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偷偷跑回学校拿毕业证，在开学的第一天。毕业证长相很古朴，落落大方，摸起来感觉也还不错，它让我想起自己四年大学时光，回忆四年来的点点滴滴不禁感慨万千。

从来都没有认真去思考什么是毕业，毕业就突然到来了，昨天还在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知鸟在声声地叫着夏天。今天就到了高年级的最高处，从这里回忆童年，童年好像老照片，给人一种褪色了的感觉。望着教室外蔚蓝天空发呆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远去，曾经的象牙塔轰然倒塌。

依旧选择去隔壁学校蹭课，随便进一间教室，因为是开学第一课，老师要求全部学生按班级坐。我本来坐最后，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我如临大敌，灰溜溜地跑路了。一开始我孤单地坐在那里，翻开新编日语1，看着前排的学弟在玩王者荣耀，感到自己的眼神既涣散又茫然。我必须离开，我跟他们不在同一个时代。也的确，一个毕了业的人瞎掺和啥呢？

照常来说，我早就该工作了，可我仍在徘徊，宅在家里，一天下来从早到黑什么都不干，就像电影もらとりあむタマ子《不求上进的玉子》里的玉子，23岁了还没工作，每天宅在家里好吃懒做，嘴上说着日本完蛋了需要人去拯救，然后躺在床上继续打游戏。嘴上说着等时机到来我也是会行动的，可三个月转眼就过去了。

我要给我封个名号，叫不求上进的某某。可玉子再怎么不求上进，她还是偷偷跑去拍写真，想要成为偶像，想要努力。可现实让她为难，她在遇见有工作的老同学时躲躲闪闪，同学热情地说以后电话再联系，可她一语道出她同学压根不知道她电话号码这一事实。她说她想成为别人，因为在成为别人时自己是最为自然的。

大学很多同学的号码我也没有，也压根就没有过，到现在，通讯录里一个同学的号码都没有。不知不觉中就单飞了。

在领毕业证时去恰巧遇见了大四时期的班主任（我们一般叫班导）。班导50多，已经到知天命的年龄，但依然帅气，蓄着的的黑胡子旁边有颗恰到好处的痣。虽跟他接触不多，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大学四年里唯一懂我的人。不仅因为他对我的旅行经历感兴趣，更关键的是他知道背后的原因，他知道我为什么想去旅行，也知道我想在旅行中能获得什么。

所以他会问我：你在去西藏等的旅程中收获了什么？

我跟他说了我的大致行程，以及在尼泊尔烧尸（帕斯帕尼）庙的所见，我说尼泊尔印度教把逝去的亲人的身体裹好，脚搁在水里，口里塞一块金币，这样是为了让尸体在焚烧后能够化为五行即：金、木、水、火、土。然后与自然重新融为一体，因为口里的金币就代表金，烧的木头代表木，河里有水，把尸体推入河内则是土……我们还谈到了佛教关于六道轮回图里的鸟、猪、蛇分别所代表的贪、痴、嗔等，当然其中也离不开中阴之说。

老师懂得很多，也知道什么东西最重要，他看着我，我能从他的眼神看到我自己。

他说：“你的眼神变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跟我上次见的那个你不一样了，就我这么多年看人，我可以确认这一点。”他的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我望着他的眼睛，心里异常轻松（以前只要是和老师说话我就会紧张）。同时我想：可能变了吧，我也不知道，因为这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可能发生在我在可可西里看到藏羚羊的那一刻，也可能发生在我第一次磕长头的时候，不过我依然觉得我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平凡的人。

他问我：你在旅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让特别激动的事？

我的思绪飞转，在考虑如何回答他的同时，过去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一些画面迅速涌上来，然后慢慢褪去。我虽没能答出老师想要听到的，但我借这个问题带给我的思绪进一步确信了自己。就像那次听作家刘恒的讲座时听到的一样，他说：不管什么人，不管是高官还是平民死后都会变成烟从殡仪馆这个社会的肛门里排泄出来。我确信我自己是个人，跟所有其他人一样。

你对佛教怎么看？

我回答说我倾向于佛教，这也是我会在大学四年里连续四次入藏的原因，当我第一次看到磕长头的藏民时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我一定会再回那片土地的想法。

老师对佛教了解够深，他觉得西藏的上师到了一定境界就能超然物外，也能忘记时间，忘记一切，他深信这样的人是存在的。而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人对某些东西的追求，那东西很珍贵。

与班主任的对话是大学四年最完美的收尾，这使我感触很深，一来是自己的价值观第一次得到了老师的认同，二是知道了自己在精神世界能与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师产生共鸣。这一刻我觉得我自己是真的毕业了，那四年在我的过去里熠熠生辉。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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