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每周都在轮换，像滚动栏一样往前旋转，坐在第一排的人就是本周的组长。宋千里每天收作业，轮换了几周也就和大家混熟了。当然，混得更熟的大概是和那些每天不交作业的人。开始几天，宋千里还都跑到跟前找他们要作业，后来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个人，于是不再麻烦自己跑腿，直接将名字写在未交名单上。张维祯是名单的常客之一。石雨每次看到未交名单上的张维祯就皱眉，接着紧按太阳穴，大概心里无比后悔当时搞什么民主自由选上了一个每天不交作业的班长。但是自己选的班长，又把他换下来，显得太没面子了，自己说的话没过多久就收回，以后还有谈什么威严。石雨只得忍着头痛，每天私底下找张维祯谈话。张维祯表达了几次关于布置作业不合理的想法之后，才勉强答应可以做作业。但他明确表示，他来学校不是来学习的。石雨一脸不解，那你来学校是？
“kill time”，这两个单词应该是张维祯毕生的词汇。石雨听了竟然有点想笑，抿着嘴喝了口茶来掩饰笑意。
石雨白眼一翻，“现在是义务教育，我必须管你，这没办法，最主要的是，你还是我们班班长，你就不能带头做个好榜样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对学习完全没有兴趣”张维祯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石雨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行吧，你先回去吧。我想想办法。”
“谢谢老师！”张维祯恭恭敬敬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准备走。刚把脚提起来，又被石雨喊住。
“顺便把这个拿回去，发下去，让家长签字，明天交上来。”
张维祯接过来一看，是秋季运动会的事情。通知书上写了运动会的时间地点，还要求每人自带小板凳，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特别，模式完全和去年一样。可是特殊的是，今年他是班长，这意味着很多事情。他想想又笑了，右脚刚迈出办公室，嘴里就吹出口哨来。
宋千里正在黑板上写英语作业的答案，从左边写到右边，满满一黑板的英文字母，闪得张维祯脑袋两个大。真的，他还是得承认，他对学习完全没有兴趣。转移视线，他在教室里寻找周良子的身影，周良子正侧着身子和陆寒生讨论问题。张维祯低下眼睛，心里忽然没什么滋味。如果能够热爱学习那么一点，此时的场景会不会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宋千里抄完答案时，上课铃正好打响。她转过身看见站一边发呆的张维祯。教室一时还没有安静下来，宋千里举起手在张维祯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上课了啊！答案对了吗！作业没交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不务正业！”说着，她也顺着张维祯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周良子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沉没。
“噢，哈哈看娘子啊。那是要多看看。”宋千里把粉笔放回粉笔盒，准备回座位。
“千里之外...你比我妈还啰嗦。”张维祯撂下一句话，把校服往肩上一搭。
宋千里翻了一个白眼，就听见张维祯边走边唱：“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英语课，石雨花了二十五分钟讲完习题。每道题的解释千篇一律，“A surprise B astonished C shocked D surprising有什么疑问吗？答案一看就是D啊”，“记住啊，填完空一定要带回去读”，“B为什么对啊，固定搭配啊，记下来记下来”，“手长着干嘛的啊，脑子长着不用啊，三岁小孩都能学好英语，你看看你们！”，一份卷子潦草讲完，石雨便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上让大家自习，“有问题的上来问啊”，她又补充了一句。话音未落，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又站了起来。
“为了让大家能够互帮互助，共同进步，我打算安排几个学习小组，每组组长专门负责一个同学的作业检查和家长反馈等。我没有安排的同学，你们也可以互相自己组队。我大致排了一下，我念一下有哪些人啊。”石雨从备课本翻出一张纸片。
“第一组，组长刘星娅，组员朱泉。”
“第二组…”
“第五组，组长宋千里，组员张维祯。”
宋千里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头猛地抬了起来，紧接着听见了跟在自己名字后面的张维祯。她捂了一下额头，莫名觉得今年的自己可能走官运。她不反感辅导同学，只是想想之后要每天面对张维祯的歌声，她真的有点承受不来。
张维祯也不满意，他觉得这石雨脑袋也真的不够机灵，想的这是什么办法，这办法就能调动积极性了？幼稚！除非…让周良子当他组长！他对自己点点头，立刻举了手，“老师，宋千里同学是英语课代表，每天已经够忙够累了，还要管我这个调皮蛋，我能不能申请换一下组？”
“你也知道你调皮蛋啊！知道人家累，你也多体谅体谅宋千里，没事少让人家操心，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石雨明显弄错了重点，但她没那闲工夫再重新安排，办法她也想了，张维祯你好自为之吧，“好，大家都清楚了吧？职责呢，就是每天检查组员记录作业是否完整，回家父母是否签了字并监督完成作业。每周给我一次反馈。希望组长呢，都尽职尽责，组员呢也全力配合。待会下课，请各位组长找组员要家长联系方式。好了，接下来大家自习吧。”
“吧”字尾音还没拖完，下课铃就响了，石雨迅速收拾好课本，端着杯子出了教室门。
“写吧，那就！”宋千里把本子扔在张维祯的桌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张维祯接过本子看了一眼，明知故问：“写什么？”
“家庭电话，爸妈电话，家庭住址”，宋千里顺势坐在了前排的位子上，“然后，你的电话吧。”
“要我电话干嘛？咦，想约我啊？”张维祯抬了一下眉头，眨了眨眼睛，又拿笔写起来。
宋千里没好气翻了白眼，一声“嘁”拖得老长。张维祯写字的间隙，她转过身子看了看桌面，上面摊着英语书，还有一张对折的卷子。不用说，全是红勾勾的卷子全班大概也只能有这么一份——她坐在了陆寒生的座位上。英语书上的每一个字母空隙都被涂黑，图画上的小人也被黑笔篡改了面目，宋千里觉得好笑，又稍微拉开了卷子，看见了作文题横线上一排排潇洒又整齐的英文字母。她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样优秀的男孩，怪不得周良子会喜欢上他，是个女孩都应该喜欢吧！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是个女孩，那么自己呢？她想起陆寒生的那张脸，五官倒没有说有多么精致，可搭配在一起一齐长在了那白皙的皮肤上，就是让人感觉舒服。她忽然感到紧张，她不知道自己的刘海是否耷拉在自己的脑门上，她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是否干净明亮，甚至早饭吃了面条是否有香菜沾到牙齿上，她不安，所有她的一切似乎都离陆寒生很远，她甚至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有和陆寒生讲过几句话，这么懦弱胆小的自己。
她忽然站了起来，挪到张维祯旁边，问他写完了没，语气断断续续，她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如此紧张，话还没说完就急着抽走张维祯压在手肘的本子。
张维祯对宋千里忽然挡住他的阳光感到不满，抬起头，却看见背着光宋千里的脸色变得黑红，头顶冒出的金光照耀着她脸上的细小绒毛。“可爱”，张维祯脑海里灵光一现冒出了的词，幸好还没说出来，宋千里就已经风风火火回到了座位上。张维祯回过神来，得意地靠着座椅靠背，将双手枕在后脑勺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