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恋的罗曼蒂克

17．哪里还有发媳妇的

就这样，他们在火车上经过了3个白天4个夜晚的辛苦旅行之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的开始。清晨，伴随着欢快优美的新疆歌曲，列车缓缓驶进了乌鲁木齐站。大家早就做好了下车的准备。听说新疆很冷，关春风怕冻坏了脚，下车前给脚上套上了双层袜子。

关春风和家人刚走出站口，一眼就看见有人高高地举着“新疆石油管理局办事处”的牌子。举牌的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身穿印有“石油”字样的棉工作服，头戴翻毛皮帽子，脸上乐呵呵的。小伙子呼出一串串白气，仿佛一个仙人。关春风赶忙走上前去和那小伙子打招呼：“您是石油办事处的吧？我是准南油田招聘来的关老师”。看到站在面前的一家4口，小伙子把手一挥，客气地说道：“关老师辛苦了！接待车停在那边，请跟我来！”

小伙子帮关春风提了一件行李，转身就走，关春风一家紧随其后。这时，关春风发现自己说话时也口吐白气。用余光一扫，周围的人个个如此。放眼望去，视野之内的房顶、地面全被耀眼的白雪覆盖，车站广场好一派晶莹的银色世界，真是如临仙境啊！

穿过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很快来到接待车前。接待车是一辆中巴。“请上车吧！”小伙子话音刚落，就打开车门。关春风一家人先后上了车。小伙子关好车门，落座在驾驶的位置，开始发动车子。“就我们几个人吗？”关春风问道。“就你们几个人。春节刚过，别的招聘来的人还未启程。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我是专程来接你们的。”那小伙子回答说。

接待车从火车站出发，半小时后，在门前挂着“新疆石油管理局办事处”牌子的一座5层大楼前停下来。关春风第一个跳下车。只听见脚下“噌”的一声，他低头一看，一只皮鞋从鞋帮和鞋底的连接处裂了个大口子。

英姿和两个孩子跟着下了车。看见关春风站在那里直往脚上看，英姿问：“咋啦？”“跳得猛，皮鞋‘割帮’了。”关春风毫不在意地回答说。英姿却埋怨道：“谁叫你下车前给脚上穿双层袜子！是袜子把鞋子憋破了吧？你看天气并不是咱们想象的那么冷！鞋帮裂了，你受冻去！”“能穿，不碍事！”关春风还像没事似的。

说话间，他们提着行李走进办事处。从办事处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印有“石油”字样的棉工作服，一个个神采奕奕，脸上露出一副自豪的神情。

“这不是关春风吗？”突然，关春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定睛一看，解波竟然穿着印有“石油”字样的棉工作服从楼里走出来。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老解，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怎么不会在这儿？”解波反问道。在异地他乡，两人相见，双方都感到分外惊喜。关春风和解波面面相视。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定是春风吧？”关春风打趣道。“哪还用说！”解波呵呵笑了几声，然后解释道，“春节前夕自从和你话别以后，我也动心了。想到我父亲突然去世，我的从政道路一夜之间变成了黄粱美梦，我就心烦意乱。你从我那儿离开以后，我思前想后，想来想去，觉得应聘新疆也许是一种解脱，于是就决定了下来。为了稳妥起见，我一个人先来看看，在春节前就来了。”

“没想到，我们竟然千里有缘来相会！而且，你竟然在我之前穿上了石油工作服！这么说，你也是来新疆应聘的？你应聘到哪个单位？”关春风问道。“克拉玛依市教育局。”解波回答说。“你不是不愿意当教师，不愿意从事教育工作吗？”关春风又问。“我只知道新疆石油管理局招聘教师，所以就直接来找克拉玛依市教育局了。”解波答道。

“来疆前你不是说‘新疆冬天可冷了，屋檐的冰柱有1米多长，立着撒尿也能结成冰柱，道路结冰长达半年，走一步路就摔一个大跟头’？”关春风故意问道，想看看解波怎么回答。“哪里的话？屋檐冰柱1米多长倒有其事，其他的话都是误传！那你应聘到哪个单位？”解波先是解释，然后问道。

“准南油田职业学校，简称职校。准南油田除了招聘教师，还招聘油田需要的各种技术管理人才。”关春风回答说。“准南油田除了招聘教师，还招聘油田需要的各种技术管理人才，那就太好了！我压根儿就不想当教师，要不我也去准南油田，兴许还能混上个一官半职！”解波兴奋地说。

“你也来准南油田？那就再好不过了！你不是在春节前就来新疆了吗，你觉得这里的情况怎么样？”关春风问道。“来这里一看才知道，新疆石油管理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工资高，福利好，见啥发啥，除了不发媳妇，其它啥都发，各种待遇都不错！难怪人们都说‘社会主义在新疆，共产主义在石油。’环境气候比来新疆以前想象的还要好，来了就不想走了，就干脆在这里过了个春节！”说话向来不遮不掩的解波，这时更是显得神采飞扬。

