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钟的梦

                                                                                                            作者丨文澜

改完稿子，给编辑发过去，天已经大亮。手机提示着中午的时候要去报社开会。掐指算算勉强还有五个小时的睡眠，于是准备争分夺秒的补觉。

窗帘拉好，被子拉好，全身软绵绵的扔进床里，人生原来如此美好，幸福如此简单。忘掉一切的改稿、开会之后，迷迷糊糊，睡意翻江倒海的到来，像黄昏时的海面一样平静，有习习的、和缓的、清爽的海风，一切顺利，可是我忘了静音。

“喂，马先生吗？

“什么事？”别的时候我可能还会寒暄一下，但在你安慰好打不死的小编，睡意汹涌澎湃的来临的时候，突然来个电话，圣母玛利亚也会发火。

“我们是众安保险，我们现在……

“不需要！”

“对不起，麻烦您两分钟时间……”

“我没有，我要睡觉！”

“是这样的，我们正准备……”

“再见”我挂了电话，睡意全无，气恼的满床打滚。忽然想起来要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带着报表到报社。

市中心，某栋高档写字楼里，销售员正挤在一起拼命拨键。二十三岁的小赵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大吼，你二大爷！伴随着二百句你大爷，没准还会问候三代祖辈，顺便捎带上七大姑八大姨。但是小赵来不及把这些脏话都默念一遍，他手中的名单才打了三个，被拒绝了三次。

既然做了销售，以后就不要做人了。小赵记得刚入职的时候，师傅曾经这样教导他。

师傅的年纪不大，不到三十，满头白发，脸上的八层褶子，跟家里的沙皮不相上下。平时眼睛里全是怒火，随时可能报复人类。但是只要手一按到键盘上，眼皮就会慢慢拉下，嘴唇微微张开，满脸的微笑，就像八点的太阳一样温暖。小赵不觉得温暖，他感到一阵寒气，小赵觉得师傅很恐怖，但更觉得师傅伟大，达到了销售之神的最高境界，精神分裂。

没过多久，师傅住进了医院，并发离职。

小赵没有放弃，他有大志向，打电话怎么了，一万个人里面只要成功一单，工资就到手了。不对，主管说每月绩效必须达到公司的业务标准，具体到一单是多少？小赵算不清楚，他只知道刚才那个姓马的刚挂了他的电话，态度很不友好。

你要睡觉，难道我就不睡觉吗？况且，我也是为了你的人生着想。你说你一个写文的，不知哪天就到耶稣报道了，连个遗嘱都没有，现在留点钱多好。小赵很委屈，想起早饭还没吃，差点哭出来。

“小赵，去给李总买杯咖啡……小赵听到没有，李总让你去买咖啡……”

“哦，好的”小赵面带微笑，心里默念，你个狗东西，贼王八……

没办法，小赵只是个小职员。小赵刚跑到楼下，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煎饼的味道，他多想来个煎饼，不加鸡蛋也行。但是不行，他要去买咖啡，一杯咖啡顶他一天的饭钱。小赵心里开始抱怨社会了，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没错，小赵工资只能买不加蛋的煎饼，然而却没时间。

“一杯卡布奇诺，不加糖”。小赵刚要张嘴，就被身后突然飘出来的大哥挤在了一边。他看到旁边西装革履，带着黑色墨镜的大哥，满脸堆笑的说，哥，我先到的。黑大哥高傲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赵刚想给他讲单位的十二条礼仪准则，服务员就端上来一杯咖啡。小赵看看墨镜大哥，拎起咖啡，夺门就跑。墨镜大哥两秒钟迟钝，三秒钟就咆哮了起来，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手里电话响起来，电话一接，满面的狰狞换成了一脸褶子肉的微笑。“李总……”

李总生气了，因为小王没有在半分钟内买到咖啡。小王一直认为李总内心阴暗，大夏天的没准都呼呼的下大雪。十二层的写字楼啊，坐电梯也到不了这个速度啊，是不是写文章的都这样，高度的精神病患者。没办法，小王只是小司机，所以只能心里一边骂，一边给李总陪着笑。“好的李总，我这就去北戴河，好的好的，街角咖啡，好的好的，不加糖……”

开会的时间快到了，我站在小区门口等司机，左等右等，打个电话，占线。再打，占线，再打……

一身冷汗，我醒了过来，原来只是一个梦。

手机铃真的响了起来。我看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的另一头，可能是小赵，也许是小李，准备一接电话，就把咬牙切齿换成六度微笑。

我也切换了表情，面带微笑“喂，你好。好的好的，保险啊，有兴趣，有兴趣，好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