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丈量时间

几十年的生命怎么能够丈量无限多的时间呢?说真的,当时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连我自己觉得很愚蠢,不自量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样的想法的,但慢慢思考,从自己的生活里寻找理由和证据,并深入体验时,豁然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有时候,一些想法,乍看稀奇古怪难以接受,其实却是曾经的经历和拥有的知识相互作用而形成的,这个过程十分有意思。

用生命去丈量时间,本身就不重在”丈量“二字,不需要得出什么结果,而是重在”丈量“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以及所获得的感受。

一、长度:时间日志”事项+时间“

在2012年读了《把时间当作朋友》和《奇特的一生》之后,我就开始尝试去记录时间,写时间日志。要去做这件事,不是因为看了这两本书,而是在2011年年尾时,我问自己“这一年我做了什么事情”时,我竟然回答不上来,即使较劲脑汁回想,也不过是能用五个手指头就能计量的数量。这时我感到一种惶恐:我活着,但我不知道自己的时间流向了哪里,感觉一年时间就是活着做了这几件事而已,似乎我并没有活过。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明年我也会是这么过的,后年也是如此,以后的几十年也都会如此?我不求一生辉煌伟大,但至少丰富多彩,在自己年迈病瘫躺在床上,还能花几周时间回忆自己的一生,而不是用一天时间就回顾完了。

曾经想过要记录时间,记录自己做过事情,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做。直到遇见这两本书,我才得到启发,开始写时间日志。我记录时间的方式很简单:”事项+时间“,这参考的是柳比歇夫时间统计法。记录时间找个计时器就可以了,将每天做的所有事项,包括睡觉吃饭、学习和工作等全部记录。


这样的记录全面详尽,而曾有人质疑我这样的做法,认为就算记录再详尽全面,也不能改变现状,而且越是记录如此详尽,反而会耽误时间,还不如把记录的时间花在去做事情上,效果会更好。我不否认这样的质疑,因为我曾遇到挫折,看不到效果时,也想过要放弃,但有些事情在目前看来没有什么效果的事情,放到更长的时间维度,以动态发展的视角去看时,所有的一切将会变得不一样。三年的时间日志给我的感悟就是这样的:


1.时间流逝很快,作用却很慢

人很难感知时间的流逝,不仅仅因为时间是抽象摸不着的,更因为人是短视动物,习惯性关注的是眼前的利益,因而能记住的事情大约只是一两个月前的事情,除了那些用心投入,印象深刻的事情外。三年的时间记录让我培养出对时间的一种敏感度,能够感知时间在我的生命中到底流逝了多久,这是反复记录做事情所花时间锁培养出来的直觉性感知。在《奇特的一生》中也有记载:柳比歇夫能够对时的感知,可以精确到误差不超过1分钟,而我现在还做不到那种程度,对时间的感知误差大约是在5-10分钟之间。这样会有两个好处:一是感知时间到底流逝有多快,二是我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

时间虽然流逝很快,但是在事物上的作用却很慢。从类人猿进化到现在的人类,大自然花了几千万年的时间,而人类社会文明的建立和发展,则是用了几千年,对这些的时间跨度的理解和感知,我们也只能停留在数字和文字的描述上。如果缩短到几年时间,看看自己的改变,就能看出时间的作用效果了。

比如今年8月我开始进行跑步训练,12月参加南宁半程马拉松,跑完全程正式拿下人生第一个半马奖牌。当时八月初我还只能跑5km,从来没有想过能在今年征服半马。如果按这么看的话,估计就显得我很厉害,但要知道我正式开始跑步,是在2013年。那时候给自己制定一个100天的跑步计划,跑了参不多一年时间,最远距离也不过9km。而之后因为工作调动,就没再跑步,直到今年才重新捡起跑步,完成半马。所以,严格来说,我用了三年时间才拿下一个半马,这在跑步界里算是龟速式的进步了。

