眼里,嫁不出去是一件特别严重的事。

他看着哭泣的我说,“你别哭了,如果你以后真的嫁不出去,我就娶你好了。”

听到他的话,我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真的。”

“那当然,我是男子汉,说话一言九鼎。”他说话的时候,握着拳头,一脸肯定,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我不自觉就信了。

“喂,苏小小,你在发什么呆。”

他的声音打破我的回忆,我从记忆里仓皇醒来,对上他的容颜,脸颊泛红,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偏头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还画不画。”我故作不耐烦的问他。

他听了一下跳到地上,然后在座位上坐下,“当然画,这下可别乱动了。”他嘱咐了一句就开始拿起比描画,而我依旧保持着最开始那个动作。耳边听到他画笔的沙沙声,握笔的手心竟泛起点点湿润。

“噢!女神!”教室外响起一连串的打趣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肯定是林媛媛,她每次出现都是这样轰动的场面,想到这里我握着笔的手握的更紧了,条件反射的偏头去看他,果不其然,在听到外面的声音的时候,他手里的画笔重重的在宣纸上画了下去,笔尖受力直接断了,浓浓的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去。

他一下丢了笔,来不及说一句话直接跑了出去。

我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追逐着。

果然他跑出去,径直走向林媛媛。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林媛媛照例穿着一身白色裙子,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随意的在后面系了一条白色的丝带。

微风吹起,裙摆跟头发随风飞扬,带着些飘逸的感觉。

林媛媛是我整个高中听他念叨得最多的一个名字,他从来不曾掩饰他对林媛媛的爱慕,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林媛媛,学校公认校花,音乐系的才女,她喜欢的是播音系的王子张宇。

也是,这样的两个人才是般配的。

但是他的热情却并没有因为这种阻碍而熄灭,反而愈战愈勇,他说,“正因为前路如此坎坷,敌人如此强大,才更能证明我强大的人格魅力。”

每每此时,我都嗤之以鼻。

窗外的银杏树,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地上投射出一层层厚重的阴影。

林媛媛怀里抱着乐谱,不急不缓的走着。他走到她的前面,倒退着与她面对面而行。

他对着她侃侃而谈,她不冷不热,像高高在上的月亮,带着清冷的味道。

他丝毫不以此为挫。

我看到她皱眉,我也跟着皱眉。

她皱眉他挡了她的路。

我皱眉他倒转着走路,会不会在某个时刻摔倒在那个教室走廊跟操场间隔着的那条水沟里。

窗外的银杏树,叶子轻轻飘动着,偶有几片泛黄的叶子飘落在地上,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我想是起风了,只是即使隔着玻璃窗,风带起的风沙依旧迷了我的眼睛。

我转回头,看着课桌上静静躺着的宣纸,宣纸上的素描人物画像特别逼真,只是画上脸颊的地方一个重重的墨印格外醒目。

我伸手将宣纸拿来手上,小心的端详了一会儿,轻轻对着那个墨印吹了吹,只是深深地印子依旧清晰醒目。而后我带着些郑重意味的将它收起来夹在笔记本里。

我从课桌肚子里拿出一个罐子,从罐子里倒出一颗糖。

还是那种碧绿透亮的颜色,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白砂糖。

我夹起来丢进嘴里,细细的咀嚼,好像如当年一般味道,又好像变了样。

窗外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再夹了一颗糖放里嘴里。整个味蕾都充斥着甜腻的味道。

低头间我看到身上板正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再回头看到那一抹快到淡出视线的白色裙角。

我就不爱打扮自己。

因为我想让自己丑一点,难看一点,好让自己成为没人要的,嫁不出去的女孩。

这样,是否我就可以等待着记忆中那个曾经郑重宣誓的男孩来娶我了。

自习课上,各种嘈杂的喧嚣声,伴随着翻书的沙沙声。

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声音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他说,“苏小小,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生。”

我眼睛盯着手里拿着的一本蓝色封面的课外书,恍若未闻。

“苏小小,你的书拿倒了。”

