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职业病患者的自我救赎|第五章·撼不动的“浮光万里”

周末的阳光是那样明媚,石玉山好不容易轮休,在被窝里懒洋洋地四仰八叉地躺着,劳累了好几天,他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太阳透过那薄薄一层窗帘,照耀在他的床头,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口水横飞、鼾声四起。

太阳叫不醒,却有人能把他叫醒。“叮铃铃”一阵急促而紧迫的铃声响起,石玉山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耷拉着眉眼,一副坏了兴致的表情,咕哝着:“谁啊?不会局里又来事儿吧?”

他拿起掉落在地板的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顿时睡意全无,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完全没了方才的懒散样儿。

“喂,哎,敏思呀!”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石玉山,我有要事找你。”白敏思的声音里流露出一股紧迫感和束手无策的无助感,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少会表现得这么不淡定,一定是一件不一般的大事儿。

“好,我今天刚好休假,现在吗?”石玉山忙不迭地问着,他觉得似乎是必须立刻见面的样子。

“嗯,我们在之前常去的咖啡厅见面吧!”白敏思匆忙地说着。

“好,我马上过去。”石玉山三下五除二地将散乱在床上的衣服胡乱一套,赶忙洗漱了一番,整理了一下,便冲出门去了。

白敏思竟然比石玉山还要早到,她已经在一个小包间里静静地喝起了拿铁。石玉山进了包间,见到面容憔悴的白敏思正襟危坐地坐在位置上,身着一身淡雅的白色连衣长裙,裙摆在地板上扫来扫去,脚踏一双纯色天蓝色细高跟漆皮鞋与淡淡的妆容相得彰益。精致的装扮,有格调的场所,怎么也看不出她到底为什么事情焦灼。

“怎么了?”石玉山关上了门,问道。

“最近,我遇到了一个颇为棘手的是,不,准确地说,是我的舍友。”白敏思不紧不慢地说着。

“人家的事情,用得着你操心吗?”石玉山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女人就是改不掉她那爱管事的臭毛病,以前两个人在一起她也是老管东管西的。

“不是,你说我和他们同住,我怎么能不担心我会不会遇到什么事儿呢?你听我跟你说嘛。我可不想和你吵架啊!”白敏思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一般,不容石玉山有任何的插话机会。

白敏思跟石玉山把柔结和郎鹤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给石玉山交代了一番,石玉山身子前倾,越听神色越凝重。

“浮光万里?嗯,那儿可是大老板和某些官员都会光顾的地方,听说无大碍,就是洗洗脚、放松一下,跳个舞。不然,大官怎么敢去呢?”石玉山皱着眉毛,思索着。

“旷哥,就是那家歌舞厅的老板,听说他的一个亲戚可是公安局的某个高官呢。我总觉得,那里没那么简单,你看旷哥都敢把郎鹤揍得浑身是伤,他根本不怕郎鹤出人命的。胆子这么大,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白敏思此刻终于将自己的情绪写满了整张脸,方才的淡定自若完全没了影儿。

“旷哥?浮光万里的老板叫旷哥?不是连锁酒店万里马旗下的一个品牌吗?你去百度上查,是这么介绍的。”石玉山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懂商圈的东西,一想就头疼。

“我说你,在警局呆那么久,怎么洞察力就还是跟不上来呢?百度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一个警察,居然还会轻易相信那些名头上的事情。”白敏思撇了撇嘴,语气里有点无奈。

“哎,我现在是民警,处理的都是杂事,什么有人家的车被扎了轮胎、谁家的夫妻打架、超市里有人偷鸡摸狗啊,都是这些。要是我能够去扫黄打黑,就不是在派出所呆着了。哎!我当初也想干点丰功伟绩的,你懂现实是什么样的。不然,之前你在台里调查民事的时候,为什么会总碰上我啊?”石玉山一脸失落地扶着前额,一手端着苦咖啡饮了两口,那苦仿佛心头的苦一般。

“那,那这个忙恐怕你帮不了我。”白敏思眼眉低垂着眉眼,眉眼间满是失望与无奈。

“你是想我帮你摸底浮光万里吗?”石玉山对眼前这个女人是多少还有点默契的。

“嗯,算了,估计你挺为难的。”白敏思摇了摇头。

“试试看,我偷偷帮你查一查。”石玉山不想在白敏思面前失去一个警察的光辉形象和男人的尊严。

“那你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被处罚?这是分外事啊!”白敏思倒是替石玉山担忧起来。

“嗯,我小心点呗。”石玉山低头喝了口咖啡。

“谢谢,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帮忙。”白敏思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我欠你的,敏思,我心甘情愿还,就是被罚也没关系。”石玉山眼里泛着温情望向那仿若面带桃红的白敏思,两人仿佛回到了曾经美好的时光。

