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格林特》第六章

第六章 阿尔伯特·冯·巴本堡


俯瞰肯特郡利兹堡

【本章人物介绍】

杜塞尔·莫里斯(Duessel·Morris),尼德兰商业条约谈判代表之一,温和派。

芬迪·乔尔(Fendi·Joel),英国御马总监,亨利八世在常备军的代表。

赫姆斯·梅隆(Holmes·Meron),犹太裔商人,尼德兰商业条约谈判代表之一。

阿尔杰·施陶芬(Arjen·Staufen),尼德兰商业条约谈判代表之一,温和派。

亨利·都铎(Henry·Tudor),英格兰及苏格兰国王,全爱尔兰的领主,宗教领袖。


43.

伦敦城内的伦巴第街横穿全城,从西面的新门到东面的奥德门,它是由金雀花王朝时期,北意大利的商人们捐资修建的,当时佛罗伦萨的银行家们出了2000杜卡特。与当时只有零落的建筑和宽敞的街道不同,如今街道变得拥塞,商铺也鳞次栉比,不管是两层还是四层的建筑,临街的屋子全部做了商铺。

除了商铺这里还有市场,与东市不同,这里的市场更专业:在科尔曼街和伦巴第街交界处是伦敦的布料市场;往东则是家禽市场——它在从北至南的沃尔河与伦巴第街交汇处;往西则是谷物市场,那里原本南北各有一所教堂,只不过如今都改作了三层的公寓,照例租了出去。谷物市场再往西,就是肉食市场,并不是指家禽,而是指提供给贵族和绅士们食用的野味,比如鹿肉、野猪肉或者其他大型动物——并不是每个伦敦绅士都有自己的猎场。

与别的市场不同,谷物市场里的店主们多数是殖民地的种植园主,他们会出售他们的玉米和土豆,不论是大宗交易还是几升的零售,他们来者不拒。外国商人很喜欢这一点,他们乐意从不同商铺购买几升。以便于他们挑选合适的比例销售“混合谷物”。

“混合谷物”是荷兰人的发明,他们把法国小麦的价格炒高,随即使用法国南方的小麦和波兰小麦、立陶宛小麦响混合,出售一些“物美价廉”的“混合小麦”。重要的是它们来自法国,这就满足了大部分并不宽裕的绅士们的主要需求,也给予了种植园主们更多的销路。因此荷兰人在谷物市场很厚欢迎。

杜塞尔能感受到这种善意。英格兰蓬莱洲殖民地的代表们完全接受了他的条件,停止向格林特子爵的同党们提供原材料,从谷物到香料到烟草、咖啡等嗜好品。杜塞尔则代表共和国承诺他们的产品可以溢价10%收购。

“请一定阻止那个疯子,代表先生。我们不能接受运费涨价或者降低售价了。无论是拉各斯还是塔布哥或者安达卢斯、新英格兰都不景气。我们全指望自由出口了。”

“我完全理解并支持您,加布里埃尔爵士。拉各斯的情况的确严重,格林特子爵自己的种植园也不景气,但他却丝毫不顾念与你们的感情,这真是令人吃惊的冷漠和麻木。”

“对,冷漠的家伙。”

“麻木的疯子,自以为是。”

听着屋里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杜塞尔心情好了些,他礼貌的告辞后,登上了马车。

“阿尔杰,我们去威塞克斯伯爵那里。”杜塞尔在马车上看到阿尔杰并没有感到意外。

“恐怕现在不合适,杜塞尔。”

“怎么?”

“你自己看吧。”阿尔杰把一个两指宽的小纸卷递给了杜塞尔。

“死了?”杜塞尔惊讶的合不拢嘴。

“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向亨利施压,其余的先不着急。”

“回星期五大街。”杜塞尔对车夫吼了一句,随即向阿尔杰说道,“我们马上召集新的会议,进行表决。我个人支持你,阿尔杰。”

“谢谢。”

44.

贝雷德花园别墅。

夜晚的景色比白天差得多,明亮的月光被两侧的乔木遮挡,只剩下一地碎屑似的斑驳投影,美丽的花圃也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沉重,花丛太过密集,仿佛被亮银色的绞索捆住,动弹不得。仆人们早就歇了,并不在乎客厅里还亮着灯,里面的鲸油安静的燃烧着,照亮身前数英尺,散发的香气若有若无,反正专心阅读的恰克是什么也没闻到。

“开门!”

