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1个藏民，从芒康到拉萨再到冈仁波齐，一路磕长头朝圣，用身体丈量2500米的朝圣之路。磕头，起身，走，磕头，起身，走，晚上搭帐篷，念经，睡觉，早起，磕头，起身，走。

影片不厌其烦地反复拍摄这样的藏民朝圣的动作，反复拍摄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没有狗血戏剧，一切都是朝圣者的前行，不能说成是单调，也不能指摘说无聊，就只觉得安静，一直、一切都很安静。

布景的黑与白基调，11个藏民以墨色渲染的方式在纯白的群峰之间勾勒出朝圣的线路；

婴儿的出生和老人的故去也都顺应自然，就是本来的样子，不刻意、不喧嚣；

想家的小女孩也要给家里打打电话，倾诉衷肠、互道安好；

嗜酒屠夫因为杀戮太多而内心不得安宁，朝圣的路上也依然偷懒，某一刻，屠夫刚磕完头，突然就睡在了路上，不愿再动弹。直到小女孩说“加油”，他才爬起来；

年轻的小伙子在短暂驻留拉萨的时间里，换上了运动装，跑到理发店，和漂亮小妹聊上了。青春期的青涩，也在该发芽的时候萌动…….

以上的种种，并非导演和编剧刻意为之。导演张扬坦言，《冈仁波齐》没有剧本，而是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跟着一组朝圣的队伍拍摄，一路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一路挖掘朝圣中的故事。

二

看完《冈仁波齐》，我只是觉得奇怪，满脑子的疑惑都是：竟然有人敢拍这么安静的电影？在如此喧嚣的电影市场或者时代里，拍如此安静的电影，不仅要足够的大胆，更需要足够的毅力沉住气。

回过头来细细想起整部电影，不管是用身体磕头朝圣的人们，还是导演张扬，走完全程、拍完整部电影，靠得都不仅仅是毅力。哪怕在外人看来，用一年的时间去做这样一件很苦很苦的事情，需要无与伦比的毅力和坚持。

可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种信仰，坚信一件事情，专注做一件事情。凡是有关信仰，我们便赋予神圣；凡是有关神圣，我们便牵动灵魂。

可是这些事情，都不过是藏民的日常，与我们所想的神圣、灵魂都没有关系，这只是人家的日常。

日常信仰、日常神圣、日常牵动灵魂；以及日常被别人消解信仰、日常被别人定义神圣、日常牵动别人灵魂。

《冈仁波齐》动人的地方，就在此处。通过影片，穿过信仰的光芒，发掘一块安静的新大陆，于是不管有没有信仰，便也拥有了一次牵动灵魂的朝圣。我认为这就是安静的力量。

张扬说，这一年中，想明白了一点事，“你在做电影，就是奔着你心目中的方向，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就是要一步一步地做下去”。

在云谲波诡、熙熙攘攘的时代，安静是一种选择，选择安静，便拥有了继续前行的力量。一部电影是如此，一群人的朝圣也是如此。

三

如果安静下来，就可以看见很多东西。会相信一些东西，然后做专注自己相信的事情；然后事情就算无关乎神圣，也会有一丝神圣的味道；然后人便又了灵魂。

大学时，有一闺蜜信基督。偶然有幸参加信基督者的“家族”聚会。那些人彼此间有许多事素未谋面的，一见面竟毫无隔阂、亲如故人好友，仿佛千百年前就曾相见、相识、相知。

我当时想，难道就是因为信仰吗？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神奇而可贵的事情？

大概是的。

《冈仁波齐》里面，充斥着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纯粹的感情。

当车子换了需要维修的时候，一位老人邀请他们到他家住，然后彼此间就毫无隔阂地聊起天来。

一行人决定在雪中点火取暖，一个小伙子跑到路边一户人家，说“大姐，要点柴火。”大姐说“跟我来”，就把他带到自己家里，把柴火给了他。

大伙磕头磕累了，在路边架起炉子喝茶，这时一个陌生的朝圣者磕着头来了，他们请他们喝茶聊天。聊从哪来到哪儿去。聊完后，又重新上路。

他们的车子被别人撞坏了，肇事车主简单地道完歉之后就被放走了，剩下他们一边磕头，一边拉车子往前走。

我们都不会怀疑他们会这样做。

闺蜜跟我说，信仰基督的人，是不会有坏人的。我一直也没法全信，但是对于他们之间拥有的某种东西，尽管我无法准确描述，但依然很动容。

我还记得我曾跟另一些信仰者谈论信仰，我那个时候还太浮躁了，长久的“无神论”教育也无法让我接受人生中多一个上帝或者佛祖。

现在回想也挺搞笑的，我竟曾自诩因为没有信仰，便可以独立判断一些事情，决定自己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

原来，没有信仰者是无法理解信仰者的。在重复的叩首也匍匐前行的过程中，即便获得不了今世肉身上物质的幸福，生活的厚度也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积累起来。生老病死在途中，前行并非为了抵达，而是扎根在自我生命中的对自我的完成。

如果，能够选择安静下来，相信一件事情、专注做一件事情，或许这也是信仰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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