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映阑干绿映阶。
闲闷闲愁，独自徘徊。
天涯消息几时归，别后无书有梦来。
后院棠梨昨夜开。雨急风忙次第催。
罗衣消瘦却春寒。
莫管红英，一任苍苔。
宋室南渡前后，好词太少。除掉几首慷慨之作，剩下那些描红抹绿的，无非是在学前人的旖丽风华，却不免画虎不成反类犬，个个庸俗难看的很。没想到今天读到这位李石的作品，登时眼前一亮。
书里对李石的介绍很简单，我在网上也没找到太多详情。只知道李石字知几，号方舟，中过进士，似乎没做过很高的官，生平著有方舟集。其人是好是恶，性情如何，一概不知。不过这倒也好，作者面容模糊，那就全由作品来说话吧。
第一句“红映阑干绿映阶”就蛮美的（李石对于“红”和“绿”两字的造句能力很有两下子，还有一句更美的，明天写）。“红”显然指花，把红色映上了栏杆。“绿”的位置应该相对较低，所以可能是矮树丛或青草，把绿色映在了台阶上。
一般人常常用“红”和“绿”来直接表示花和叶的实体，而这里用了“映”字，就不是直接写花和叶，而是用花和叶的颜色光影来间接进行描写，同时也间接表现了阳光的照映。这样的写法，使整体呈现出来的并非具体的景致，而是一副虚化的带有明暗色彩的画面，非常含蓄，也更漂亮。
后面两句就比较直白，“闲闷闲愁，独自徘徊”，就是一个人怀着闲愁，独自在这一片光影里闲逛。
“闲闷闲愁”，等着那个人的消息音信，却从未如愿。倒是做梦梦见过几回了。
“天涯消息几时归，别后无书有梦来”，“无书”和“有梦”形成一个小小的对比，透着失望。但语气又是很克制的，丝毫不见波澜，却反而更显思念深重。
随后他回忆起昨夜后院里棠梨花开，却被一阵疾风骤雨打落。“次第催”用来表现风雨急势。“后院棠梨昨夜开。雨急风忙次第催”这两句应是写来映衬主人公的郁郁低落心情。
后一句“罗衣消瘦却春寒”，本以为春天到了，减了衣服，却不料春寒料峭，衣裳显得单薄了。我看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为，“罗衣消瘦”其实指人消瘦，但这样理解的话放在整句里并不通逻辑。然而无论如何，这“消瘦”二字，也总是带有十足情感色彩了。纵然只是衣衫薄，身体和心情肯定也是低迷颓然的。
春寒未了，那些花花草草不知能否熬过去。他想，也不用去管这么多了吧。
表面上是听任红花绿草不管，实质是对自身的放任自弃。任自己和那“后院棠梨”一样，在“雨急风忙”中消损。
“莫管红英，一任苍苔”，与第一段末句类似，呈现出克制而深沉的美。而这一句的克制和深沉里，又多一点“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再更发散些想想，一般诗词里提到“苍苔”，常常意在表示人迹少，无人上门的哀怨之情——台阶久未经踩踏，故多生苍苔。对此我印象最深的句子就是吴文英的《风入松》：
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所以在这里，“一任苍苔”是否也透出一些小小的失望和埋怨呢？怪思念的人久久不归，就这么任阶上青苔丛生。
读下来整首词并不算惊艳，却很有一股素淡、简至的气韵。尤其是上下两段的末句，我都很喜欢。
有时候想，在那些自小熟知、广为传诵的诗词之外，偶尔能寻到一两首好词的感觉就像是捡到了宝一样。这番意外之喜，让我自觉很幸运，同时又有更多劲头去继续发掘，总觉得还有更多的好东西藏在未知角落。正像是一位朋友说的啊，这恰是属于一个爱词人的“清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