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

她在人群中安静地站立着，录取通知书紧紧地攥在手中。

过往的日子恍若隔世，她进入了全新的生活。

新班级的同学都很友善，大家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没试着想过自己的高中生活将会是怎样，大概跟她一样，平凡又单调。

她对每个人都是不温不热的。一个月下来，没有一个人称得上是她的朋友。

直到她的出现：“我是游香宁。你是顾泠菀吧，很好听的名字，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游香宁的性格与她截然相反。她外向、活泼；她内向、寡言。但是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愿意与她交好的开朗女孩。后来，她俩的友谊升级为闺蜜。

“为什么会找我？”她并不认为是好听的名字那么简单。

游香宁调皮地眨了眨眼，直视她：“因为跟你做朋友，你会把我当唯一。”

这样直白得令人心惊，顾泠菀愣了愣，却也释怀地笑了。

做任何事都有理由的不是吗？别天真了，哪有无缘无故的友谊。

她默默对自己说，第一次，她从游香宁充满笑意的眼里看出了，那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快，陪我去趟学生会办公室，说不定会遇上他呢！”游香宁兴冲冲地抓起顾泠菀连拖带拽地去往二楼。

顾泠菀一脸郁闷地打开办公室的门，游香宁正躲在她背后。

“请问，运动会报名表是交在这里吧？”她不情愿地开口。

办公室只有两个人，一个头也没抬在玩ipad，另一个也是低头在看体育杂志。第一个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琢磨着放谁的桌子上好呢，头一偏，发现游香宁躲到门背后去了。她默叹一声，硬着头皮把报名表放在有“学生会主席”字样的桌子上。

正准备走，那个人停下手中的游戏，抬头看她一眼，开口却是极度不耐烦的声音：“这个，放错了。”

另个人也朝她看来，对她招招手，“小妹妹，放我这儿。”

她只好讪讪拿回来，觉得脸都丢尽了。

走的时候不忘瞪一眼埋头玩ipad的某人，不料他正好抬头，她凶神恶煞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她心里暗叫不好，不由得加快步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心有余悸地关上门，躲在一旁的某人凑了上来兴奋地问：“怎么样，够帅吧？”

顾泠菀愤愤不平，她不是体委，交表看帅哥这种差事游香宁怎么不亲自来？不过当着好友的面她不敢将抑郁发作。“也就那样。”

游香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跳到顾泠菀面前，夸张的声音：“怎么可能？他学习样貌家世样样不差，典型高富帅的杰出代表！”

顾泠菀冷眼看着游香宁喋喋不休，夸耀着那个男生，可这些溢美之词跟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总是对不上号。

游香宁是花痴，这是真理。路过篮球架要欣赏老半天，跟好看一点的男生说话会莫名兴奋，还自行总结出了校园十大美男。顾泠菀则完全相反……

“我知道你对男生有免疫力！”

恼怒顾泠菀的不为所动，她吼出一句，暗骂真是对牛弹琴。

这一切，发生在距学生会办公室不足五米处。游香宁的声音尖锐而高低起伏，最后一个音落下，伴随着“咔——”的关门声，完美落幕。

顾泠菀感到后脊发凉，似是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她回头，正对上那人来不及收敛的促狭笑意，她顿觉无地自容。

刚才的，都被听见了？

另一人锁上门，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他身上挟带着淡淡的薄荷香，顾泠菀的心神有一瞬间被扰乱。

男生反应过来同伴已走远，小跑着追上去：“哎，你等等我。”

同样是与她错身而过，带来的风吹起她的耳边发，顾泠菀深吸一口气，沉默了。

——没有薄荷味。

中午走出教学楼，游香宁抱着头对天哭号：“惨了啦，说出这么没节操的话，会被他讨厌的！”

“你没看见他还笑了，事情还不是很严重。”顾泠菀尽最大所能安慰好友。

想不到这句话起了反作用，某人更歇斯底里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他笑了，是先走的那个好不好。我怎么可能看上那个草包！”

顾泠菀默叹，自己真是把路人甲的角色诠释得淋漓尽致。

第一次相遇，没留下深刻的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随着他一起消失的薄荷味，以及办公桌上印着的漂亮楷体字：陆止城。