“看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有发媳妇的？”关春风问道。解波回答说：“哪没有？我听说，新疆和平解放后，解放新疆的部队全部留了下来屯垦戍边。这些屯垦战士全都是大龄青年。部队决定从山东招来大批女兵。王震视察部队讲话时说：我今天来就是要给大家每人发一个‘洋缸子’。‘洋缸子’在新疆，汉语指搪瓷缸子，维语指媳妇。王震的话一语双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后来，这批女兵的到来，彻底解决了屯垦战士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

“不过初来乍到，听了老同学的一番话，我心里就踏实了！”见解波手里提着一个大旅行袋，关春风问道，“你现在提着行李去干啥？”“本来是准备上接待车去火车站赶火车，回陕西接老婆孩子。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先跟你一块去准南油田，等工作定下来之后，我再回陕西接老婆孩子也不迟。”解波喜上眉梢地说道。“幸亏这里不发媳妇，要是发媳妇的话，恐怕你就不回陕西接老婆孩子了！”关春风挑逗道。“哪里的话？我的那句话只不过是开玩笑而已！”解波笑道，“我说你这个关春风啊，你关什么春风？自古言：‘春风不度玉门关’，我看这句话该改改了，改成‘春风关不住，今又度西域。’”

关春风也很高兴：“我们又要在一起了，千里之外总算有个伴了！走，先在办事处住下来我们好慢慢聊！”说着，和解波一起走向总服务台。

18．香喷喷的羊肉串，没结婚的羊娃子肉

在新疆石油管理局办事处，关春风全家4口人被安排住在一个房间里，每个人一张单人床。房间里暖气很足，穿着毛衣一点都不冷。

办事处有直达准南油田的长途客车。但长途客车没有暖气，路上得七八个小时才能到达，大人倒没关系，就怕小孩受不了冻。关春风和准南职校的康主任联系了一下，康主任决定让他们搭便车，也就是搭乘准南油田到乌鲁木齐拉货返回的卡车，因为卡车的驾驶室有暖气。

暂时没有从乌鲁木齐返回准南油田的运货卡车，他们只好在办事处耐心等待，孩子学习，英姿洗衣服。关春风有空就去找解波聊一聊。

第二天，解波独自一人逛大街去了。吃罢早饭，关春风想起鞋子破了得补一下，就和全家人来到办事处附近的大街上溜达。办事处所在的地方叫明园。尽管明园不是处于乌鲁木齐的繁华地段，对于关春风一家人来说，也算是第一次游览乌鲁木齐市容，满目充满着新鲜感。他们一路走着，边走边看。只见街道两旁的土坯平房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有商店、文具店、杂货店、烤肉店、手工艺品店、餐馆等等，最多的要算是烤肉店了。每家店铺房顶上的小烟囱都被黑烟环绕，店面黑乎乎的，路面冻雪的表层也被不薄不厚的煤灰覆盖。英姿指着一家店铺牌子上的维吾尔文字问关春风：“你认得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关春风说：“这是少数民族文字，我哪认识？”英姿和他开玩笑说：“你是个大学生，来到这里成了文盲了！”

从一家家店铺进进出出，在街上转悠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补鞋的地方，关春风补好了皮鞋。这时，大家又累又饿，该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补鞋的旁边就是一家烤肉店。烤肉店老板是一个稍稍有些发福的维吾尔族老人。他头戴绣有漂亮花纹的彩色民族帽，民族长袍上的彩色条状花纹，从领子一直延伸到下摆。青色长裤盖及脚面，裤角边饰花卉纹样。他不仅穿着古朴大方、雅致美观，而且面带微笑，烤技娴熟，一面用潇洒的手势摇着把扇子煽着烤炉上的炭火，一面麻利地左右翻动着烤炉上一长排吱吱作响的羊肉串，还不时地给羊肉串上涂抹鸡蛋清，轻洒辣椒、孜然等调料。看到有顾客来了，他嘴里用带着维语腔调的汉语兴奋地高声吆喝道：“羊肉串！羊肉串！香喷喷的羊肉串！羊娃子肉！羊娃子肉！没结婚的羊娃子肉！”接着热情地向关春风一家人打招呼：“来！来！来！里面请！”

早就听说新疆的羊肉串很有名，关春风一家人都很想尝尝正宗的羊肉串是什么味道。听着烤肉店老板诱人的吆喝声，闻着烤熟了的鲜嫩羊肉扑鼻的香气，随着烤肉店老板恭敬热情的邀请，他们高兴地走进了烤肉店，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店里虽然有股煤烟味，但却比外面着实地暖和。小店的生意不错，顾客你来我往，人气挺旺。他们刚坐定，一大盘羊肉串就端了上来，还有几个烤包子。看见烤肉，关萍和关键顾不上说话，一人拿起一串就吃。关春风咬了一口烤肉，感到真是香嫩可口，边吃边问英姿：“味道咋样？”英姿不禁赞道：“不错！不错！”

