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起床没?”
在睡梦中的我,被喊声惊醒 。
一骨碌坐起来,拉开窗帘看见王婶站在院中,冲着窗喊我。我昨天刚回来,王婶就知道了。
“王婶我在,你进来呀。”我忙回应她
“一大早刚挤的牛奶,给俺妮儿送一碗,热的,还有二张鸡蛋饼。”一边进屋,一边嘴里高声地说着话。这时母亲应声帮王婶打开了屋门。王婶戴着围裙,一块四方的老式红头巾围着额头在后脑勺自然的打了个结,但是还没有遮住双鬓的白发,头巾一角跟着她走路的节奏忽闪忽闪的,手上还沾着零星白面。做熟就端来了,自己还没顾得吃。
“昨天在村口,看见你的车了。知道你又回来了。”王婶笑呵呵地走到床边,吩咐我趁热喝了牛奶。
“婶子我还没洗脸,没刷牙呢,”
“刷个牙,别洗脸,赶紧喝,一会凉了”
我刷牙的功夫,王婶戴着围裙和母亲聊着天。她说我上次给她网上买的老北京布鞋穿着真舒服,脚大拇指增生的地方不疼了。还直夸:“这妮儿,喝着一样的井水长大的,打心眼里跟我们亲。”
每次给母亲网上买双鞋或是买个花色衬衫,母亲穿上被村里婶子大娘看中的时候,母亲的电话就打来了。于是这个花衬衫各种色系各来一件,几个人一人一件。她们从来不怕撞衫,用他们的话说,穿一样的,正好我们一起跳广场舞。我应允了,因为村里现在没有设快递点,快递就由我在县城收好,再回村给母亲,母亲在她的微信里,一个昵称是“老闺蜜”的群里用语音喊一嗓子:“俺妮儿回来了,衣服都到了,快来。”接下来院子里就开始热闹了,没有半晌这动静停不下来。
由于这伙老闺蜜网购成风,我已熟知婶子大娘的体重身高,只要她们看好手机上衣服的样式,一般大小都还能买合适。比母亲稍稍年轻几岁的刘姨,她是微信群的群主,比母亲强能认识少数的字,村里跳的广场舞大多是她看着手机视频学会的。村里为了支持她们的娱乐活动,专门配备了音响,冬天天冷可以在村委会大厅里活动。在村里刘姨长得眉清目秀,身材好,拉直的长发披散着,一件合身的打底衫穿在她身上,更添了几分姿色和优雅。刘姨打开手机音乐,跟着节拍,她们跳着律动的舞步,晚年的幸福生活在飞速发展的新农村的阳光下褶褶生辉。
温暖是可以传递的,爱是相互的,惦记也是,想念也是。我上小学住在村坡坡上的老房子里的时候,邻居三大娘,记得她比母亲大一岁,两家一墙之隔,而且这个墙还低。我的童年时光好像就在这堵墙上经常翻上翻下就度过了。三大娘是集所有女人的优点于一身的人,做得一手好饭,会裁剪会缝衣服,屋里收拾的井井有条还干净。她年轻时候的一张黑白照片,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越发清晰,满头打了卷的短发,精致的脸上,五官端正,眼睛也漂亮,嘴唇的色彩好像是照片拍出来后又染得不是很自然的红色,穿一件白色的旗袍,像极了大家闺秀。那时候我总在想,她怎么就嫁给三大爷了呢?
我入学的新书包,不是母亲缝的,是三大娘用缝纫机给精心缝好的。那时孩子们的书包都是格子布,花布的,而我的书包是三大娘捡了各种各样塑料炕布的边角料给我拼的小方格,然后再把每个小方格拼接起来,入口上了拉链,书包分为上下两层,还做了一个小兜。三大娘说,这个小兜是让我放零食的。这个与众不同的书包,陪伴了我整整一个小学,也骄傲自满了好一阵子。
我坐在那堵矮墙上,吃过三大娘做得所有好吃的,坐在屋里,每每听到墙外一声“老妮儿”我都以闪电的速度,出现在矮墙上。
“给妮儿个西红柿,院子里刚刚就红了这一个,拿着这几个莜面饺子,三大娘刚做熟的。”恍惚间,觉得三大娘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擦擦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这些跳广场舞快乐的婶子们,我又开始想念她了。她63岁因病去世,走了整整六年了。她一生膝下无子女,她把心里的爱,都给了我,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我第一年上班的时候,给三大娘买了一个毛衣,让母亲捎给她。母亲告诉我,她摸着毛衣,高兴地说特别喜欢,也一直穿在身上。每次回村,我都会去村坡坡上看望她,因为我家已经盖了新房搬到村边,离她远了些。三大娘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但是她一直惦记着我过得好不好,相框里一直充放着我的好几张照片。现在她若还在,那该多好啊,我想给她买一件花衬衫。
回村是我幸福感满格的日子,也是最舒服的日子。那种舒服是看什么东西都亲切,好像是我认识这里的每块石头,这里的每块石头也认识我一样。给婶子大娘们摆楞手机,如删垃圾、充话费、手机故障、网购……做这些轻而易举的事,但看到她们崇拜我的眼神,仿佛我有多大的能耐一样。
回村的时光啊,在被需要和在乎的时候,变得更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