乌龙事件告一段落。

校运动会大张旗鼓地地筹备着，开幕式是每年的重头戏。

经过投票与讨论，班内一致决定，本次的出场道具定为水枪。具体的样貌，就跟那AK47差不多，只不过射出来的是毫无杀伤力的水。

顾泠菀在班级靠后的位置默默研究这个“武器”，份量真足，她掂了掂。五月，阳光却很毒辣，当大家坐在草地上休息时。不知是谁发起的第一枪，总之，一场乱糟糟的水仗打响，并愈演愈烈。

顾泠菀还没用上手，根本没还手的余地，不知被牵连着射中多少次，头发滴着水，在混乱的人群中欲哭无泪。

她退后几步，试图撤离战场。不料撞到一个人，顾泠菀暗叫不妙，出于本能，她眼一闭，对着身后就是一阵疯狂扫射。顾泠菀没想过自己能占到上风，隐隐有些兴奋。

睁开眼是十秒之后的事，这十秒内发生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唯一纳闷的是，刚刚还尖叫的人群，此时为何如此沉寂？

看清他的脸时，她的手抖了抖，快要拿不稳枪。

面前的人浅色短袖，沙滩裤，茶色的墨镜。阳光太刺眼，她看不清他镜片下的目光。想必一定是咄咄逼人，像小刀子一样，恨不得把她凌迟千百遍。

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幸免于难，衣服紧贴在身上，露出精致的肌肉与曲线。她不是色女，但还是吞了吞口水。

此景，真是秀色可餐。

游香宁反应最快，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掏出纸巾想给他擦去脸上的水，他皱眉，头一偏，正好躲过。场面顿时变得既暧昧又尴尬。

“同学们”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运动会在即，请专心训练，不要扰乱秩序，以及……”他顿了顿，对上顾泠菀呆呆的目光“对他人安全造成影响。”

最后一句他放缓了，顾泠菀愧疚地低下头。知道他针对她，也说不出半个不是。

“对不起主席，我们是一时兴起，没有下次了。”游香宁绽放笑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不敢抬头的女生，她指尖泛着青白。礼貌地扔下一句：“谢谢配合。”双手插进裤兜，走回自己的班级。在半路中，他把手掏出来，想起刚才她垂头时，发丝扫到鼻尖，有一种冲动，他想为她拂开。

他不恼怒她酣畅淋漓地浇了他一身，只是没来由地想引起她的注意力。不禁失笑，今天的自己实在很反常。

等他走远了，一群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围着“罪魁祸首“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顾泠菀，你胆子忒大，莫非是看准了主席故意整他？”

“扫到他是什么感觉，特爽是吧。”

……

顾泠菀不适应突如其来的热情，一律小声回答：“不知道。”

当时场面太混乱了，她大脑当机了很久。至于感觉么，她后来想了想，跟撞冰山差不多，沉船了，冰冷了，后来开始窒息了……

被层层围住的她没有发现，最外层的游香宁，寂寞一人，环胸而立。中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她们隔绝在两个世界。一半热闹，一半冷清。

Chapter 2开门半山月，立马一地霜。

开幕式很顺利，只是顾泠菀的班级经过主席台时，前面不知谁的水枪方向没拿捏准，一股水正好浇在她头上，她不满地向前方望去，黑压压一群人，只好沮丧地收回目光，

余光中瞥见台上正中央的主席似笑非笑，她面不改色，心里小鹿不停乱撞，怀疑自己刚才眼花了。

不出所料，穿沙滩装的班级赢得一片掌声，原因是什么，看那帮花痴女心里就有了底。这年头，妖孽盛行。

运动会三天，每个班级呆在规定的看台区域，顾泠菀坐在最后，她什么项目也没报。

广播中传来低沉有磁性的男声，简单汇报接下来的行程。顾泠菀托腮静静听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脸，棱角分明，眼神中总是毫无温度，还带着淡淡的不屑。