“啊,伯爵大人。”

前院传来的交谈声,引起了恰克的注意。他皱了皱眉头,把阅读雅兴被破坏的不满隐藏起来。慢慢站起身,走向了房门。

“哐。”

门被人用力推开,来人着急的上前,抓住恰克就往外拽。

“松手。”

“约翰出事了。”塞德里克满面怒容,“路上说。”

恰克随即快步跟上,到了门口径直走向一匹白马,那是约翰寄存在塞德里克猎场里的“巴黎月光”。

两人纵马疾驰的声音自然吸引了伦敦城内的治安警卫,好在有塞德里克,他拿着自己签给自己的紧急公文,丝毫不受拦阻,急切的出城赶往肯特郡。

除了伦敦城,恰克放马与塞德里克同行。

塞德里克看了他一眼说道:“约翰被人刺杀了。”

“需要我做什么。”

“帮腔。”塞德里克直言道,“哈利和阿历克斯已经赶去利兹堡了。”

“利兹堡?”

“当然,你以为那个买你秘方药的是谁?”塞德里克有些不屑的说道。

“他说他叫亨利。”

“对,亨利。”

利兹堡总是灯火通明,无论亨利八世是否在这里。奢华的地毯和名家的王室肖像画,只是这里豪奢荣华的一层皮毛。在国王和王后的卧室,因为窗户通常用挡窗板遮挡严实,所以经常全天点燃油灯和蜡烛,保持令人愉悦的香气和不亚于日光的通明。这种奢华主要是从国王和王后的安全考虑的,防止他们被窥视和刺探。煤炭并不能在这里得到充分燃烧,国王夫妇喜欢木柴和木炭做燃料,但不愿意损坏利兹堡周围的林木,所以很多燃料是从牛津郡和其他地方通过河运或者海运送来的。

除了国王夫妇,这里还给亨利八世的近臣准备了起居之地,代表亨利执掌军队事务的御马总监芬迪·乔尔就在利兹堡三楼西段有一间房间。只是此时他的房间空空如也,几分钟前,他被王后的侍女叫走了。

芬迪·乔尔走进那位侍女的房间,看到的是正在穿裤子的亨利八世。他体型彪悍,眉目文雅,让人看起来总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是否要移步会客厅?”

“看来你知道消息了?坏消息吧?”亨利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抓起帽子走到穿衣镜前仔细打量自己。

“看起来还行?”亨利问芬迪。

“要是披件圣乔治斗篷会显得更棒。”

“有道理。”亨利点点头,随后挥手道,“算了,下次再说。别让他们久等。”

“是,陛下。”

走廊上的侍从们见到亨利纷纷行礼,亨利随意的边回礼边问芬迪:“究竟什么事?”

“格林特子爵被刺杀了。”

“在伦敦?”

“不,布里斯托。下午得到的消息,我放到您明天早晨的内政摘要里了。”

“做得好,芬。”亨利感慨道,“真是个可怜的家伙。我记得他没有儿子?”

“是的。他有两个侄子,在萨默赛德郡。”

“哦。我还是挺欣赏他的,不过贫儿乍富可真让人担心,不是吗?”

“是的,陛下。”

利兹堡里的会客厅非常大,占据了二楼的大部分,通常能招待100-120人,举办大型舞会和宴会是它最大的用途,因此人们常称为宴会厅。平时提起的会客厅,实际指利兹堡一楼东侧的一间6平方竿大小的房间,这里最开始是国王夫妇的私人阅览室,后来王后怀孕,上下楼不便,就干脆改成了一间小型会客室。专门接见那些亨利需要私下接触的来客。

哈利和阿历克斯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半个小时。他们的焦急毫不遮掩。

亨利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情绪得到了宣泄,他们指责、谩骂,把发生的一切说成了尼德兰的阴谋诡计。

“抓到活口了?”芬迪·乔尔适时打断了哈利的喋喋不休。

“没有,击毙了六个,有一个跑掉了。负责追击的是一个与约翰有旧怨的检察官。他对约翰的指控刚刚被挫败。”

“那他应该没有时间雇凶手。”芬迪·乔尔说道。

“先生,这是内外勾结。六名击毙的凶手中,有五个是外国人,都是常年训练的杀手。另一个是本地人,虽然看不出来经过训练,但也可能是向导。”

“不是四个外国人吗?”芬迪·乔尔说道。

“不,五个。还有一个死在马车里。之前四个都是吸引约翰卫队注意的。马车里那个才是真正的杀手。”

