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告别

All of life is an act of letting go,but what hurts the most is not taking a moment to say goodbye.

人生到头来就是不停地放下,可最痛心的是没能好好的告别。

Not to say goodbye.

一、

我觉得这么多年忘不了徐俊安的原因,就是毕业那年没有面对面的,亲口对他说再见。

我为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工作太忙了,距离太远了,自己太胖了,天气太热了,晒的太黑了,没有好看的衣服、鞋子……

其实我知道,最真实的原因只有一个。

没有告别,可能是潜意识的一种逃避。就好像我没有亲眼看见葛阁死,我就觉得她一直在活着一样。

二、

正式说再见的机会很多,徐俊安结婚、大学同学聚会、徐俊安孩子周岁趴、共同的朋友结婚等等等等。

刘齐一兴高采烈的赴约,我心气无力的推辞,工作太忙就先不去了。

徐俊安这两年的节奏太吓人,迅速结婚,迅速生子,迅速辞职,迅速发家致富。

作为一名合格的键盘侠,我在无数论坛里表达了我的愤怒和咒怨。“你们说说,一个花花公子毕业就结婚生子,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婚前花心大萝卜,婚后能收住心吗?” “作为一名花心富二代,毕业就结婚生子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一个毕业就结婚的花心男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其实我都懂。徐俊安那么好,她那么爱,结婚是早晚的事。

三、

我曾经特别傻逼的在微博上搜过他的名字,那是刚暗恋他的时候。

结果看到了学校贴吧官博发的一篇帖子,点进去看。有校友贴了校运动会的十大帅哥,第一名我见过,是我们学院院花的男朋友司海洋,校篮球队队长。往后的都没有印象,第七名就是徐俊安。楼主分析,此男各方面平平,好在综合素质较高,人长得比较精神,但过于凌厉,女生缘不是太高。

楼主贴了照片,徐俊安正跟旁边的人说话,我放大了图片,然后就看到了刘齐一。

他们居然认识。

我是真傻逼,跟刘齐一认识了两个多月,聊了那么多天,吃了那么多饭,就是没有想到去见他的朋友。

后来的事就出乎我意料了,他们不但认识,还是同专业同班的,而且还是同一个宿舍对床铺,他俩还都是S市的。

四、

我觉得我还比较理智,至少一直努力在扼杀对徐俊安的蠢蠢欲动之情。

但理智怎么总能战胜情感啊,有时候实在太想念就偷偷溜到他们宿舍,装成特别无聊的样子,去看电影、打游戏。徐俊安不怎么待在宿舍,只有几次,所以要想看到他也要碰运气。他不怎么说话,不怎么玩电脑,基本上都会躺在床上,翻翻书,看看手机,睡觉。

有一次去他们宿舍,刘齐一临时被老师叫去当裁判,大头、文田在隔壁宿舍打牌,我就一个人看电影,郭富城、章子怡的《最爱》。

然后徐俊安就推门进来了。

他脚步轻飘,脸庞通红,走路一晃一摇。

喝多了。

他看到我,笑了一下,指了指电脑屏幕,“你看的啥啊,男女赤身裸体的?”

电影里郭富城病发,全身滚烫,不能移动,章子怡在冰天雪地里钻进水桶,用凉水浇透自己,然后全身贴在郭富城帮他降温。基本全裸。

也许是因为他醉了,我第一次没有逃避他的眼睛,直视着他,没有尴尬。我说,最爱。

他移步走向他的书桌旁边,踉踉跄跄的坐下,手撑着头看我。“什么是你的最爱?刘齐一还是电影?”

我有点怔,这问题实在是太蠢了。

五、

我想脱口而出,想大喊,是你。

当时的我肯定脸涨得通红,心提在胸口,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爬上床去睡觉,我没看电影的兴致了。一种莫名的悲哀情绪促使我去翻他的东西,看他的手机,坐他的椅子。

原来是闹分手了。

Q上聊天信息提醒一条一条涌出来,“你这人不就是这样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停的勾搭别的女人!”