从烤肉店出来，关春风想去少数民族开的清真餐馆吃当地的拌面或抓饭，英姿却坚持要去另一家陕西臊子面馆。看见臊子面馆，英姿就像是回到了老家一样亲切。“离开了陕西，我以为再也吃不到陕西的臊子面了，谁能想到在几千里之外的乌鲁木齐还能见到陕西餐馆，而且还有臊子面！”英姿惊喜地说。开店夫妇操一口地道的陕西话，这让英姿更增添了几分亲切感。等到饭端上来，尝了几口，英姿就开始皱眉头了：“怎么臊子面里还有土豆丁？臊子汤也尝不出臊子的香味？”

从陕西臊子面馆出来，回到办事处，英姿埋怨说：“街面怎么到处都是黑乎乎的？难怪把这里叫乌鲁木齐！”听了英姿的话，关春风笑得合不拢嘴。“你笑什么？”英姿问。“街面黑，是由于冬天没有集中供暖，店铺烧煤所致，和‘乌’没有关系。”关春风解释道。“怎么没有关系？‘乌黑’，‘乌黑’，这‘乌’不就是‘黑’吗？”英姿振振有辞地反问道。“在我们来新疆之前我就查过一些乌鲁木齐的资料。‘乌鲁木齐’的称谓早在公元925年和田塞语《使河西记》中已有记载，‘乌鲁木齐’源于蒙古语而不是维语。蒙古语中‘乌鲁木齐’意为‘优美的牧场’。维语称‘乌鲁木齐’为‘美丽的草原’。”关春风得意地说。“就你是个大学生，知道得多！你就显摆么！你爱显摆，咋不知道店铺牌子上的维文是什么意思呢？文盲大学生，还好意思显摆！”英姿心服口不服地半开玩笑道。

关萍插话说：“街面黑不说了，那餐馆的臊子面怎么也不好吃？”“谁叫你妈要进那家汉族餐馆？这里的臊子面根本就不正宗！咱们应该去吃当地的特色饭，拌面还有抓饭！”关春风说道。“拌面和抓饭里都有羊肉，羊肉有膻味！”关萍说。“初吃羊肉是有股膻味，只要你吃习惯了，就不觉得有膻味了。陕西不是有牛羊肉泡馍吗？新疆是全国4大牧场之一，这里的牛羊肉比陕西的牛羊肉好吃多了！来到新疆就要吃牛羊肉。要想吃臊子面，还是回陕西去吃的好！退一万步说，那家不正宗的臊子面再不好吃也比3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好多了！”关春风说道。

“爸爸，都说3年自然灾害时期困难，究竟怎么个困难法？”关萍好奇地问道。“吃糠咽菜呗！”英姿说。“能吃糠咽菜就算不错的了！”关春风说，“我们班上有个同学，是个寄宿生，家里穷，没有在学校搭伙，从家里背来的馍馍是用麸皮、谷糠和淀粉做的，没有粘性，掺上野菜才能捏成团。这样的‘馍馍’刚蒸出来的时候还成型，装在布袋子里走10多里路背到学校后，就完全散了架，分不清个了，而且吃下去容易拉下来难。即使这样的‘馍馍’数量也有限，吃完了就要饿肚子。在学校搭伙的同学，每顿饭只能喝一碗稀饭，或者吃一个玉米面馍。那时，农村学校都习惯早晨先上两节课再吃早饭。由于饿得慌，每到早饭前的最后一节课，同学们总是看着太阳的影子等着下课。不少同学给窗台、桌面上刻道印，留个记号，看到太阳的影子快到记号的时候，就没有心思听课了。下课铃一响，打头阵的同学一个箭步冲出教室，接着大家就争先恐后，以猛虎下山岗之势，奋不顾身地奔跑到食堂排队买饭。从教室到食堂的道路上，一时间成了赛跑的跑道，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教师食堂的饭菜比学生食堂要好些，吃的是大米粥、浆水菜、麦面馍。一些同学不理解，少数调皮的同学便三五成伙，远远地对着教师食堂用陕西方言齐声呐喊：“蒸馍、米汤、浆水菜！蒸馍、米汤、浆水菜！呼噜噜一碗，呼噜噜一碗，吃得快！吃得快！”

听完关春风的讲述，大家一个劲儿地笑个不停，关萍边笑边说道：“‘争先恐后’、‘奋不顾身’、‘箭步冲出教室’、‘猛虎下山岗之势’、‘赛跑的跑道’，形象，逼真，称得上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亮丽，亮丽，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蒸馍、米汤、浆水菜也成了奢侈品，不愧是3年困难时期！笑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