“陛下,请恕我冒昧,我希望能中止和荷兰人的商业条约谈判,给他们一个警告。否则今天支持您的约翰被刺杀了,明天就会是您的另一个支持者落难。”阿历克斯及时转回了话题,“刺杀约翰的凶手,我们当然对其充满仇恨,但我们更仇恨的是那些勾结外国人出卖陛下支持者的人。这些人不受到惩罚,商业条约的公平性就无法保证。尤其是陛下您的利益无法得到保证。他们如此胆大妄为,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我接受你们的建议,我会让芬迪亲自处理这件事。约翰是尊敬的贵族,他是道德高尚的骑士,也是一心为国的议员。我决定追赠他圣乔治骑士团大骑士称号[1]。圣乔治斗篷就用我那件。夏猎游行时,我见过他,他穿着挺合适。”

“赞美您的仁慈和慷慨。那荷兰人的条约呢?”哈利问道。

“哈利,这是一个复杂的外交活动,我很重视你们的提议,所以我希望你也参与其中。”

“我对当谈判代表没兴趣。”

“不,哈利,我决定任命你为商业衡平法院的法官。”亨利笑了笑,“这个职位有权监督条约谈判。”

“赞美您的睿智和宽容。我为我的冒昧打扰感到羞愧和不安。”

“不必如此。我相信你和查曼兄弟不同。”

“是的,陛下。我保证。”

阿历克斯和芬迪·乔尔嘀咕几句,也跟着哈利告辞离开。

亨利并没有渴睡,等御马总监回到会客厅,便问道:“阿历克斯有什么事?”

“他说塞德里克会晚些过来,可能会带着恰克。”

“不自量力。”亨利摇了摇头,“你怎么看约翰的死?”

“简单的说,是好事。”芬迪·乔尔冷静的回答道。

“嗯,详细说说。”

“之前和荷兰人闹得太僵了,陛下缺乏回旋的余地,这件案子刚刚好。至少可以用这个名义重申外国人商贸条例和《航海条例》。”

“我比较同意约翰的提议,工厂不是关键。只要是英国人的工厂就行。”

“的确,不过商业条约里低息贷款的前提,就是允许尼德兰商人自由的兴建合资工厂。”

“现在并不是反悔的好时机。”

“是的,陛下。”

“条约谈判之前,你注意保护一下约翰的同党们。别再出意外。”

“是。”

“就在伦敦闹闹,让他们能够和改革派达成平衡。格罗斯特郡那里能平息吗?”

“没问题。他们绝不希望闹大。郡议长和郡治安官都和约翰没什么深交。”

“啊,合格的贵族,他有仇家吗?”

“有。格林特家族的仇家不少,莫布雷、罗宾逊,大概四五家吧。这次击毙的凶手中有几个穿着带有他们徽记的衣服。”

“优秀的贵族。可惜了。虽然格洛斯特那里要平息掉,但要给格林特家族一个交待。你懂我的意思,不要用细枝末节来打扰我。”

“是,陛下。”

“塞德里克来了,就让他们回去,说我睡着了。”

“祝您睡得香,陛下。”

芬迪·乔尔打发完塞德里克和恰克,就回房间连夜写信,第二天一早就委托维拉与约瑟夫友谊邮局的邮差寄走。

“……宜当迅速了结,勿使人心浮动,绅士震恐。……”爱德华·米尔斯又将信中重要的句子重复了一遍。

“我想我理解御马总监的意思了。”新任郡治安官说道。

“当然。我也理解。问题是我们急需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爱德华看向郡治安官。

“我的确有一个办法,与您的相同。”郡治安官笑了笑。

“什么办法?”

“您不是一直没召首席检察官回来吗?听说他还在追捕凶手。”

“一个詹姆斯可不够。”爱德华并不讳言。

“我曾有一个下属,叫迪米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劣迹斑斑,这让我非常痛心,议长阁下。”

“关键是要有凶手。”爱德华点了点头。

“有人出卖过子爵的行踪。他的私人律师,阿尔伯特·冯·巴本堡。”

“你果然有办法。那我会让约德尔检察官配合你的。”

“荣幸之至,阁下。”


[1]圣乔治骑士团是英格兰组建的宗教骑士团团体。最早是军事组织,宗教改革后,圣乔治骑士团被教宗除名,只是依靠都铎王室来维持,逐渐演变成一个松散的经济组织。大骑士是骑士团二等称号,每月补贴12镑,惠及直系亲属,每月6镑。


45.