2.在幻想中高估自己,在实践中低估自己

时间快速流逝的特性,再加上人的短视性,使得人很容易焦躁,急功近利。而人一旦渴望快速成功,抄捷径,就会忽略很多细节性的思考,这最后就会形成一种思维误区:在幻想中高估自己的能力,认为自己只要做到某种程度,或获得某种东西,生活自然就能想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而当真正开始实践时,却发现出现效果的速度很慢:明明做了很多的事情,付出很多,却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收获。而这又会反过来使自己变得更加急躁不安,无法静下心,全身心投入到做事当中,这自然就不能做好事情。最终难免变成”思想上的巨人,行为上的矮子“: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而有些人则相反,因为时间的”慢“作用,前期做了很多努力,似乎没有太大改变,于是就认为自己没有天赋,能力很差,连一件事情都做不好,这是对自我低估的表现。人的本性倾向于”即时回报“,付出了就会立即得到回报,但实际上时间的”慢“作用就会延迟所有行动带来的结果和回馈。

3.全身心投入,才能赋予意义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到时间日志能够给我带来那么多的体验和感悟,当初只是单纯地记录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给自己一种”活着“的感觉,但是它所赋予我的价值已经超出了原有的预期,而这正是时间的”慢“作用。而我之所以能三年以来一直做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我很聪明,反而我是一个资质平平,才智愚钝的人,一直做不好这件事,不断思考,不断改进,却能做到全身心投入其中,最后才能收到这样的效果。

而这正是时间日志教会我的第三件事:全身心投入,才能赋予意义。

如果回到三年前,有人跟我说,只要坚持写三年的时间日志,就会获得巨大的回报。我相信,那个人一定是个骗子。拍拍脑袋想想也知道,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却想从中获得超出这件事本身所能带来的价值,想想都觉得不靠谱。但现实却让我真正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事物的价值并不取决于事物本身的价值,或是我们想从中获得的预期价值,它们真正的价值取决于我们对这件事全身心投入的付出。而全身心的投入,又会调动人的全部感官体验,甚至还会超越五感外的体验,因此能被我们记住的,让我们快速成长的,往往正是这些事情。

4.时间的流向决定生命的质量

人的时间总量是一定的,不管时间是否被利用,时间都会流逝。一个人的时间流向什么地方,时间用在什么地方,就直接决定一个人的生命质量。比如我喜欢阅读写作,我就把大量时间投入到这些事情上,每天都去接触,每天都去做,到今年为止,读了90本书,写了400多篇文章。光看这些数字,可能没有什么概念,那就换个角度来看。为了每天能够写出一篇文章,我需要每天6点早起,花1小时左右写一篇千字文,晚上还要抽出半小时左右,构思第二天的文章内容,列出文章框架,这样才能保证每日一文。然后中午午睡过后,阅读半小时再去上班,如果晚上有时间再读半小时。

这两件事目前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两个锚点,能让我的生活很稳定,给我带来很大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不仅仅是知识上的不断积累,而且还能够在我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未知中,能够保持一种自信:哪怕我在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中惨遭失败,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我也能从零开始。

我从未想过成为作家,因为当作家需要天赋,恰好我在这方面没有,只是写作是我常用表达需求的方式而已。而阅读是积累知识和经验的最低成本的方式,在知识上的积累也是对未来的一种投资,所以做再多也不过分。而至于未来会有怎样的体验和收获,这需要把这件事继续做个五年、十年、二十年....到时候有了新的发现,写篇文章再跟大家聊聊吧。

5.时间的焦虑和恐惧症

写时间日志并不总是有好处,任何事物都会有两面性,这是大自然规律。时间日志赋予了我对时间的敏感度,同时也给我了时间的焦虑和恐惧症:一旦我发现自己没有好好利用时间,或是浪费时间,内心就会无比焦虑和恐惧,每浪费一分钟,就意味着浪费一分钟的生命,因此今年我经历最多的情绪就是焦虑和恐惧。

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长期处于这种焦虑和恐惧状态,会使自己变得过于敏感,变成一个时间上的“守财奴”,不舍得花时间,而不愿意花费时间,其实才是对时间最大的浪费。另外,没能好好利用时间还会刺激对自我“无能”的感知:低效就是一种无能的体现。这点我需要在2016年慢慢调整和改变。

