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呵,我叫陈小兵啊(一)

作者:WC先生

文章首发于简书


1.

我与正在看文章的你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你一定不会认识我。人这一生,若想要在这世界上留下点什么,靠躯体是指望不上了。万年以后,尘土之下谁也不知道埋下过多少肉身,河流里流的到底是不是祖先的眼泪,曾有多少灵魂悬浮在树梢和风之间无家可归,经受着日晒和雨打。夜色掉落到地面,月光和星辰下,没有人会想起一个渺小如同尘埃的平凡人。这件事情,我在我死的那天就想通了。忘了告诉你,我在2016年7月5日那天,离开了你们锁在的世界。不要害怕,我是个善良的人,哦不,我现在是个善良的精灵,如果我如今的世界也是用善良和邪恶来衡量好与坏,对与错的话。

关于我是怎么死的,我暂时还不想告诉你们,死是件沉痛的事,在我出事前,我是不敢死,但在我出事后,看着父母和亲友们那种眼神,那种流泪方式,那种诡秘的安静和失控的咆哮鳞次栉比发生的状态,我才明白过来,我不想死。

好了,真晦气,我说了,我现在不想谈论死亡,那么我们来聊点开心的事情吧。


2.

1993年3月10日,我出生了。我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孩,我那蹬三轮车的父亲那一天急急忙忙从闹市赶回家中,还是我小叔跑去告诉他的。

“生了吗?”我父亲一边跑一边问我小叔。

“估计快了吧,我出来找你的时候,嫂子已经在里面半个多小时了。”

我父亲脸上露出喜色,他只会用这个表情,平时他就坐在他的车子上,用这个表情招揽路人,久而久之他就只会这一个表情,但是到底是不是这份事业给他凝固的表情,我无从考究,这只是我猜的。

听我二伯说,我父亲打小就这样,用现在我所能理解的词汇去描述就是,人特朴实,憨厚,从小就不会发脾气,被人欺负了就忍着,还笑脸迎合。这就让欺负他的人很不满意,一般欺负别人的心理是,对方越愤怒越凄惨,使坏者越满意,但这码事到我父亲的头上,就完全变味了。

别人骂他:“陈念军,你是不是笨蛋啊。”

我父亲笑着反问一句:“我怎么会是笨蛋呢,呵呵…”

一笑泯恩仇大概就是这样的,我父亲一本正经的微笑,反倒让对方措手不及了,没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心里怀的鬼胎就继续不下去。对方只能笑着结束一场预谋已久的戏谑。既然不满意,干脆就作罢了,没意思。

这让我父亲在外面几乎没有挨过打。


3.

93年,三轮车还是奢侈品交通工具,只有城里面有钱的主儿才敢坐,平常人就连问都不敢问的。整个城里也没有多少辆三轮车,屈指不够那就加脚趾,差不多也就够数了。因为主城区并不大,所以地盘划分地特别厉害,势力范围划分好后,你就只能在属于自己的街巷停车逗留招揽客人,其他街巷只能下客,或者途经,是不能冠冕堂皇地停车接客的。除非客人喊你了,而四下里又没有其他竞争对手在,你才敢喊客人快点上车。

那天,我父亲因为生意太好了,被一个粗壮的男人盯上,粗壮男一路空车尾随我父亲,待我父亲的客人下车后,他从左侧超车我父亲的三轮,然后变道急停,把车横在我父亲车的正前方。

粗壮男走到我父亲面前,我父亲冲他笑。

粗壮男一个巴掌就抡到我父亲脸上:“操你妈,抢我生意还敢笑。”

我父亲用手捂着被打的脸,他说:“你别这样财贵,有话好好说。”

“你还笑?!”粗壮男又把胳膊往我父亲脸上挥,被我父亲用胳膊挡住了。

我父亲一本正经地笑着对财贵说:“我没笑…”

其实我父亲真的没笑,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表情不对,但是他只会这一个表情。在那个叫财贵的孜孜不倦地骚扰下,我父亲那么好的脾气,终于忍不住了,他用他那一贯的表情,加上逐渐湿润的眼睛,用提高许多的分贝,喊出一句:“我懒得你动手!我不跟不讲理的人动手!”

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财贵,就在他即将爆炸,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打算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的时候,我小叔匆匆忙忙赶到了。

“三哥,你在这里啊。”小叔气喘吁吁,说话倒还连贯,“快回家!”

“嫂子生了。”小叔接着说。

财贵还没反应过来,我父亲迅速上了自己的车,我小叔也迅速爬上座位,在那个下午,迎着夕阳的方向,也是我家的方向骑去。

财贵在身后大喊,陈念军,操你妈。

我父亲利索地回了一句,过几天再跟你说!


4.

我父亲赶到家里的时候,在门外就听见阵阵啼哭,他笑了,不单单是表情,是真的笑,我猜的。我姑姑走到我父亲面前,兴奋地对他说:“哥,你真福气,大胖小子!”

我父亲走进屋,母亲躺在床上朝他露出幸福的微笑,奶奶正趴在床边仔仔细细地查阅我的每一寸肌肤,不愿挪开视线。我父亲朝我看了一眼,笑了说了句,哈哈真难看。我母亲笑着说,难看的都随你。

我奶奶不满地瞪了我父亲一眼,比你出生时好看多了。

然后屋里的人都笑了。

起名字是个麻烦的事,之前家里人就讨论过我的名字,当时大家在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出很多好听名字,有听到好听的,我母亲就会拿出纸和笔,记下来。

我父亲回到家里以后,我奶奶就建议父亲从之前拟定好的名字中选出一个好听的,作我的名字。

我父亲朝我奶奶摆摆手,他说:“妈,我自己想好了一个名字。”

我奶奶问:“叫什么?”

“叫小兵,这孩子以后一定要像当兵的一样强大。”我父亲说,“让别人谁都不敢欺负。”

“陈小兵?”我躺在床上的母亲自言自语地念出我的名字,说,“挺好听的。”

我奶奶皱了皱眉,你们俩自己喜欢,那就这样吧。

“陈小兵?”我奶奶也自言自语地念了遍我的名字,再看了我一眼,终于满意地笑了。

那一天,我——陈小兵,于这个世界上,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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