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公元413年)
1、
春,二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嗣抵达高柳川。二月十九日,还宫。
2、
太尉刘裕从江陵东还,陆续运送辎重兼行而下,每到该抵达的日期,就滞留不进。诸葛长民与公卿每每在新亭迎接,总是没有接到。二月三十日,刘裕轻舟径进,秘密入城,进入东府。三月一日早上,诸葛长民听说刘裕已经到了,大惊,直奔上门。刘裕命壮土丁旿埋伏于帐幔中,带诸葛长民进去,屏去他人,与他闲谈,平时聊不到的话题都聊到了,诸葛长民非常喜悦。这是,丁旿从帐幔后出来,就在座位上将诸葛长民拉住刺杀,把尸体送到廷尉。又逮捕诸葛长民的弟弟诸葛黎民,诸葛黎民一向骁勇,格斗而死。并杀其三弟、大司马参军诸葛幼民、堂弟、宁朔将军诸葛秀之。
3、
三月五日,后秦王姚兴遣使到北魏修好。
4、
太尉刘裕上表说:“大司马桓温认为:‘人民没有安定的故土,是对治理最大的伤害’,《庚戌》土断,以现居地为他们的户籍所在地,让他们安居乐业。于是财足国丰,根本原因在此。从那时候到现在,这项制度又渐渐废弛了;请重申前制。”于是依界土断,唯独徐州、兗州、青州三州居于晋陵者,不在土断之列;其他各流寓郡县,多所合并、减省。
华杉曰:
桓温的话,“民无定本,伤治为深”,根本不定,则不仅伤害国家的治理,也伤害人民自己成家立业。晋朝人民是从北方南迁,开始时认为自己都是“暂住”,还随时准备回到北方家乡去,籍贯也还登记当年在北方居住的郡县,过了几代人,还是这样。桓温推行“土断”政策,就是以现居地为户籍所在地,让大家安居乐业。刘裕说,“财阜国丰,实由于此”,这是之后居民和国库财富增长的关键。孟子说:“有恒产者有恒心。”东晋的情况,人民不仅没有恒产,脚下的土地都是“暂住”,那恐怕种棵树他都不愿意,怎么能安居乐业,还为子孙规划建设?所以,土断政策,是当务之急。
5、
三月十三日,加授刘裕为豫州刺史。刘裕坚决辞让太傅、州牧职位。
6、
林邑范胡达入寇九真,杜慧度击斩范胡达。
7、
河南王乞伏炽磐派镇东将军昙达、平东将军王松寿将兵东击休官权小郎、吕破胡于白石川,大破之,掳掠其男女一万余口,进据白石城。显亲休官权小成、吕奴迦等二万余户占据白坑,不服,昙达进攻,将他们斩首,陇右休官全部投降。后秦太尉索稜献出陇西,投降乞伏炽磐,乞伏炽磐任命索稜为太傅。
8、
夏王刘勃勃大赦,改年号为凤翔。任命叱干阿利兼领将作大匠,征发岭北夷人、夏人十万人筑都城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刘勃勃说:“朕正要统一天下,君临万邦,新城应该命名为统万城。”阿利性格巧诈而残忍,蒸土筑城,他拿一个铁锥去检查工程质量,如果铁锥能刺入城墙一寸,即刻杀死负责该段工程的人,重建。刘勃勃认为这是他的忠心表现,委任给他。凡是兵器造成,交给他验收,一定会有工匠被处死,用弓箭去射盔甲,如果射不穿,就斩制造弓箭的人,如果射穿了,就斩制作盔甲的。又用铜铸一面大鼓。还有飞廉、翁仲、铜驼、龙虎等等,以黄金装饰,列于宫殿之前。前后杀了工匠数千人,由是器物都非常精利。
刘勃勃自认为他的祖上跟从母姓为刘,不合礼制。古人选取姓氏,并没有一定之规,有的以居住地为姓氏,有的跟父亲姓,有的跟母亲姓,刘勃勃自己改姓为赫连氏,说帝王系天为子,其美好而显赫,与天相连。这个姓氏,只能是正统子孙才能采用,其他旁支庶子,以铁伐为姓氏,寓意其刚锐如铁,能砍人伐人。
华杉曰:
赫连勃勃至此出世,意思是显赫地与上天相连的刘勃勃。
9、
