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武汉是什么样?校园里的樱花大概都在过去的一阵春雨后谢了吧。
四月的北京是什么样?植物园的花或许开了些?未名湖旁的垂柳不知是否发了青?曾经能呈现蓝太阳的沙尘暴不知是否还会吹过?
四月的西安又是什么样?古老的钟鼓楼还在每天上下班高峰中聆听着络绎不绝的油门儿声音吧?
想不起来啦。刘静坐在大风肆虐,四周依然是皑皑白雪的高地山坡上望着前方不断拍打着沙滩的海浪,还有那几只依然在飞起的浪尖和方向飘忽不定的风中挣扎的银白海鸥。她已经快记不清家乡的样子了,甚至当人问她“老家在哪儿”时,她总要想半天然后再解释个十几句,才觉得能把自己“老家在哪儿”说清楚。
可是当耳中的歌声切换到燕姿的“天上的风筝哪儿去了”,脑海中竟不自觉得浮现起了儿时那个尘土飞扬的胡同,街边的煎饼摊儿,卖水兵月贴画的老奶奶,还有身边拉着她八卦隔壁班某某秘密的April。想到这儿,嘴角不自觉得上扬了起来。
那是个晴朗的春日,三岁半的刘静咿咿呀呀地跟在大人们后面跑着,两个辫子在耳边甩来甩去的。本来挺适宜的气温,这个小丫头却跑的满身大汗。不过刘静从小就是火气十足的丫头,从没觉得冷过,大人给她穿衣服时,她总是挣扎着:热!
这一天家里很热闹,来了不少人。爷爷的牌友,姑妈的邻居,叔叔伯佰们,还有哥哥姐姐们都在。他们一起去了个挺远的小山坡,仿佛春游似的。可仿佛大家都并没有什么春游的兴致,只有刘静一个人如兔子般蹦来蹦去的,其他人都低着头低声言语着什么,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雾。就连平时爱跟她打闹的姐姐也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不时地还抹着鼻涕眼泪。
蹦累了,刘静才突然想起来:咦,奶奶怎么还不来?
正在四周张望时,她见伯伯放下已经哭成了花猫的姐姐,走了过来蹲下来说道:静子,来,跟奶奶告个别,我们就走了……
刘静从小就是跟爷爷奶奶生活的。她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爸爸妈妈的模样,却记得爷爷每天下午去打牌走的路,记得奶奶背着她在葡萄藤下玩儿,给她喂奶瓶的情景。跟奶奶告别?这是什么意思?三岁的刘静没有太明白周围发生的一切。可她看到了奶奶,确切的说是奶奶的脸,还是那副笑脸,却在一个框框里,一个人立在那儿。
她见所有人都对着奶奶鞠了个躬,便也跟着学了起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再见,这个地儿挺好玩儿的,我们明天再来”,她心里想到。
姑妈过来牵起她的小手,然后带着他们一起下了山。
接下来的几天,刘静感觉家里异常地安静。每天早上来哄她起床的不再是奶奶,于是她只好屁颠屁颠地跟在爷爷身后,不管是买菜还是打牌还是出去遛弯,她都跟着一步也不落。其实她很想知道奶奶去了哪儿,为什么奶奶不来喂她吃饭了。本来她还想去那个小山坡上玩儿,可是看家里大人好像都忙,她也不敢哭闹。别看她小,却似乎能感觉到周围人不愿意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于是她也不敢问,总想着:他们早晚得告诉我,毕竟那是我奶奶啊!
过了几天,或许是几个礼拜吧,姑妈过来了。帮刘静穿了衣服,给她和爷爷做了饭,收拾了房子,然后把刘静的小箱子拿了出来,开始叠衣服,还对爷爷说着:爸,我们都收拾好了,就让静子跟我们过去吧,我那儿幼儿园近,好带。
边叠着刘静的新裙子边过来对刘静说:静子啊,奶奶不在了,爷爷一个人累,咱们回姑妈家,跟姐姐一起住。
奶奶去哪儿了?刘静终于没忍住,还是问了那句话。
姑妈看着刘静眨么眨么的大眼睛,停顿了一下回答: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来带你了,以后你就住姑妈家,周末我们来找爷爷玩儿。
刘静似懂非懂,点点头:那好吧。毕竟,能跟姐姐天天一起玩儿也是不错的主意。
就在这个春天,刘静离开了从小睡到大(好吧,就三岁)的爷爷奶奶家,跟着姑妈进了县城单位的家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