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相亲的毒

图片发自简书App

01

袁贝最近有个错觉:自从大学毕业,整个人就成了博物馆里的展览品,被热心的亲戚运输到各个相亲的港口,供人随意观赏。

周围景色怡人,她却找不到温暖的栖息之地。

这不,刚下班就被大姨再次拉去相亲了。

小伙子叫曹于波,没有偶像剧里男主的浓眉大眼,但高高的个子配上整齐的牙齿,阳光有趣,有一种让人无法破解的自信。

两人完全没有陌生人之间的局促,打了个照面就彼此凝视,尽力捕捉一见钟情的爆发力。

因为见面的咖啡馆在电影院附近,话题自然而然扯到了电影上。

从《绯闻女孩》里最养眼的情侣到身份背景不同的《破产姐妹》,他们谈到了老爷子伍迪艾伦的《咖啡公社》。

“纽约遇上好莱坞。”曹于波眉毛一挑,说。

袁贝神情向往,托起了下巴:“男主把狗血的剧情,演出了属于个人的风格,略微迷人。”

曹于波笑了,眼睛弯成了一条线,问:“那么,长得不怎么样,但还算幽默有趣的男人,可否成功拐走女神?”

袁贝摇摇头,装作听不懂,站起身:“不好意思,去下卫生间。”

镜中的袁贝,留着微卷的短发,酒红色吊带连衣裙外,搭一件黑色皮衣。

她转了个身,打开手提包,用口红涂了涂性感的嘴唇。

回到座位,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只不过离开几分钟,就被社交软件上一条一条的短信霸屏。

关闭聊天记录,继续和曹于波聊了起来。

奇怪的是,刚才还眉飞色舞的他,不是“嗯”就是“啊”,不再关注她努力抛出的媚眼。

望着窗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明显失去了起初的兴致。

袁贝以为他累了,主动提出了回家,两人告别。

三天,曹于波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02

她以为,他不过是她众多相亲对象中的一个,我主动,你不主动,你不主动,我也不主动,然后关系就这样,没了然后。

和几个男孩子也认真处过,大部分人只为了给她上几堂课闯进她的生活。

而曹于波,不过在她按顺序点名时答了个“到”,接着借口尿急,抽身离去。

她自嘲地笑了两声,觉得没有什么可失落的。

二十三岁的年纪,即便没有男朋友这个作品,前方仍有无数个红毯的邀约,等着她蹭过去。

有一回同事一块聚餐,为了烘托气氛,每个人分享了自己的相亲经历。

轮到袁贝,她把这两年的15次经验摊开来,一一豪气地摆在他们面前。场面之浩荡,内容之奇葩,人人目瞪口呆。

从此,在公司里,只要她敢称自己为第一资深“恨嫁女”,没人敢接下茬。

“为什么呀?家里父母不和,想提早离开,换换环境?”同事小王皱着眉头问,相当不解。

“恰恰相反。就是看到他们相爱的样子,我才想找个男友,像我爸对我妈那样,包容我的一切,平平淡淡过日子。”袁贝解释道。

“如果老是不成功呢?”

“继续相亲。”

03

周六的清晨,她躺在床上划着手机,享受着不用加班的休闲时光。

看到一个挂着杰西·艾森伯格头像的人要加自己为好友,这个人之前向她示好过几次,她都没有同意。

谁呀,挂着演员的头像就以为自己有了演技?

犹豫了几秒钟,毅然决然把他滑向左边,坚决不吝啬表明自己爱憎分明的态度。

“我去姥姥家一趟,别忘了给麻雀换砂盆。”家里的猫生病了,母亲抱着它,刚打过针回来。

“哦。”她答应一声,披散着头发跳下床。

麻雀是她三年前从上海带回来的一只流浪猫。

那天晚上,下班回宿舍的路上,传来一阵“喵喵”的叫声,细微而清脆。

一只灰色的,夹杂着褐色斑点的猫蜷曲在一辆车的前轮旁边。

这是一只见过世面的猫,见了袁贝也不惊慌,楚楚可怜地望着她,那双眼蓝宝石般,在城市的夜晚闪闪发光。

如今它卧在客厅一角,头埋在爪子间,依然蜷曲着身子,偶尔发出“呜呜”的声响。

病魔吞噬着它的热情,再没了以往,对美好世界的向往。

两周后,麻雀舔了舔袁贝的手指,带着对这个家最后的一丝眷恋,死在了当初收留它的主人怀里。

触摸着它渐渐冰冷的尸体,袁贝傻眼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为什么她的麻雀生命力却如此短暂?

对她来说,麻雀是个动物,但更是她的亲人。

正因为有了它的陪伴,才让她熬过那些在异乡打拼的孤单日子。

她哭了很久,面对坦然离去的麻雀,她还没有做好生离死别的准备。

不间断触景生情的过程中,她甚至觉得,失去麻雀,这辈子只能悲伤逆流成河。

没有犹豫,鬼使神差,她拨了曹于波的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他答应抽空见个面。

两人像老朋友一样寒暄着,地点还是约在第一次相见的咖啡馆。

这一次不再谈论电影,坐在那儿东扯葫芦西扯瓢。

他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眼睛弯弯的,想方设法挖掘自己的有趣神经,力图把故作的喜感传染给他的女听众。

“我该有多难看,让你哭丧着脸?告诉我,一定是招惹你的人欠修理。”他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和那位想象的敌人大干一场的架势。