布里斯托,格林特庄园。

约翰死后,这里仿佛被施了魔咒般沉默下来。文森特管家阴沉悔痛的表情能让胆小者失禁。他一件件整理着约翰的遗物,一周之内遭遇了父亲失而复得和得而复失的伊丽莎白则安静的站在一旁,眼泪早已流干,仿佛行尸走肉般依照管家的吩咐行事。

管家拿起一个铁盒子,交给了伊丽莎白。后者接过后,机械的放到身后的藤箱里。

管家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说道:“你应该看看。”

伊丽莎白听后冷冷的瞧着管家,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仿佛活了过来,依言去打开那个铁盒子。里面有两幅画。一副是个俊朗男子的半身肖像。她看着画有些恍惚,直到看到落款:伊丽莎白·胡尼斯,给最爱的人。

“那是你爸爸。他年轻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吸引力,“那时他的下巴还没受伤,总喜欢昂着头,你母亲为了给他画肖像,特意坐在了木箱子上。后来摔下来过。”

“妈妈右脚踝的伤是这个原因吗?”伊丽莎白可怜的问道。

“不知道。小姐,你妈妈为他受过很多伤。只是他不知道。”

“爸爸说过的讨厌鬼是谁呢?”

“是德斯利医生。他是个好人,只是不善言辞,并不坏。”

“我相信。‘讨厌鬼’只是爸爸给他起的绰号对吗?他一直说德斯利医生是他的挚友。”

“对。他们都是好人。彼此既是挚友,也是情敌。取决于你妈妈是否在场。”

“可我失去了他。不是吗?”伊丽莎白的眼眶再次湿润,但眼泪被止住了。

“蒙主召是新生的开始。他在天堂会幸福的,你在将来也要幸福。你现在是格林特了,好好活下去,嫁给……嫁给一个年轻才俊,不要玷污你祖父和父亲交给你的家族荣誉。”

“我会的,休斯先生。”

“你可以叫我文森特,小姐。”

“那你叫我丽莎吧,除了我妈妈,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了。”伊丽莎白情绪低落的说道。

“好的,丽莎。”

“我们要搬到哪里去?”

“老爷给你在伦敦留了一个别墅。”

“伦敦?太远了。”伊丽莎白困扰的说道,“幸好有你陪着我,文森特,否则我会一无是处的。”

“我不去伦敦,丽莎。”

“为什么?”

“我还有些私事……”

“管家先生,管家先生。”一个仆人惊慌的跑了上来。

“什么事?”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

“有两个人说是老爷的侄子,要来接收庄园。”

“带我去见他们。”

文森特并没有让伊丽莎白同行,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客厅,阿尔伯特正和对方唇枪舌剑的争论着什么,一连串的法学用词,文森特厌恶的摇摇头。

“安静。”

会客厅里七个人乖乖的安静下来。

“谁是罗伯特·格林特?”

“我。”一个身穿亚麻面料的中年人站起身来。

他的额头上布满皱纹,手上也沉积着煤灰。

“听说您的煤矿生意不错。”

“全靠……咳,全靠我自己每日每夜的辛劳。”

“您应该是保罗·格林特?”文森特问向一位衣着体面的年轻人。

“正是。”

“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

“昨天。”

“辛苦了。一个从邓斯特赶过来,一个从萨默顿赶过来。”[2]

“我的委托人是这里的主人,会自己家谈何辛苦。”保罗·格林特身后一个体面的中年人说道。

“您是律师?”

“罗西·卡特。卡特与乔治法律事务……”

“抱歉,您肯定不是格罗斯特郡的律师,对吧?”文森特打断了他。

“对,我来自萨默赛特。这又怎样?”

“警卫!”

“请吩咐,管家先生。”

“把私闯贵族领地的家伙们关起来。”

“是。”警卫们丝毫不敢犹豫,立刻扑向阿尔伯特之外的六人。

“你无权这么做,你这个守旧的老杂毛。”

“你这个贵族走狗,快放开我,我是萨默赛特的大律师,我有豁免权,我要见你们的市政官。”

“我不会放过你的,老家伙,快让他们住手。”

“等等。”文森特暂停了警卫们的行动,补充道,“给两位格林特一个单间,让他们自行解决谁继承爵位的问题。解决了就放出来。剩下的人,先打断腿,再关起来。”

“请问打断左腿还是右腿,管家先生?”

