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天的午夜。

“大海,小海,快起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

哥哥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妈?”

“家里进贼了!快把你弟弟叫起来!”母亲声音里带着恐惧。

“啊......怎么回事!”哥哥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赶忙去我的床上推我。

我正在睡梦中,突然被推醒,有点生气,“太困了,别碰我!”

哥哥又使劲推了推我,“弟弟,快起来,家里进贼了!”

听见这句话,我蹭地一下坐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

“大海,小海,快穿衣服,跟我来!”母亲颤抖地说道。

我和哥哥依照母亲的话,跟她来到堂屋。堂屋里的白炽灯亮着,门已经半开着!母亲在堂屋里扫了一圈,家里的东西摆放有序,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母亲再次确认后,稍稍安了心。她慢慢去把堂屋的门打开。

外面漆黑一片,天上没有月亮,只稀稀疏疏闪着几颗星星。

母亲拿着手电筒向外面的大门照去,大门大敞着!

我们都害怕起来,尤其是我,不敢再往堂屋门外走了,生怕外面突然闯进一个坏人把我抓了去。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母亲的胳膊,我发现母亲的胳膊也有些颤抖。

“小海,别害怕,有妈在。”母亲把我搂在怀里,似乎有些哽咽,她平静了一下情绪,坚定地说:“大海,去屋里把铁锨和叉子拿过来。”

母亲把哥哥拿来的铁锨和叉子分给了我和哥哥。

母亲空着手出了堂屋,哥哥拿着铁锨也跟着出去了。

我硬着头皮也拿着叉子跟着出去,虽然我怕得要死。

我们来到院子里,外面静得可怕。

母亲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动静。我们稍稍放了心。

突然,她的目光定在了院子的一个角落。

“不好了,粮食被偷了!那粮食是恁二婶家的!”母亲叫了起来。

她快步走到外面的大门,发现大门的锁已经被人撬开了!

“该死的小偷!”母亲咒骂着,刚才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愤怒,“大海,你跟弟弟在院子里,把铁锨和叉子当作武器。”母亲吩咐道。

“妈,你要去哪儿?”我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

“我去找你四叔去,大门的锁被小偷撬了,得修一修,不然今天晚上都别想睡了。”

母亲出去了,我望着她瘦弱的身躯,迈着坚定的步伐,看得出她不再害怕了。

但我还是很害怕,拿着叉子的手都有点不稳了。哥哥比我要坚强些,一再安慰我不要害怕,坏人来了他就上去用铁锨把他铲倒在地。当然,我知道哥哥是在吹牛。

母亲走到大堰上,对着堰下的四叔的房子喊了几声。

过了好一会儿,四叔跟着母亲来到大门前,低声说了几句,用拿来的工具把锁重新修了。

“修好了,嫂子。你和孩子们把门锁好,不早了,还是休息去吧。粮食偷了就偷了,人没事就好,明天看看再说吧。”

“谢谢你了,他四叔。我就疑心这小偷不仅偷了粮食,还把堂屋的门栓也捅开了。你说会不会是外面的人干的?”

“有可能,乡里乡亲的,本庄的人是绝对不会干的。”

四叔和母亲又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

母亲把大门锁好,招呼我和哥哥去睡觉。

我跟母亲说,大门和堂屋门锁好没,还是再去看看吧。

母亲说,你都说了几遍啦,早就锁好了,你快去睡吧。

那晚母亲一夜没睡,我却呼呼大睡起来。

2.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外面传来一阵歌声,飘在清晨的乡村小道上。

“真讨厌,大早晨吵得人不安宁,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不耐烦地说道,身子往床的里面翻了翻。昨天晚上被折腾了一夜,睡眠大受影响。话说这是谁啊,大早上就起来唱歌,还以为自己是歌神呢,唱的真够难听的!正想着,我突然坐了起来。

我大声喊母亲,母亲当时还在做早饭,她赶忙跑过来,担心地问我是不是昨晚吓着了。

我说不是的,我说我知道昨晚到我们家偷粮食的人是谁了。

母亲疑惑地问:“是谁?”

我说:“就是刚刚唱歌的那个人,他就是小偷!”

母亲说:“别胡说,他是我们庄上的人,离咱们家这么近,不会是他。”

我很肯定就是他!当我把我的理由说给母亲时,她也相信了。因为证据太明显了!

唱歌的人就住在我们家前面右数第三家,他的名字叫小孩。他其实已经20几岁了,我们都叫他小孩叔。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他父母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明明是个大人,还给起个“小孩”名。还有更搞笑的是,小孩叔还给自己的女儿取名“白雪”。这个白雪长得黑不溜秋,怎么看怎么跟“白”和“雪”都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大家看到他抱着女儿遛弯时,经常有人起哄说“小孩抱小孩喽”,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庄里有人私下议论:这一家真是奇怪,起个名也会遗传吗,什么名不能起,起这么两个名,让人叫起来就想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还有那个白雪,你说她爸妈都长的白白净净的,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黑娃娃。

我们家跟小孩叔家相距不过几十米,但来往并不多,印象中他们就没有到我家串过门。

那天是个例外。

那天,他抱着白雪来到我家大门前,那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几个孩子正在场地上玩丢沙包、打溜子的游戏。哥哥正陪着我在家里做作业,他看到了,喊我和哥哥。

“大海,小海,别做作业了,歇歇脑子。你看外面孩子都在玩游戏,快出来跟他们玩啊。”

其实我早想出去玩了,就跟哥哥说,“出去玩会吧,作业一会再写吧?”