“不,别这么说,缘分是个难讲的东西,怪不得谁。”白敏思抬起那含着许多复杂情绪的眼眸紧紧地扣住石玉山的目光。

“哎,你有什么事,就给我电话啊!跑到郊区去住,亏你想得出来。”石玉山苦笑了一下。

“嗯,那里安静点儿,我可以调理下自己的心绪,之前工作压力大的让我有些精神不济了。”白敏思边说边一手依靠着自己的手臂。

石玉山沉默了半晌,说道:“哎,你说,咱俩如果开始都各退一步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过,我们都不会那么做的。不是吗?”白敏思小呷了一口拿铁,淡淡的白沫在嘴唇边浮了一圈,那板着的面孔因着那淡淡白沫而透着些许俏皮的气息。

石玉山盯着她那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或许,我们再坚持一下,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白敏思没说话,抬起眼看着石玉山,眼里噙着泪花。

石玉山低下了头,咖啡杯已经见底,他柔声道:“这几天,我累得要死,我想回去在休息休息。”

“行,那就拜托你了哦!”白敏思拿起那精致的手袋,从椅子上起身。

“好,要我送你回去吗?”石玉山关切地问着。

“别了,你的黑眼圈很重,回去休息吧!”白敏思善解人意地说着。

“嗯,那好吧!”石玉山意兴阑珊道。

两个人各自朝各自的方向走去,时不时地回眸看对方是否远去。

白敏思与石玉山分开后,心中有些怅然所失,眉眼间添了几分忧郁和不安。这几日,肉结合郎鹤都不沾家,为着还钱的事情东奔西走,她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打开了房门,空荡荡的房间让她感到空前的怅惘,或许她是该换个地方住?她是不是该抛下两个置身险境的人,独自搬出去,以保全自己的人身安全呢?但是,她的职业操守和职业病让她打消了这一念头。如她这般工作狂人,即使离开了岗位,那岗位的魂儿也早已深入骨髓。她,作为一个记者就是要曝光恶人恶事的,怎么能临阵逃脱?

况且,她都把事情交代给了石玉山,自己脱离了事发一线,跟石玉山说起了自己也挂不住面子呢。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有失诚信,或者留下些许不好的印象。大学的恋爱毕竟是烂漫的,初恋的美好感受若要延续,就不能暴露太多自己的不堪。

她呆坐在凳子上对着窗外绿油油的农田发愣,一件突如其来的他人的意外竟然搅得她心烦意乱呢!白敏思叹了口气,到底自己是个女人啊!

石玉山回到了家,倒是没了一点瞌睡,眼前浮现着白敏思最后那忧愁而不舍的面孔,他暗自叹息,心里嘀咕着要不是自己固执己见,她就不会过得这般辛苦、不如意,他知道白敏思好强,不愿意多说自己的苦楚,但她的眼睛却瞒不住他呀!而他,却不能为白敏思承担多少生活的担子,心有余愧。

石玉山暗暗发誓,怎么样也要帮白敏思调查出个水落石出,即使自己冒着被处分的风险。

摸底“浮光万里”,石玉山只能去探探特警大队的口风,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如果特警没有盯上,那就表明“浮光万里”没有什么风险。

不过,特警和民警相隔十万八千里,虽然同学里有一两个进了特警队,但是和他混得不相上下,都在初级岗位上晃荡。他挠了挠头皮,白敏思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他有些犯难,但有人总比没人好,索性给老同学们打了个电话,那边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叫他最好不好管“浮光万里”的任何事情,不然到时候惹麻烦就不好了。

石玉山一听,这是话里有话,难不成“浮光万里”真的有问题?只是,大家不敢去调查,恐怕白敏思的说法是真的,百度上是人们瞎编乱造的。

石玉山打破砂锅问到底,两个老同学都是口风很紧,不肯多说一句,一直打官腔,让他不便多言。

石玉山有些丧气,见问不出所以然,只好自己想法子。

他想起,最初进入警局、没有分配警种在特警部队进行训练的日子里,遇到了一个女警,那个女子和他交情挺好,似乎对自己有点意思,那个姑娘现在就在特警部队的资料室里担任资料搜集员,或许她愿意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过,石玉山感觉似乎不太妥当,牵连他人,似乎不太好,但实在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他私下约着那个姑娘,跟他说明了自己需要帮忙的事情,那姑娘思量了一番,摇了摇头,摊手表示帮不了他,但她告诉石玉山一个重要的消息,“浮光万里”是有色情服务的歌舞厅,但是影响不大,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管。她如同石玉山的两个老同学一般,面色凝重地劝阻他不要插手“浮光万里”,不然可能惹大麻烦出来。

石玉山对姑娘表示了谢意,两个人分道扬镳。他心情复杂,恐怕要以身试法了。

石玉山决定自己当回客人,去探个究竟。

果不其然,当他步入“浮光万里”的大门,一股妖气缭绕,令他头脑发昏,紧接着迎来几个脸小胸大的妖艳女子,一溜烟地跑来搀扶起左右,问他有什么需要服务的?石玉山被她们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弄得神魂颠倒,随口说道“洗脚”。

一个女子把他带到了一个小包间里,要帮他褪去了衬衫,他此刻吃惊地望着女子问道:“不是洗脚吗?”

女子讪笑道:“你头一次来吧?我们这里洗脚是一条龙服务啊!这么好的事,你不知道?”