闻言我一下子将书倒转过来,直到听到他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声,我才发现被骗了。

是的,我眼睛看着书,可是我的心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就在他带着讨好意味叫我的那一刻起。

我有些无奈的放下书,书碰撞到桌面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清脆响起,“有事就说。”

听到我的话,他丝毫不客气的从书桌肚子里掏出一叠的信签纸。

米黄色的颜色,带着些月亮的味道。信纸末端勾勒着淡淡的风信子。

他把信签纸全部推到我的面前,“苏小小,你在这些信签纸上帮我写上九百九十九句情诗吧。”

我用中指跟大拇指夹起一张信纸,拿在手里把玩,却并不说话。

他伸手抓了抓后脑勺,玩世不恭的脸难得的带着一抹红晕,“林媛媛马上就要生日了,我想用写着情诗的信纸折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给她。不是说女生都喜欢这种花样吗?”

我向他看过去。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于惊讶,以至于他有些恼羞成怒了。

他故作凶恶的吼了一句,“你到底要不要帮忙啊!”

“帮,怎么不帮?”我回答的干净利落。

只是握在两指之间的信签纸却被握得更紧了。

他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只是却从不属于我。

“这还差不多,也不枉我每天骑单车载你上下学。”

上高中后我也由乡镇搬到了县城。妈妈找的房子竟阴差阳错的就在他家附近。

高中课程紧张,每天上课早下课晚,不放心我一个女孩子每天上下学,在得知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跟我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纪,甚至会同一个班的时候,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拜访,然后拜托邻居的儿子能照顾我一下。

所以我的整个高中都是在搭载他的免费单车中度过的。

此时听到他的嘀咕,我不自觉笑了笑。然后拿过信签纸摊开在桌面上。提起笔,凝眉思索间笔尖已经在信签纸上落下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看到这句话,我自己也愣了一下,忙回头看他。

只见他正拿着一张空白的纸来来回回的实验怎么折千纸鹤,那认真的模样就跟他画画的时候是一样的。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想着将这张信签纸藏起来,可是手才碰到,又停了下来。

罢了,就让自己随心一次吧,他也未必能明白。

于是我接着在信签纸上写下一句又一句的情诗,一摞信纸都被写满了。在这么多信纸里,最开始写的那一张已经显得毫不起眼了。

傍晚,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光盘。那万里无云的天空,蓝蓝的,像一个明净的天湖。慢慢地,颜色越来越浓,像是湖水在不断加深。

我坐在单身后座上,手里怀抱这一摞写好情诗的信纸,耳边听着他的豪言壮语。

他说,“林媛媛肯定会感动的哭的稀里哗啦,然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说完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得意跟志满。

我听着耳边传来的他的爽朗的笑声,头一次没有搭话,只是仰头看着天色。

我想,再过一会儿,天应该就会完全暗下来了吧。

想象总是美好的,而现实却又是不得不面对的。

在林媛媛生日那天,林媛媛根本就没有来学校。

他抱着折好的千纸鹤,在原地转来转去,急得不行,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掉下来。

我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了,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说完就跑出教室,全然不顾已经响起的上课铃声。

没过多久我就回来了,还好是早自习,老师并没有那么准时进教室。

我才坐下,他就立马摇晃着我的手臂问,“怎么样了,是怎么回事。”

我一把扒拉来他的手,“你让我先喘口气啊。”我说完后他果真不动了,只是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面对他如此炙烈的目光,我如何能安静的下来,稍稍喘口气就开口了,“今天她请假了,听其他人说是晚上回去夜夜笙歌聚会。”夜夜笙歌是一家大型的ktv,平时聚会也都喜欢去那儿。

“那该怎么办。”他有些挫败,身体一软,整个背部在靠在椅子背上,椅子随着他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我见不得他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说,“要不我帮你去送吧。我跟她也算是认识,去给她庆祝生日也说的过去。

