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萧剑
夏天来了，阳光变得更加炽烈。
楼下的香樟郁郁葱葱，开出的花骨朵窸窸窣窣地掉落在树下聊天少男少女的头上。
男孩子说，我可喜欢夏天了，夏天可以运动踢球，可以骑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女孩子表示夏天热，一点也不喜欢夏天，男孩子笑嘻嘻地摸摸后脑勺，表示自己其实也是很讨厌夏天的。
夏天蚊子多，男孩子说道。
每年的夏天里，好像总有那么一群少男少女。空气里散发着缕缕若隐若现的荷尔蒙，她想听他的心声，他又想悄无声息地拉她的手，可是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男孩子把手放在裤兜里装作很帅的样子，女孩子则一手攥着肩上的包包，一手挥舞着手里的空气。两个人激动而又青涩，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各自猜测着对方在想什么，却都不愿率先一步。
刚上高中的那时，初中关系特铁的几个哥们儿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那时我们白天各自上课，等到晚上自习课后，便相约着一起回到宿舍。每个班级的留课时间不同，先下课的人，便要等后面的人。
每次等几个哥们儿聚齐，整栋楼的学生差不多都走完了，半数以上的班级都关灯，四下里尽是黑黢黢的一片。而我们的班级都在三楼以上，每次下楼，免不得就要从三楼滴滴答答地绕楼梯。
每天晚上下楼时，总能在某个角落看见相拥而谈的情侣。那时十四五岁不到，真实见到正在如此亲密接触的恋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空气显得异常燥热，一股热气瞬间窜红了脸。几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多半没谈过恋爱，为了避免尴尬便一个接着一个加快脚步跑开，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等跑到楼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脸红耳赤的。
过了几年，当大多数人饱尝恋爱的洗礼后，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属于青春期的荷尔蒙躁动，在夏天尤其如此。
高一那个夏天，最后下楼的几个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楼道遇到拥吻在一起的人。他们见到人来，也不立刻分开，仿佛并不觉得是在做一件羞涩的事。
我们一开始惊叹高中生谈恋爱都是这么明目张胆？后来便纷纷开始猜测并想象，女孩子的嘴唇到底是什么味道？身上到底有没有玫瑰或者薄荷的香味？
小时候在家喜欢看《人与自然》，喜欢看《动物世界》，那时总有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贯穿整个节目，我们并不知道是谁？没见到人，也没见到任何飞禽走兽说话。
上了初高中之后，才知道这种声音叫做旁白，是由专门的人根据稿子念的。上了大学之后，每到春夏之际，都能听到身边好事的朋友模仿赵忠祥老师那雄浑有力的声音：“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春天是动物交配繁殖的季节，而夏天则是青春少年恋爱的季节。我记忆中的情侣们，大多是从夏天开始走在一起的。仿佛一起走过这个盛夏，就能天长地久。
夏天黄昏时，操场的蚊子多，谈恋爱的情侣也多，伸手随便一抓，都能抓到好几对璧人。不知他们的相知，是否也发生在某个盛夏？
武汉的夏天热得惊人，向来顽强的蚊虫也不得不进到室内躲避，来避免被高温榨干的危险。但也有意志顽强的人，三更半夜不睡觉，选择在旁边的宿舍楼下大张旗鼓地表白示爱。
恰好我们宿舍旁边是女生宿舍，所以每年有人表白，我们基本都能从窗户边上看到。表白多是在大一军训期间发生，一群青春涌动、激情无限的人，在楼下摆满蜡烛鲜花，举着从教官处借来的扬声喇叭，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对面楼层嘶吼。这一吼，被表白的人还在云里雾里，两边楼层的人却率先围在窗户边上瞎起哄，许多人因此连游戏也不打了。
这种表白场景并不常见，所以也就成了夏天炎热气候里的调味剂，再时不时成为餐桌前的“开胃菜”。
上周跟一群朋友吃饭，朋友还似有若无地提到这个问题。有人开玩笑说，他们在楼下表白时，我他妈真想端一盆水淋下去。听朋友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但谁又敢保证在别人抱得美人归的那一刻，内心没有一丝羡慕，或者期盼着有人这样给自己表白？
表白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发生在夏天。不久前，跟我关系向来不错的哥们儿也修成正果，成为最后的人生赢家。这个故事同样也是发生在这个春末初夏里，再次印证了爱情总是发生在夏天的理论。
发小谈了几年的恋爱，今年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们的故事照例是从夏天开始，那时大家高中毕业不久，都想着要到全国各地看看，但一个人独自出门，家长还是显得不放心，找一两个人结伴而行，事情就显得那么光明正大。
发小就是在这样的外部条件下，护送着一个女孩子去相同的地方。彼此年龄相仿，正值青春年少，两人在一起工作，每天上下班骑一辆车，这一来二去的，没多久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男女朋友。这一谈，就是五六年过去了。
这样说来，就连我的故事，也是从某个夏天开始。只是这个故事，要从大学之后讲起....
大学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电影和书籍的陪伴下度过。那时每天一两部电影，俨然成为了岁月的一种消遣模式。姜文的电影纯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公认的中国最好看的青春电影，就连英国怪才导演昆汀在看了电影之后，也要亲身前来看一眼，能拍出《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导演，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电影开头，姜文用着磁性十足的声音说：“我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炎热的气候使得人们裸露得更多，也更难以掩饰心中的欲望。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着我。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姜文在电影述说的故事，对爱情相对隐晦，是一种含而不露、表而不达的高明。米兰对马小军的态度一直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姿态，这也使得马小军三十而立之后，对曾经的人和故事在现实基础上，产生了自发性联想，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发生过的，什么人又是悄无声息消失的。
那时的懵懵懂懂，不说爱，也不说不爱。
阳光、炎热、青春、荷尔蒙、爱情这样的词，往往是夏天的代名词。而夏天会放大肉体的欲望，荷尔蒙会飞速飙升，欲望开始扭曲。所以夏天是美好的象征，也是毁灭的开始。
“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假如有人在夏天里对喜欢的人用这句话表白心意，那么这个夏天不仅仅是浪漫，应该还极具诗意的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