一把尺子有了长度,没有刻度,是无法丈量的。时间日志给予了我对时间的感知和理解,但我还缺少对生活的关注,因为单纯地写时间记录,是很机械苍白的,无法从中感受具体的生活,于是我又机缘巧合地做了一件事。

二、刻度:生活日志--每日检视

时间日志可以帮助我回答“到底我做了哪些事情”,也解开了“一年到头感觉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的困惑。但人生就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而来,摆在我面前的新问题是:我为什么做这些事情,我要怎么去做这些事情才能做得更好。之所以会问题这个问题,是来自于一个困惑:似乎我做了很多事情,但感觉自己还是原地踏步,没什么进展。要解开困惑,回答问题,就得要回到自己身上,因为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于三个终极问题:”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要回答这三个问题,就需要从了解自己开始。

我们关注的,往往是外界的事物和人,因此我们很容易忽略自己,而在这个世界上对我们最重要的人,其实还是我们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求自我“,”做自己“这样的观念开始里流行,从马斯洛需求的角度来看,这是时代发展的趋势和必然。当社会物质基础达到一定水平时,人们就会追求更高级的需求---自我实现。而自我实现的第一步,就是了解自己,认知自己,进而做自己。

很多人都在说,要做自己,但是我们真正了解自己吗?那未必,了解自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要了解自己,需要先从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入手,但这些事物是无形的,难以触摸。其次,了解自己最困难的地方是,我们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所以,我们需要先让自己”看“得见自己的情绪和感受,然后才能面对它。而每日检视就能够做到这点。


1.生活的丰富细节

写每日检视,其实也很简单,主要记录三个方面的内容:

1)自己付出了哪些努力,做成了什么事情,得到哪些收获;

2)记录做事情时产生的情感反应,或是事情发生时内心的感受;

3)记录自己的思考过程

其实我们”看“不到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是因为我们对这些事物没有觉察力,而情绪和感受也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它们不像器官一样可以被触摸。对情绪和感受没有觉察力,往往是我们没有关注过自己。问问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内心的感受如何?如果不能回答,那很正常,因为我们在情绪波动时,才会强烈感知到情绪,才会有感受,比如失恋、与喜欢的人接吻等等特别时刻。

学习觉察情绪和感受,就需要在这些特别时刻进行感知,然后记录下来,久而久之就能够形成对自我的觉察力。一旦情绪和感受出现时,就写下来,慢慢地就能”看“见这些无形的东西了。而思维和想法也是一样,只是相对于情绪和感受来说,思考更容易被自己所控制,所以相对容易记录下来。

每日检视,就是关注自我的记录,当记录的越多,自然对自己的投入关注也就越多。而人一旦从外界索取关注和认可,转向内心的自我满足,生活将会出现很大的变化。今天(12月20)是我写每日检视的第200天,写到今天给我最大的体悟就是:即使每天做的是同样的事情,每天都是跟同样的人工作交流,每天都是吃同样的食物.......对于我来说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因为在做事情的时候,我的情绪变化是不一样的;跟别人交流的时候,我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是不一样的;吃饭的时候,每一份食物的味道不是一样的,在酸甜苦辣咸中还存在着更多层次的味道......这便是生活的丰富细节,所观察到的是生活的美,不一样的美,而这正是所谓的”丰盛的生活“。

简单来说就是,在枯草栏木中发现繁花大千世界

2.连接过去、现在与将来

写每日检视,我习惯在发生的当下就直接记录,把当时的所想所感记录下来。如果当时不在电脑前,就用手机记录,然后方便时再输入印象笔记中保存。但是这存在一个问题:在事情发生的当下记录,很容易受情绪化影响,充满大量的情绪化语言,如自责、批评、埋怨等,这样记录方式很容易产生偏差。于是我做了一个改变:在第二天清晨重新回顾昨日的生活,重新记录,在情绪消逝后再次检视过去的言行举止。这样就能将过去事情发生的当下以及事情发生后的现在联系起来。