听了我的话,他摇晃着椅子的动作一下子停了,猛地抓住我的手臂,额头碰到了我的额头。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苏小小,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全力以赴,我的幸福生活就靠你了。”

他靠的那么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鼻翼喷射而出的气息,脸不自觉的红了。

我正想说什么,他就松开了手,站起来走开了,边走边说,“等事成后,我一定买一大袋冬瓜糖犒劳你。”

他话音才落,我就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本书丢了出去,砸到他的背部正中红心。

看到他气急败坏的跳脚,我有些恨恨的,谁稀罕你的冬瓜糖。

我见到林媛媛的时候,正是她跟播音王子张宇表白失败的时候。

她蹲在地下哭的毫无形象,我走过去把他那么用心做的东西递给林媛媛的时候时候,结果很显然。

她直接顺手丢到了地下,透明的塑料瓶在地下滚了好几圈,花花绿绿的千纸鹤滚落了一地。

我发誓我当时是真的想走过去揍她一顿。可是我却默默走到滚落了一地的千纸鹤面前,一只一只的小心捡起来。

回到家,我直接进了卧室,然后小心的把所有的千纸鹤倒出来,掏出纸巾,将千纸鹤上面的污垢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

再一只一只的用针线串起来,挂在我床的围栏上。

我看着穿成串的千纸鹤,在风的作用下轻轻晃动,心里无比满足。

哪怕这只是他对她的用心,我也愿意倾心相待。

第二天我刚刚下楼,就见到他停着单车在楼下等我。

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怎么样了,她是不是答应了。”

看到他喜不自胜的脸,心里忽然酸酸的,我从书包拿出透明的塑料瓶一把塞他怀里,“我昨天没有找到她。”

他抱着我塞过去的塑料瓶,愣了一会神,而后忽然又塞回到我的手里,“既然昨天没送出去,今天也没必要再送了,你自个儿留着玩吧。”

说完他上了单车,并示意我上车。

我沉默无语的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塑料瓶子,上面好似还有他残留的温度,灼热的烫人。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评讲卷子。

说到一个阅读题的时候,有同学举手说这个题目有问题。

闻言语文老师看向我,示意我说说看法。

我看到干净到没有一点墨迹的试卷,一时呐呐不知道如何开口。

语文老师走到我旁边,拿起我的卷子,看到上面的空白,不自觉的皱眉了。

“怎么回事?”这是昨天布置的作业,我却没有来得及写。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半天也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语文老师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教室外面,我有些认命的拿起试卷走了出去。

才刚走到外面,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师,我昨天也没有做卷子,我也出去听课吧。”说完不等语文老师说话,径直向我走来。

一瞬间的诧异后,教室又回复了平静。

我有些疲惫的靠在白色的墙壁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喂,你这个一直以来的好学生,怎么会忘记了做作业。”他踢了踢我的脚尖。

我没有立时答话,只是偏头看他,过了好一会我才说,“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站出来。”

他学我一样靠在墙壁上,甚至还用力的踢了踢脚边的一颗碎石头,“因为我也没有做啊。”

我一时哑然,望着不远处的银杏树,陷入了沉思。

我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一刻选择跟我一起站起来,就如他不可能知道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的心血被一把扔在地上的事实,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重新折了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原样还给了他。给了他一个没有找到人这样的谎言。

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还带着清晰的酸痛感。

下午放学回家,我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张来双臂,仿佛自己要飞起来了。

突然他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我的额头重重的撞到他的后背上,“怎么了啊。”我开口抱怨。

他根本来不及回复我,直接下了车向左边的巷子走过去。

而因为他下车,单车没有了支撑,我坐在后座上,差点跟单车一起倒地。

“顾念,你个混蛋!”好不容易才在地下站稳的我开口就骂了一句,偏头看到他的时候,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巷子里不是别人,只是林媛媛,他被一个头染成墨绿色的混混围堵在巷子里。

