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和我聊月

前年月满人不明

今夕玉缺人未圆

伯阖待客觥筹错

静候佳音敛衽人

世人常论月圆缺

桂宫何曾知一言

曾经有过几位陪我一起聊月的高人，比如那个让人纠结的昆汀塔伦蒂诺。 他说月亮如妖，魅惑人间。他想在月亮下安排一出闹剧，没有寂寞，缺少感动，不要柳暗花明，当然更厌恶那些说辞教条。 他大笑的继续说道，要过瘾，要简单，对，就像今夜的月亮，圆圆亮亮，似银盘，也似女人白白的一瓣屁股，简单粗暴，妙计! 他说完便兀自大笑，然后喝了一大口酒，大笑着离去。他走时，对我说，有目标的人才靠谱一些，因为他们知道要去往哪里走!你不必跟我走，因为我现在已经不靠谱了。月光洒下，拖出他的背影，长的像一个装着满肚子故事的老头的一生，直至他走了好几年后，那影子的尽头依然在我脚边。

科恩兄弟俩把欠了霸天虎的几块钱还清后，也曾在我这里驻足过。 那晚月弯如钩，银亮的弯钩，勾着苍穹，扯破了那些名正言顺的霁月光风，于是，我们仨就着破碎的夜色流淌出来的美酒一起聊月。 乔尔说月光如钩，勾人诗，月光如霜，害人愁，这都是年轻的伢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句子。 伊桑抿了一小口酒说道，有钩总比无钩强，强说也比莫言妙，你懂个锤子，你看弯月如钩，勾来寂寞勾来愁，钩来钩去酒满瓯，你来我去花满渚。他俩大笑，我也跟着傻笑，月光之下突然一颗流星一闪而过，我刚想许个靠谱的愿望时，科恩兄弟俩却“嗖”的窜了出去，大喊道，抓住这只重名鸟，我下一部电影要用它做道具。 天空恍惚了几下，剩下一个籍籍无名的我默默的把剩下的酒喝光，然后对着慢慢丰满起来的月亮，吐了！

阿尔帕西诺那天来的时候，夜色如墨，下着大雨。他翻山越岭徒步而来，身上却丝毫不见狼狈。他看了我一眼，便拿起我面前的酒杯道，你没病吧？ 我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只是神经有点不舒服，不过，不传染。 然后我就看着他坐在我的小马扎上，一口口的喝着我的酒，一眼眼的望着漆黑的夜空，然后在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我就木讷的站着看着他喝光了我的酒。直到他站起身来，眼神犀利如刀片般看了看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这个小傻逼，还挺不错的，今晚月色也不错，又大又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大的笼罩了全部。 然后他慢慢的继续往前走去，大概有一万顿饭的功夫，我便看不到他了。 我抬头看了看月色，的确很大很黑，啥也看不到。

白露秋风月残夜，自此一夜凉一夜，竹骨木棉半岁去，今年不再穿秋裤。 古龙来的那天，月亮大的一塌糊涂，真实的有点虚幻。他来的时候是个肥肥的胖子，顶着个大大的脑袋，酒到杯干，喝了我大几百块，甚是心疼。 他对我说，今宵有酒今宵醉，管他明日愁与痛。 我说，别喝了，在喝就没了。他喝了一大杯后，大笑道，我没了又如何？我存在又怎样？若是不喝的痛快淋漓，怎对得起如此良夜佳宵，怎么对得起这苦短悠长岁月，怎么配的上世间真挚的欢喜？哈哈！ 我说，你喋喋不休个锤子，我是说酒快没了。  他听了我的话，叹了口气道，你去化个妆吧，你这幅嘴脸好难看。 我看着他一口口的继续喝着，突然觉得他的身体慢慢变的瘦弱，渐渐的，他变成一个额骨高耸，胡子拉碴，身体瘦弱的古龙了，摇了摇他那大大的脑袋对我说道，你不要谢我，我虽然喝光了你的酒，你也不必谢我，记住，你不欠我的！来，我告诉你一些故事，你拿着这些故事去换酒，够你喝十辈子。我笑道，是像你这种喝法，每天喝，喝十辈子么？ 他大笑的走了，远处传来他的声音，你若是照着我这样的喝法每天喝的话，我保证你活不到四十七岁！ 声音传入耳朵，他也不见了。 我看着月亮想，若是碌碌无为，就是活七十四岁，又何苦呢？若是像他那样，即便短命一些，也是好的。虽然寂寞了一些，但是寂寞它又何尝不寂寞呢？ 突然一拍小腿骂道，这个货说要告诉我一些故事换酒喝，却跑了。

朋友来的时候，月色正好，不大不小，不圆不缺，不明不暗，不香不臭，朋友是带着酒来的，我们一起吹风，赏月，吃月饼就大蒜，大蒜沾大酱。然后喝酒，我们喝啤酒、白酒、红酒、葡萄酒、鸡尾酒、清酒、蛋酒还有药酒。我们喝的裤子都掉了，然后在花丛中打着滚，虽然朋友头发白了许多，虽然我的头发也所剩无几，虽然我们还没见到自己的不朽，虽然没有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女人，但是朋友不曾让我感伤，顶多咒骂几句，然后喋喋不休的说几句牛逼哄哄的蠢话，惹得我哈哈大哭。 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脚趾头说，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别把自己搞丢了，莫要忘记海边的晚风和东升的妞。拜拜再见！ 我知道他喝多了，因为他的裤子没穿就走了。看着朋友伤痕累累的屁股，祝他顺利。 不管如何，生活对我还算不错，岁月蹉跎了小半生，还有几个老友不离不弃，虽然没有宵旰攻苦的人物，幸也没有硁硁然的货色。等到月亮不在升起的时候，就互相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如何？

霸天虎来的时候，人间正是蒸笼，那晚夜很热，无心睡眠。它来的时候我正在思念忧郁的冬眠怀念秋天的爽快。我想，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两个世界的东西相遇，继而相识，然后相知，最后相对峙，使得这俩东西最后折腾的太不是东西了。 虽然它不是东西，未必就比人差了许多东西。我想，它这个东西，跟我说的那些东西，在最后也许能换来不少的东西吧。 它那天睥睨桀骜的上蹿下跳，没有喝一口酒，没有看一眼月亮，就那么的离去了，虽然其后它经常在我左右嘈杂，却始终没和我聊月亮的事情！它也是一个孤单的病人。 它虽然有点诡异，但人言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想想可以说的过去。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算算的话非君子也不小人。就让它自由的做一个理想主义的扈从吧。

那天，我看着月亮像一个圆圆的屏幕一样，把我过往的点点滴滴用了二十八分钟回放了一遍，里面太多不堪入目的动作，也有几段热血喷张的桥段，还有几张温存缠绵的镜头，更有不合时宜的剪辑和低三下四的故事，最后剩下的全是毫无营养的字幕。 然后，过完这个中秋，就要准备一下了，好好准备着活到下一个中秋。

但愿，那时有人能陪我烤烤玉兔，念念嫦娥，聊聊月亮。

2014.09.08        秋爽夜未央  月残无友

半岛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