而在每日检视里,我还设置一个记录未来的版块:将自己对未来的灵感和想法记录下来。现在慢慢发现,自己所谓的目标和梦想,基本上来源于自己的所见所闻,很多时候所谓的灵光乍现,其实是自己在很久之前就看到过了,只是突然在某种时刻特别想要去做,于是就把这些灵感和想法作为梦想和目标去实现了。把这些灵感和想法记录下来,其实是在做一次简单的筛选,如果具现化写到纸上,过段时间再回看,已然没有感觉,自然也就没有去做的必要了。如果能够清晰的写下来,自然能够内化于心,接下来就需要等待时机就足够了。其实很多时候,目标和梦想往往能在意料之外实现,是因为内心已经有了一个框架和步骤,只需要等到条件适合,自然能够通过行动,将其在生活中创造出来。

把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时间维度连接起来后,就可以从更高的角度来检视自我了。

3.拉高视角

习惯写每日检视后,会经常问自己:这一周发生了什么事情?上一周发生了什么事情?上上一周呢?上个月呢?..........这时我会发现自己的脑容量严重不足,明明才过了一个月,许多事情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而这也让我意识到,我的记忆力不行,不能依靠记忆力来做事。

在进一步反问自己:这些事情中哪些事情对我是重要的?为什么它们对我是重要的?我是否做了这些事情?我是否把这些事情做好了?如果完成得不错,我又是怎么做的?如果没有做好,原因又是什么?......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能解开上面的困惑,回答那些问题。很多时候,我们明明花了时间去做事情,但是产生效果的速度很慢,或者结果很差,往往是因为方法错误,而错误的方法必然会形成错误的行动,进而产生与预期不相符的结果。所以能否意识到方法的错误,就需要在检视中分析实践行动,总结经验,调整方法,重新尝试。

而错误的方法是来源于过时的观念和某种心理机制。很多时候我们会无意识选择同一种方式去面对和处理不同的事情,从而产生不愉快的体验,或是错误的结果,其实就是观念和心理机制在作用。在心理学上,用心智模式来说明这两者的共同作用。

写每日检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自己”看“到自己的心智模式,因为心智模式潜藏在自身习以为常的行为和言语中,很难被察觉发现。通过每日检视的大量记录,就可以记录自己在面对不同事情和环境下,所采取的行动和思考模式,相互对比和对照,就能从中发现问题所在。

拉高视角其实就是,将自己的视角转换成摄像头模式,把自己做事过程中原本的模式,放在不同的时间维度(日、周、月、年)中看待,自然就能看到不同的面貌。

能对时间进行感知(长度),同时能够感受生活的丰盛(刻度),却发现还是无法丈量时间的无穷无尽。正如我在开篇说的,丈量不是目的,而是在丈量过程中,所获得的感受与体悟: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每天都是24小时,生活同样也给予每个人不同的选择和可能性。但有限的生命却不允许,人在不同的选择中都能拥有丰厚的收获,这就意味着,人需要学会认识自己,了解自己,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然后在时间的”慢“作用下,一点点积累,最终时间会在生命烙印下独特的印记,而那就是我们自己。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问题: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人,在面对和我同样的选择时,选择了我没有选择的道路,然后一直走到今天,他们的生活又会是怎么样的呢?而那些跟我选择一样道路的人,他们的生活又是怎样的情景呢?当我这么想时,我会对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好奇,好奇他们经历过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好奇在经历这些事情时,他们是怎么面对的,好奇如果我遇到这些事情,又会体验到怎样的人生?

于是,我对于每个人,每件事,每天的生活,都会充满好奇心,都有可能从中发现有意思的事物,所以我希望在用心经营自己的生命的同时,也去看看在不同的生命里,别人是怎么走过的。而这又会反过来作用在自己的生活里,变得越加丰盛。

用生命去丈量时间,的确不自量力,但正因生命的有限,时间的无穷,自己才会越加敬畏时间,也会更加敬畏被时间作用的生命。而敬畏本身兼有珍惜和尊重的情感:珍惜自己有限的生命,同时尊重其他生命的多样性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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