“全部。”

会客厅很快宽敞起来。

“这样无济于事,休斯先生。”阿尔伯特叹了口气说道。

“你会应诉吧?”

“当然。格林特小姐是我的委托人。”

文森特盯着他,一步步靠近,警告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再敢对伊丽莎白耍诡计,我就要你死。”

“您乱说什么?这是污蔑和最大的羞辱。”阿尔伯特气急败坏。

“随你怎么想。”文森特轻蔑的看着对方,“银行本票的兑换行并不多,阿尔伯特。”

“我,我先告辞了。”阿尔伯特惊慌失措的离开了。


[2]邓斯特(Dunster)在萨默塞特郡西部,萨默顿(Somerton)在萨默塞特郡南部。


46.

马车慢慢停在利兹堡前,芬迪·乔尔下车后略微整理一下仪容,便在仆人的陪同下登上了休闲马车,进入利兹堡。

亨利正在一楼的会客厅里与名媛们读报闲谈,芬迪·乔尔敲敲门便推门而入。

“上午好,陛下。”

“啊,芬。你终于回来了。”亨利手上拿着一张报纸,脑门上还贴了两缕纸条。

他一把抹掉额头上的纸条,便从名媛中脱颖而出,挥舞着宽大的手臂,热情的拥抱了他的御马总监。

“我们上去说,好好给我讲讲。”亨利歉意的转向名媛们,“非常遗憾,美丽的女士们。我不得不首先慰劳我的骑士,请允许我用低贱的不及你们万一的金币弥补我的爽约。”

各自半开的短扇后面,传来了名媛们美丽而满足的笑声。

“说说吧,芬。”回到卧室的亨利惬意的把自己扔到了软椅中。

“这次很顺利。”芬迪·乔尔没有客套,“我启程前已经结案了。约翰的前私人律师阿阿尔伯特谋杀贵族罪成立,斩刑,下周一执行。格罗斯特郡首席检察官玩忽职守,被降职,地方议会的意思是调到爱尔兰或者殖民地去,以观后效。大概是下个月决定具体去向。布里斯托市治安官助理玩忽职守,收受贿赂,被判处绞刑。不过他已经畏罪自杀了。”

“哦,芬。你现在的汇报真枯燥。我宁愿看报纸。”亨利摇头晃脑的说道,“瞧瞧,这是《伦敦时报》的文章,‘这是懦夫舔食英雄的尸体’,瞧这比喻,让人看着就兴奋。”

芬迪·乔尔接过报纸扫了一眼,留意了一下作者的名字:米尔克·德布罗西森。

他微笑道:“这是另一个案件。格林特家族内部争夺财产。文章夸大其词,事情已经平息了。约翰的两个侄子,一个继承了爵位和私人领地,一个继承了私人领地以外的财产。”

“他女儿一无所获?”

“不。至少收获了一场爱情不是吗?还有殖民地的种植园。不过她的丈夫是位外国伯爵。”

“这倒无所谓,反正不允许外国人继承头衔和领地。那两个傻瓜有什么表示?”

“有人帮他们打点,还算不错。如果不犯傻,至少蒙主召前不会破产。”

“又是荷兰人?我现在真的讨厌他们了。”

“他们在针对格林特家族。嗯,其时他们也针对约翰的那几个朋友。”

“你加入谈判中,还有带上阿历克斯。我看好这个年轻人。把荷兰人解决掉。”

“是,陛下。不过请容禀,我来之前,收到了尼德兰谈判代表的觐见申请。”

“你不是刚回来?”亨利有些惊讶。

“他们在伦敦火车站堵着我。”芬迪·乔尔说道。

“那看来是反悔的时候了?”亨利高兴的说道。

“我正要说这个。”芬迪·乔尔笑道。

“那就定在后天吧,下午四点以后。记得让列侬来,让他强硬些。”

“是,陛下。”

杜塞尔、阿尔杰和赫姆斯·梅隆一同来到了肯特郡的利兹堡。

觐见的礼仪得到了简化,亨利并没有要求对方亲吻自己的鞋子,只是让他们吻了吻戒指。他穿着全套的盛装,除了去威斯敏斯特,没有比这更隆重得了——在那里所有人都得穿盛装。

杜塞尔秉持共和国的一贯作风,直接向亨利提议完成久拖未决的商业条约。亨利十分沉着的一言不发,交给老辣的列侬和圆滑的芬迪与尼德兰代表交涉。

“我们不可能接受《航海条例》,这有违立约前提,如果不开放航运业,英格兰和尼德兰的商业条约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条约的时候,我们可以自由的进入航运业,难道有条约的时候反倒要遵循贵国单方面的条例吗?尼德兰还有内河运输的商业条例,规定内河运输免不得征收运费和通行费,是否可以适用于英格兰境内?”