“不行!出去一玩就没个够,等会妈回来又得说你了。”

“哥哥,就玩一会。”我摇拨浪鼓似地摇着哥哥。

终于在我苦苦哀求下,哥哥才答应了我的无理要求。

我们一起出了院子。我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与其他孩子打闹起来,把作业的事情丢到九霄云外,虽然哥哥一再提醒我,我也装作没听见。

小孩叔咯咯地笑着,“大海,你今年上几年级了?”

“五年级。”

“你弟弟呢?”

“三年级。”

“你妈呢?”

“下地干活了。”

“你爸出去打工多长时间了,还没回来吗?”

“走了一个多月了,我妈说得收割稻子时才能回来。”

小孩叔跟哥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大海,你白雪妹妹想吃小孩酥(注:一种糖果),你能帮叔叔去小店买来吗?我给你钱,回头分给你和你弟弟吃。”说完递给哥哥一张纸币。

哥哥接过钱,“好,小孩叔,我这就去买。”

小孩叔见哥哥跑远了,跟我说:“小海,我口渴了,去你家喝点井水啊。”

“好,小孩叔,你去喝吧!”

于是,小孩叔抱着白雪到我家里去了。我正忙着跟其他小伙伴玩耍,根本没有时间管他,甚至于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当母亲把我说的话告诉二婶时,二婶也确信小偷就是小孩叔。

“前天我在嫂子恁家场地晒了几袋粮食,可能被他看到了,所以他偷偷溜进恁家里查看,晚上就动了手。一定就是他偷的!他奶奶的小孩,真孬熊!”二婶是贵州人,操着一口贵州口音,每次听她骂起人来我就很想笑。

“他二婶子,你把粮食存放在俺们家,这被偷了,真对不住你。”

“这不管嫂子的事,是小孩那个孬孩子偷的,我得去找他要去!”

“他二婶子,你可别去,万一他充起孬来,来报复我们可怎么办呢?”

“没事,嫂子,你只管放心,出了事我来担着。”说完,头也不回,气冲冲往小孩叔家去了。

3.

小孩叔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得意地哼着不知道什么曲子。

“小孩,你给我滚出来,敢偷你姑奶奶的粮食!”

小孩叔一下从椅子上起来,神色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二嫂子,这是从……从哪里说起,出……出了什么事?”小孩叔一脸无辜的表情。

“少跟我装蒜!你把俺家粮食藏哪儿了?”

小孩婶抱着白雪出来了,“二嫂子,你消消气,有事慢慢说。”

“慢慢说个屁,快把粮食交出来!”二婶不容分说,上去一把抓住小孩叔的头发,拽来拽去,就像饮牛一样。

白雪哇哇地哭起来。小孩叔和小孩婶脸色都不好看。

小孩婶急得直跺脚:“小孩,你如果真偷了人家的粮食,就赶紧还给人家,别充孬种!”

“我没……没偷,你让她进来找,看我偷没偷!”

二婶松开手,进屋搜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小孩,你是不是把俺粮食给卖了?”

小孩叔还嘴硬,小孩婶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小孩叔拉在一边,嘀咕了一句:“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不是跟你说了,跟威哥去喝酒了吗,喝醉了,就睡在他哪儿了。”

“还在骗我!当初就是你把我骗来的,你一直都在骗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就该听俺妈的话,跟你一刀两段!”小孩婶哭得泪人一般,大口喘着气,“我这辈子最恨别人欺骗我,你跟我说二婶子的粮食是不是你偷的!”

小孩婶语气坚决,把二婶子都给镇住了。

眼看事情瞒不住了,小孩叔终于承认了。

“是,是我偷的,我一清早给卖到集市上了。”

二婶坚持要把卖的粮食钱还给她。

小孩叔不肯,眼见二婶和小孩叔就要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

“钱我来给!”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就是脸膛和肤色有些黑。“兄弟,以后少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

“我……威哥你……”小孩叔的表情很复杂,一言难尽。

“别啰嗦了,以后哥哥看你表现!”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二婶。

二婶打量着递钱的男人。她见过他,他叫小威,不是本庄人,至于他从什么地方来的不得而知,只知道他经常来小孩家一起吃吃喝喝,为人看着很豪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小孩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唉,别管他了,反正钱要回来就行了。

二婶正想告辞,白雪又嚷了起来,“叔叔抱抱,叔叔抱抱……”。

小威从小孩婶手中接过白雪,亲了又亲。这时二婶才打量起小孩婶来,她发现小孩婶看小威的眼神不对劲,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二婶是过来人,她看得出来。她突然发现白雪和小威的脸都是那么黑!

没过多久,庄里人突然听说小孩婶带着白雪离家出走了。小孩叔急得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回来。小孩婶娘家找小孩叔要人,声称是小孩叔把人弄丢的,在小孩叔家大吵大闹。小孩叔很无奈,说他根本不知道她娘俩去哪儿。

后来,小孩叔发现小威也一同消失了,这才发现了不对。

庄里人都说他傻,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人家连小孩都生了,居然没有发现?之前他能把白雪娘从她娘家偷偷带走,现在怎么脑子进水了?

再后来,小孩叔经常喃喃自语,庄里人都认为他疯了,“当初是那个王八蛋跟我一起偷的粮食!臭娘们,你也被骗了!哈哈,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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