“不要以为是我追的你,你就看轻我!”

……

”一会我回家吃饭,让咱妈评评理!“

咱妈。

突然就清醒了。

我镇静的放好手机,起身,拿起包走出宿舍。去吹吹风。

六、

走出宿舍,我看到了人群如潮般涌向同一个方向,大家推推搡搡的。有一个男生大喊,是人文学院07级的学生,叫葛阁!

旁边的一个女生边走边对身边的女伴说,唉,有啥想不开的呀?还跳楼而死,多疼。女伴也叹了口气,听说家是山边上的,家境不怎么好,还有一个弟弟。就这么死了,家人可怎么活啊。

我脑子里像突然炸开了烟花,轰隆隆的,火光闪耀的我看不清路。葛阁,葛阁!

我开始向前奔跑,却不断的摔倒,身边有人一直在提醒,喂,醒醒,醒醒。怎么了,赶快醒醒。

葛阁在我们学院专业排名一直是第一,却从没拿到过奖学金。因为除了学习,她什么都没有。她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体育课从来都是典型,测试没达标过。她不跟男生说话,女生圈里只跟我们宿舍人是朋友。她的爱好只有两个,看书和吃东西。

她昨天晚上跟我说,晓,我活着有什么用。

我大笑着拍她的肩膀,可以借我抄作业啊。

她死了。

七、

整整一周,我一直在翻她的东西。每本书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即使是《体育导论》。我留着泪翻着,她用黑色记号笔,字迹隽永清秀,一目了然。在《篮球知识概论》那一页,我看到了一篇蓝色的海洋。

她用蓝色水笔幼稚的画了几个海洋的线条,用铅笔素描了一只海豚,头上还顶着花。她写道:

司海洋,我喜欢你。

我好想做只海豚拥抱你,依偎着你。

我喜欢你三年了,从迎新打篮球的那一刻。

可你看我有什么?只有一具真的很像海豚的身体。

她画了个哭丧的脸,然后用写了很小很小的一行字,几乎小的不能辨认。

她说,我会向你表白的,我比她先遇到你。


我请朋友帮忙破解了她的Q,打开会话框,翻看聊天记录。

“海洋,我是1班的葛阁。”

“你怎么有我的Q?”

“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在2号楼楼顶等你。”

“恩?”

“有事跟你说。”

“我?你?”

“我知道有点唐突,但真的有事。”

“有事您在Q里说吧。”

“我喜欢你,喜欢你三年了。”

没有回复。

“我在2号楼楼顶等你,可以聊聊天。”

“哈哈。我刚问了下哥们,他们说算了吧,肥猪的爱油腻腻的。"

过了很久,葛阁回复,”我在二号楼楼顶。“

司海洋回复,“去死。”

八、

毕业旅行的时候,我跟徐俊安照了毕生唯一的一张合影。

大海边,大家都在求合照。那天我应该穿的挺好看吧,好几个男生都指挥刘齐一拍我们,徐俊安嘻嘻哈哈的也来凑热闹。

死灰复燃。

当他的胸膛靠你那么近,呼吸喷薄在耳边,笑容专门为你绽放。

在海洋馆,我趁人不注意在他的背包上插了朵红色月季。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需要氧气而不是水。

结果,某只二氧化碳假借红花向氧气腻歪歪的示爱,水搂着我笑弯了腰。

八、

毕业两年,我怎么能没有放下一丝一毫呢?毕竟,都再也没见了呢。

8月30日,刘齐一和我的婚礼。刘齐一大学期间比较要好的同学基本上都回来了,独独缺徐俊安。

徐俊安说,孩子急性肺炎,需要看护。

我在婚礼上好想哭,哭我的贫穷,哭我的自卑,哭我的懦弱,哭我的丑陋,哭我的肥胖,哭我的敏感。

我太自卑了,从小到大想要很多的东西都得不到,所以也未奢想有一天能得到你。

爱你五年,除我以外竟无人知晓。

忘不了你,你是我的梦。

但仅仅是梦。只能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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