吓得瑟瑟发抖,平时的女神气质全无。

只见他走过去从混混身后就是一拳,将混混直接打到在地上。

走上前就给了个飞毛腿,混混在原地滚了一圈,狼狈的爬起来,边往外跑,边放下狠话,走到巷子出口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摔倒了,导致他刚刚说出的狠话威慑力全无。

我是个典型的好学生,实在见不惯男生打架,可是不得不承认他撸袖子的动作帅呆了。

他牵着林媛媛像我走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苏小小,你今天自己回去吧,我先送媛媛回家。”

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牵着她坐上了我平日坐的位置。她环着他的腰,他温柔嘱咐她坐稳一点。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消失得再也看不见了。

我没有如他所言自己回去,而且原地坐了下来。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仿佛一个阴郁的孩子。

时不时传来几声炸响的雷声,我仿若未闻。

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天已经快完全黑下去了,时不时有几滴小雨滴滴落在我的脸上。

“你怎么还没回去啊。”他看着我有些生气,然后拍拍单车后座,“快上来。”

我木然的站起来,却没有向他走过去,而是径直向前走。

“快上来啊,你在闹什么。”他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单车后座上拉。

我却突然发火了。

我一把挥掉他抓住我手臂的手,大吼道,“别人坐过的地方,我才不要坐。”

他愣了。

我也愣了。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最终他放开了他的手。

我看到他放开手,低头看了看脚尖,而后默默转身向前走。

在我转身的时候,他一下从单车上跳下来,慢我半步跟着我身后推着单车走着。

“轰隆隆……”

大雨伴随着雷声倾盆而下,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冰凉中带着疼痛的感觉。

一身被雨水打湿,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前额的斜刘海湿濡成一团,紧紧的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头发滑落到脸上。

满脸都是水,眼睛带着胀痛的感觉,我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泪水。

刚到他家门口,他妈妈就出来了,看到我们两个落汤鸡的样子,一边吩咐他快去洗澡,一边拿出干毛巾给我擦拭头发,嘴里抱怨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要早点回来,怎么会淋这一场雨。”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低头回避他的眼神,任由他妈妈给我擦拭着头发。

等我回到家,倒头就睡了。

不出意外,第二天就发了高烧,因为这次感冒,我在家整整休息了一个星期,期间他一次也没有来过。

直到一个星期后,我还躺在床上不想起床,妈妈进屋说他正在楼下等我一起上学。

妈妈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有些仿佛,好像经历了一个光年那么久远。

呆愣片刻后,我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的穿好衣服下楼。

在楼下,他背对我而立,听到我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自己上了车,然后催促我快点。

我看着他的单车,铮亮干净,明明是一部新的单车。我默默的上了车,想开口问一句怎么换了车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在以后的某一天,从他妈妈嘴里听说,他那天回到家就嚷嚷着要换车!他妈妈以车没有坏的理由拒绝了,而他直接拿出家里的小铁锤将单车给砸烂了。

我只觉百般滋味在心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马上快要高考了,艺体生可以提前参考,如果遇到艺术成绩特别优异的还能提前被录取。

他虽然不是艺体上,但是画的一手好画,于是他也参加了艺术考试。

从他去参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胜利而归。结果不出所料,他在几百个艺术特长生中博得头筹,被某知名学校破格录取。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教室。

我却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样子,我看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不知怎么的,心好像也空了一团。

渐渐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回望四周空荡荡的教室,终于木然站起身收拾课本。

我抱着课本正准备离开,在看到迎面走来的身影时停住了脚步。

是林媛媛。

她站在我面前,礼貌的微笑,“顾念跟几个好的哥们出去庆祝了,让我帮忙收拾一下东西。”

我将手里的课本紧紧的怀抱在怀里,不说话,侧身让出位置让她进去。

要收拾东西何必麻烦林媛媛,我帮忙岂不是更加方便。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我不想去深思。

在看到她伸手去拿那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时,我一下开了口,“那是我的。”在我伸出手去抓笔记本的时候,她忽而松手,墨色笔迹的人物素描随着笔记本的落地也飘落到地上。

不等我弯腰去捡,她已经捡起来了。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笑着开口,“谢谢你做了那么久他的人物模特,不然也不可能那么熟练的把我画的那么逼真。”

她声音清脆,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我就站在她面前,默不出声。

忽而她又笑了,“这副画没画好,我让他重新帮你画吧。”说着就要将画像收起来。

我却一把夺了过来,“不用了,我想这样就很好了!”