“什么好事?”石玉山顺着女子的意思猥琐地打量着她的身姿。

“洗脚的服务时间最短,先是那个,然后再帮你洗脚。我们都会。”女子说着便开始拖着自己的短裙。

石玉山的隐形摄像机在表里“咔咔”地运转着,他陡然正襟危坐地说:“不,我只需要洗脚,解解乏,干那事儿费力,最近很累。”

女子的皮裙悬在小腿处,她尴尬地停了一下,把皮裙又穿了回去,一脸闷闷不乐地说:“行啊,价钱都是一样的,你可想清楚了。”

“嗯嗯。”石玉山有些不耐烦。

女子柔软的手掌在石玉山的脚掌上来回摸索,两个小时的按摩真是让他的大脚丫受累了。

从“浮光万里”出来的时候,石玉山感到莫名地轻松。

铁证攥在手里,石玉山却开心不起来,这事情跟谁上报呢?他脑海里想到的是跟自己最聊得来的警队里的副队长,或许凭着两人在警队里的铁哥们关系,副队愿意帮忙去疏通疏通上级工作。

一天,他见副队一个人独自坐在食堂里吃饭,便走过去悄声对他说了关于自己对“浮光万里”调查的事情。副队当场脸色骤变,然后厉声道:“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副队的办公室,副队一屁股猛扎在座椅上,板着脸道:“你调查到了什么?”

“这个是录像带。”石玉山将自己“实地考察”的录影小心翼翼地交在了副队的手里。

副队一言不发地把录像带的全过程看了一遍,然后皱着眉头,声音低沉地说:“这不该咱们派出所管的事儿,你倒是跑得勤快,是去自己找乐子,顺便发现了这事儿吧?”

“不是,绝对不是。副队,你是知道我的。”石玉山连忙摆手辩解道。

“你知道你这是违反纪律吗?录像带先扣我这里,要是搁着其他人知道你私下调查不是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估计你就要被处罚了。这次先算了,先不为例。管好自己的分内事儿就行了。”副队教训着石玉山。

“可,可是警察不能仅仅管自己眼前的一摊事儿,警察是为群众的安全负责的一群人啊!这种事情,只要是警察就要管吧?”石玉山有些不服气,他虽知道可能自己会受处罚。

“你还犟嘴?是不是想处罚?平时你也挺安分守己的,怎么突然给来了这一套了。”副队站起身,身子前倾,逼视着石玉山。

石玉山委屈地低垂着眼,口服心不服地说:“嗯,我错了,请您见谅,我之后一定严守警队的纪律。”

“这就对了,你要是想干点丰功伟绩,就先踏实做好眼前事,这么年轻,着什么急?”副队的口吻里即使对晚辈的上进心的赏识又是对石玉山太过急切的责备,他不明白石玉山这么做的真实原因。

“好的,副队,我一定好好干好分内事。”石玉山对着副队敬礼道。

“好了,去吧。”副队淡淡地说着。

几天后,石玉山接到任务,说是要被派往一个县里的派出所,那里的人手不够他暂时顶替一下。他明白,这是变相的处罚,虽然保留他的岗位和等级,但是那种穷乡僻壤之地,谁都不愿意去啊!

石玉山临行前,去了白敏思的住处,将自己在“浮光万里”所见所闻以及同事口里探到的信息全都和盘托出,白敏思惊得目瞪口呆。

石玉山眼色暗淡地说,“敏思,我要去外地了,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可要小心。这一次,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要不是我牵连了你,你就不会被外派了,对不住你了。”白敏思一脸歉意地望着石玉山。

石玉山不由地握住白敏思冰凉如雪的手,轻叹道:“那你自己要保重,千万要小心。不行就搬走吧!”

“如果,我不弄个水落石出,你恐怕是要在那个小县城困住一阵子了。”白敏思哭丧着脸。

“敏思,这不要紧,真的,比不上你的生命安全重要。”石玉山紧握着那双冰冷的手,想用自己手掌的温度去温热它们。

“嗯,哎,好吧!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出发了。”白敏思叹息道。

“嗯嗯,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哦。”石玉山不放心地叮嘱着。

“嗯,知道。”白敏思简短说着。

两个人挥手告别。

石玉山觉得白敏思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爱逞强了,他真的有点担心她,但是上头的任务摊下来,他不能不顺从啊!

白敏思在窗前望着石玉山渺小的身影钻进了计程车,方才做回板凳,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床沿边,差点磕碰到自己的脑袋,幸好她双手扶住了床边。她瘫坐在地,满眼惊恐,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她铤而走险,已经身置其中了。她连累了石玉山,若是不抓出“浮光万里”的黑幕,她深怕石玉山会遭到报复。

果然,石玉山在赶往县城的半道上,车胎爆胎,下车查看情况时,被一群蒙面人痛殴了一顿,如今在那段停留的路段的公路医院里躺着,幸好只是皮外伤。

得知此事,白敏思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她既然已经被卷入了这个危险游戏,如果不能打赢,估计会后果惨重,她必须得想法子揭穿那个未曾谋面的旷哥的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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