夏,四月二十一日,北魏主拓跋嗣西巡,命郑兵将奚斤、鸿飞将军尉古真、都将闾大肥等攻击越勤部于跋那山。闾大肥,是柔然人。
10、
河南王乞伏炽磐派安北将军乌地延、冠军将军翟绍攻击吐谷浑别统句旁于泣勤川,大破之。
11、
河西王沮渠蒙逊立儿子沮渠政德为世子,加授镇卫大将军、录尚书事。
12、
南凉王秃发傉檀讨伐河西王沮渠蒙逊,蒙逊在若厚坞击败秃发傉檀,又在若凉再次大败他;于是进军包围乐都,二十天不能攻克。南凉湟河太守文支献出本郡,投降沮渠蒙逊,沮渠蒙逊任命文支为广武太守。沮渠蒙逊又讨伐南凉,秃发傉檀以太尉秃发俱延为人质求和,沮渠蒙逊退兵。
沮渠蒙逊向西,进入苕台,派冠军将军伏恩将骑兵一万人,袭击卑和、乌啼二部,大破之,俘虏二千余帐落而还。
沮渠蒙逊在新台就寝,宦官王怀祖攻击蒙逊,击伤他的脚,沮渠蒙逊的妻子孟氏擒斩王怀祖。
沮渠蒙逊的母亲车氏去世。
13、
五月十一日,北魏主拓跋嗣进入云中旧宫。十二日,大赦。
西河匈奴人张外等聚众为盗。五月十五日,拓跋嗣派会稽公、长乐人刘絜等屯驻西河,招抚讨伐。
六月,拓跋嗣进入五原。
14、
朱龄石等到了白帝城,打开刘裕给的信,信上命令说:“众军全部从外水直取成都。臧熹从中水取广汉,老弱残兵乘高舰十余艘,从内水向黄虎。”于是诸军倍道兼行。谯纵果然命谯道福将重兵镇守涪陵城,以备内水。朱龄石到了平模,离成都二百里,谯纵派秦州刺史候晖、尚书仆射谯诜率众一万余人屯驻平模,夹岸筑城以拒之。朱龄石对刘钟说:“如今天气酷热,而贼军严兵固险,攻之未必可拔,只增疲困。我想养锐息兵,以观察机会,如何?”刘钟说:“不行。之前我们声言说大军向内水。谯道福不敢放弃涪城。如今重军突然杀到,出其不意,侯晖之徒已经吓破了胆。贼军阻兵守险,是惧怕,不敢与我们交战。在他恐惧的时候,我们出动全部精锐猛攻,一定可以攻克。攻克平模之后,自可鼓行而进,成都必定不能守了。如果我们缓兵,与他们相持,他们将会知道我们的虚实。涪城军队转移过来,并力拒我。军心安定,良将聚集,那时候我们求战不能,军粮又吃完了,这二万多人就全部被蜀人俘虏了。”朱龄石听从。
诸将认为水北城地险兵多,想要先攻其南城。朱龄石说:“如今我们就算屠了南城,也不足以攻破北城,如果尽锐以攻拔北城,则南城不攻自破。”
秋,七月,朱龄石帅诸军急攻北城,攻克之,斩侯晖、谯诜;引兵回攻南城,南城不攻自溃。朱龄石舍弃船舰,上岸步进。焦纵大将谯抚之屯驻牛脾,谯小苟阻塞打鼻。臧熹攻击,斩谯抚之;谯小苟接到消息,也奔溃。于是谯纵的各个营屯,都相继望风奔溃。
七月五日,谯纵弃成都出走,尚书令马耽给府库贴上封条,以待晋师。九日,朱龄石进入成都,诛杀谯纵同一个祖父的亲属,其余的人一概不问,让他们各自恢复旧业。
谯纵出成都。先辞别祖先坟墓,他的女儿说:“走,必定是走不掉的,只是自取其辱罢了。等死,不如死于先人之墓。”谯纵不听。谯道福听说平模失守。从涪城引兵回来,谯纵前往投奔他。谯道福见了谯纵,怒道:“大丈夫有如此功业而自己抛弃,准备到哪里去呢!人谁不死,怎么怕成这样!”然后拿起一把剑,投向谯纵,击中谯纵马鞍。谯纵于是离开,自缢而死,巴西人王志斩下他的首级,送给朱龄石。谯道福对他的部众说:“蜀之存亡,实系于我,不在谯王。今天我在,还足以一战。”众人皆许诺。谯道福散尽金帛,赏赐给部众,众人拿了金帛,马上散走。谯道福逃于獠人地区,巴民杜瑾抓到他,送给晋军,斩于军门。朱龄石将马耽迁徙到越嵩,马耽对他的徒众说:“朱侯不送我去京师,是要灭口,我必定不能免死。”于是盥洗而卧,用绳子把自己勒死。过了一会儿,朱龄石的使者到了,戮杀他的尸体。朝廷下诏,擢升朱龄石为监梁州、秦州六郡诸军事,赐爵丰城县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