“航运业是英格兰的命脉,我们不能允许贵国在这方面进行不公平竞争。”

“行业分工是经济繁荣的基石。”赫姆斯说道。

繁复而无聊的辩论,让亨利有些昏昏欲睡。总算芬迪·乔尔控制得当,双方的冲突很快集中到了商业条约与保护柏柏尔人的七国条约的相关性和投资工厂的限制条款。

“共和国议会已经决定,尼德兰与英格兰的商业条约将是七国条约的前置条件。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愿意承诺,如果两国达成商业条约,我们愿意无条件支持在英格兰签订条约的提议。”

“这倒是很好的提议。”觐见以来,亨利第一次表达意见。

“我们可以允许尼德兰商人在英格兰地区投资造船业和钢铁业以外的行业。”芬迪·乔尔做出了让步。

“包括铁路吗?”

“包括。”芬迪·乔尔点点头。

“那必须开放钢铁行业。”阿尔杰补充道,“我们不追求成为专营股东,我们要求可以享有15%-65%的分红权。”

“不能超过50%”列侬坚定的拒绝道。

“我们不追求专营股东,我们可以凭借出资比例分红,但交给英格兰人经营。”杜塞尔说道。

“不能超过55%。”芬迪·乔尔让步道。

杜塞尔和赫姆斯对视一眼,随即点头同意了这一条款。

“我们在苏格兰和爱尔兰还不能提供相同的条约基础条件,我们承诺会在1545年开放这两个地区。”列侬说道。

“这不行。我们的条约必须完全适用陛下王冠所辖之地,不仅是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本土,也包括在蓬莱洲的殖民地。”赫姆斯马上反驳道。

“我必须拒绝。殖民地不能开放。”芬迪·乔尔也拒绝了。

这是亨利和他商量的结果。芬迪·乔尔根据约翰·格林特的那篇文章,为亨利分析指出,荷兰人的最终目的是在英格兰殖民地利用当地人力进行工业生产,并进行自由出口。其中的关键并不是看起来吓人,禁止外国商船运输本国货物的《航海条例》,而是在殖民地兴建工厂。这能为荷兰人迅速增加财富,而逼迫大量本土的英格兰工厂破产。

亨利听取了御马总监的建议,因此知道这是整个条约的核心问题。强迫自己驱逐了困意,全神贯注的倾听起来。

激烈的争吵后,芬迪·乔尔做出了预料中的退让。他说道:“不在殖民地建立工厂,是英格兰既定国策,不容变更。不但不允许贵国商人兴建,我国商人也不得兴建。”

“这并不可信,在拉各斯和塔布哥都有不少工厂。”

“请注意,先生。我说的是工厂,使用蒸汽机连续进行生产的工厂,而不是手工作坊。如果各位是要兴建手工作坊,那我们热烈欢迎。”

“我们无法相信您的空口许诺。”

“商业衡平法院最近就会提出这一提案。国会很快就会批准,到时我可以邀请您旁听。”

“苏格兰和爱尔兰必须开放。”阿尔杰说道。

“当然,我们不反对开放本身。请允许我们十年的准备时间。”

“两年,不能再多了。”

“十年,先生。”

“三年,阁下。”

“五年吧,代表先生。我们是代表国家,不是伦敦城东市的鱼贩。”芬迪·乔尔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我们会带回全部条件,具体决定由共和国议会决定。”杜塞尔三人达成一致后向亨利说道。

“我完全理解。请允许我对您高超的谈判技巧和忠贞的职业操守表示崇高敬意。”亨利微笑着说道。

“感谢您的称赞。祝您王冠上的百合早日盛开。”[3]杜塞尔再次亲吻了亨利的戒指。

“谢谢你的祝福,莫里斯先生。我有点喜欢你了。”


[3]亨利八世的王冠主体由金百合、金竖琴和桂冠组成,金百合代表的是对法国王位及其国王辖地的宣称权,金竖琴代表爱尔兰主权。都铎王朝从未放弃过法国的宣称权,并积极谋求重返大陆。只是因为政治和经济现实,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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