对上她惊讶错愕的眼神,我晃若未见。

我跟他之间,哪怕什么也不是,我也不需要旁人来替他做主。

红日西斜,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我站在报亭,手里拿着一本地方风俗的书。在一页印着一棵特别大的枫树上停了下了。

我看到上面有对其的介绍,枫树代表相思与爱情。

而这棵枫树已经历了几百个年岁了,坐落在东区老城。

相传,只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结伴绕着枫树三圈,那么两个人就会一直幸福的在一起。

我想起上次经过老城区的时候,见到过那棵枫树,的确很大,大概要三人合抱才能抱住,难怪当时那里会有那么多人。

爱情是一个美好的东西,渴望拥有的人太多了。

我拨打了他的电话,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他略带嘶哑的声音,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他说,“什么事?”

我说,“晚上我想去东区老城游枫林,我一个人害怕,你陪我吧。”

电话那头略沉思便答应了,我挂掉电话,心一直跳个不停。我第一次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

月明星稀,暗沉的天空因为星星跟月亮的到来显得尤其明亮了。

我一个坐在枫树下,偶尔有几片叶子飘落,落在我的头发上,衣服去,我却没有心思去理会。

手里的手机被我翻来覆去把玩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紧了紧衣服,环抱着因为冷而抑制不住要颤抖的身体,身上好像染上了一层薄雾。

我靠在枫树干上,望着片片红枫,即使是夜晚看的不甚清楚,也不能忽视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手心因为振动产生酥麻感,我看着来点显示上他的名字,才刚刚按了接听健,就听到他火急火燎的声音,“苏小小,我今晚有事,所以没有来。。”

“哦。”

“苏小小,你不会还傻乎乎的这么晚还等着吧。”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五分,又看了看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的四周,我像平时一样吼他,“怎么可能,想让本小姐等你这么久,你拉倒吧。”

“那就好。”电话里传来他如释重负的声音。

隐约中,一个女子的声音穿破手机传过来,一如之前的灵动婉约,我忽然觉得更冷了,一下子挂了电话。

我不是想这辈子跟你相守一辈子,我只是祈求下辈子我跟你能别在有缘无份。

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倒头就睡,睡梦中我被噩梦缠绕,仿佛一直在追逐某种东西,却永远差了一步,最后我整个人都陷入迷雾里,前方一片黑暗,我猛地惊醒过来。

我坐在床上,一身都是汗水,不停的喘息着,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我看到来电显示他的名字,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至少在我如此害怕受惊的时候,终是他陪在我的身边,哪怕只是声音。

我拿过手机,按下接听健,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

电话里传来他兴奋的声音,他说,“苏小小,媛媛答应做我女朋友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第一时间告诉你。”

一时间我如坠冰窖。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我从床上爬起来,静静的站在旁边的立体穿衣镜前。

良久,我从衣柜里翻出从不曾穿过的素白色蕾丝花边的连衣裙,放下常年扎起的马尾。

略施粉黛,对着镜子展颜一笑。

我带着一个全新的自己下楼,却在楼梯的转角处与他不期而遇。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又恢复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苏小小,我就说你打扮起来肯定特别漂亮,看吧,现在知道我说的没错了吧,你以前就应该这么打扮。”

我高傲的扬起头,“女为悦己者容,你又不是我的悦己者,我为什么要为你而容。”

他听了我的话,笑着抓抓后脑勺,“也是喔。”

他的笑明亮温润,如当年初见的模样,我重重的哼了一声,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却在转身的刹那泪如雨下,你这个混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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