“省省吧你。”她不屑一顾,耸了耸肩膀。

不再看他,头不自觉地扭向窗外,跟第一次曹于波的姿势一个德行。

04

后来,他们又约了几次。

一起吃顿饭看场电影,相处如青梅竹马的兄妹。

关系,并没有进一步发展的趋势。

静下来的时候,袁贝会面壁思过。

认定自己在不断的相亲中,磨平了棱角。大概在变换着嘴脸接触各种人之际,中了相亲的毒,进化成了老油条。

麻雀其实不想死,只是愿意用一条命,令她起死回生。

暗夜里偶尔听听歌,矫情到不行:

沙海行旱舟

冰山做酒壶

二十多年没朋友

天涯任我游

孑然一身勇

袁贝失眠了,望着天花板一遍遍数着,一腔诗意喂了狗,一腔诗意喂了狗……

手机不停响。她准备最后看一眼,和社交软件彻底告别。

但是,一个头像是猫,名字为“麻雀”的人让她惊得坐了起来:大半夜的,开什么国际玩笑?

打开“擦肩而过”的功能,发现这个人和自己白天出现在同一地点的频率比别人多出几倍。

缘分,莫非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关掉音乐,心怦怦跳了起来,再也睡不着。一不做二不休,迅速加了那个人为好友。

“我能直接喊你麻雀吗?”她发出了一行字。

“可以。”那边答应得干脆,像个爷们。

她开始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关于父母,关于过往,关于麻雀,关于忧伤,唯独没有提的,是曾经不靠谱的相亲。

手机卡,字发不出去,她就用语音,说呀说呀,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那一夜,她好像把二十多年的话一次说完了。他呢?一直沉默着,心甘情愿做她的垃圾桶。

期间,她问了无数遍:“你还在吗?”

“在。”手机屏幕上一次次跳出这个字。

05

从那夜开始,每天,无论多晚,他们都会聊上几分钟。说说一天的见闻,发泄发泄工作中的负面情绪。

与此同时,和曹于波的约会也在隔三差五进行着。

天长日久,袁贝又开始自我反省,依赖于习惯,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习惯于白天曹于波不求回报的陪伴,习惯于麻雀黑夜善解人意的体贴。

“我又换了身份,一个脚踏两只船的渣女。”自言自语,她不想饶过自己。

由于麻雀不喜欢发语音,她提出两个人视频聊天。

他爽快地同意了,可是不愿配合她露出庐山真面目。

“为什么?”她问,“是怕女朋友吃醋?”

“有喜欢的女孩,不确定相爱。”

“我们见个面,好不好?”

没有得到回答,她也不好再问。

许久,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才发现手机上赫然出现一个字:行。

06

欣喜若狂的袁贝,决定鼓起勇气向麻雀说出心意,不管他喜欢的人是不是自己。

在此之前,她想和曹于波作个了断。

“隔着屏幕聊天的,你知道是什么人?四十岁的大妈?离过婚的老男人?都说不定。”曹于波语气尖锐,给她打了退堂鼓。

“就算是这样,也与你无关。”袁贝说完就走,没有回头。

曹于波站在桥上,一片落叶飞旋着,一头扎进河里。深秋即将来临,河水静得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他的身影。

在公园等麻雀的时候,袁贝松了松手表,坐立不安。

好久没有心动的感觉了,她希望一会儿出现的那个人,不要让自己失望。

“滴答,滴答。”手表有节奏地转动着,用克制的优雅,嘲笑着这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姑娘。

来了。只见那人穿着白衬衫,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很低,抱着膀,缓慢而坚实地向她走来。

袁贝紧张地握了握拳头,手心的汗想找个出口,急得团团转。

近了。他,居然抱着一只猫,一只灰色的,夹杂着褐色斑点的猫。

“麻雀!”不由自主地,她飞奔过去,接过了猫。

那人把帽子拿掉,曹于波。

“为什么会是你?”袁贝吼道。

“是我,我是曹于波,也是麻雀。”

“你是在耍我吗?”袁贝跺着脚,气急败坏,“不好意思,你的演技很拙劣,没有吸引到我。”

“听我解释。”曹于波嬉皮笑脸地想争辩。

恼怒至极的袁贝,根本不打算给他翻身的机会,把猫朝他手中一塞,“我的麻雀死了,不要以为什么野猫都可以糊弄。”

将肩膀上的长发狠狠甩到身后,抬起脚,欲走。

“袁贝,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和麻雀的三口之家。”曹于波大声喊着,跑过去,一手抱着猫,一手从背后搂住了她。

袁贝挣开身,转身,泪,蜂拥而下:“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曹于波拉着她的手,帮她擦去眼泪,道出了实情。

与袁贝第一次见面,曹于波就被她活泼可爱的性格所吸引,他承认,自己被她撩动了心扉。

去卫生间的她忘了拿手机,曹于波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发现这女孩一边和自己周旋,一边在交友软件里流连忘返,心里很不是滋味。

记住她头像和网名的他,也注册了那款软件。试着加她为好友,好几次,都被她果断拒绝。

凭这一点,他判断她并不是个随便的姑娘,好感,日益剧增。

当他从侧面了解到袁贝的喜怒无常,是因为爱猫的死,于是,他把头像从杰西·艾森伯格换成猫,把名字改为“麻雀”。

果然,这一招,引起了袁贝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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