那天她忘了道歉，一是太紧张，二是不是该如何说起。即便说出口，别人也不一定在意吧。

他于她，她认定是萍水相逢，就像两条只有一次相交的直线，终会沿着不同的道路无限延伸。

女子800米开赛前半小时，报名选手出了状况。

“游香宁你为什么突然要弃权？”老师质问眼前的女生。

“我身体不适啦……”女生一脸抱歉，凑过去在女老师耳边悄悄解释，老师恍然大悟，一副“我理解”的表情。

“有谁可以代替游香宁参加800米的？”老师走到女生的区域，大声询问道，扫视了一圈，最后准对了最后一排的女生：“顾泠菀，我记得你没有项目，就你了。”

顾泠菀听到自己的名字，缓过几秒后弄清了状况，有些为难，还是决定婉拒：“我……”

“顾泠菀，你就去吧。当初没人愿意跑800游香宁才报名凑人数的。你是她的好朋友，关键时刻就应该挺身而出。”一个女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泠菀……”游香宁求助般地看着她。

一瞬间，她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拒绝，就是冷血无情了吧。既然事情都已成定局，又何必来征求她的意见？

“我去。”说什么都是徒劳，她起身前往赛场。路过游香宁时，她对她笑了笑。那种笑容，记忆中出现过，她还不曾忘记。

全部参赛人员一字排开，平视前方。

发令员将枪举过头顶，“预备——跑！”听惯了发令枪响，顾泠菀却头一次感到紧张，只有埋着头一股脑儿地向前冲。

同学来操场周围为她加油，游香宁尖锐的声音清晰在耳旁：“加油！可不能倒下啊。”

呵，不是获得第一名，而是害怕倒下吗？

她使出全力迈开步伐，无奈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腹部传来的痛，一阵一阵……

放在平时，她会痛得在床上打滚，嘴唇都咬破。可是现在，她只有咬紧牙关，祈求着快点，再快点。冷汗浸湿了衣衫，那声“不能倒下”也飘向了远方。

陆止城往操场不经意地一瞥，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先是遥遥领先，然后步伐放缓了。他翻出秩序册，这一项里并没有她的名字，按规则说，代跑是会被取消比赛资格的。但他选择缄口。

目光重新投向操场，她落到第二了。

不对！他眯起眼，那完全是不要命的跑法，他看见她的呼吸杂乱无章，每迈出一步都像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这个笨蛋！她是找死吗？！

他丢下手里的秩序册，匆匆向操场跑去。

顾泠菀看到终点了，她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她看到游香宁在终点挥舞双臂。每近一步，都带来钻心般的疼痛。

忘了自己是怎么倒下的，一瞬间，世界翻天覆地，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一切色彩都归于黑暗。

游香宁准备接住顾泠菀时，一个人比她更快一步。稳稳拖住那个瘦弱的身体。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刺痛了她。

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的地看着他们离开，唯一一点歉意也消失殆尽。

顾泠菀醒来时，本能地朝光源看去。

呼——还好，是白天。偏头，男生的目光沉静如远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往小腹摸去，摸到拴在腰间的一件衣服，她放下心。男生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挽起的袖子露出小臂。她坐起来，一杯水递到面前，“喝点温水吧。”

她受宠若惊：“谢谢……”

低头小口地嘬着，沉默令气氛变得尴尬。她想原来主席如此体贴同学，不光送到医务室，还照顾送水服务周到。前几天她喷他一身水，主席也不计前嫌。

顾泠菀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对方只说：“3分08秒，第三名。”

她愣了一下，继而苦笑。

看她露出落寞的神色，他突然有些生气：“还不满意？也是，这么拼命得第一才像样。”

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其实今天是超常发挥，得第三就很不错了。”这是实话，比赛前她一直以为要跑倒数来着。

陆之城无言以对，是想训斥她的。这么一说，好像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回想起她种种神态，源头豁然明朗。

“你在这休息，我先回去。需要叫同学来照顾你吗？”

“不用不用，我好多了。”她拼命摇头。

他看了她一眼，起身，抬脚，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脚步声那么清晰，像打在她心上。她连叫住他的勇气都没有，他们之间的话语少得可怜呢。

节奏变了调，声音迟迟没再响起。她疑惑地抬头，视线中，是他的背影。清冷的声音传来，挟带着空气的热量，似乎还穿透了霞光。

“知道会受伤，不愿意就不要做。你拼命换来的，也得不到别人的感激。”

她愣住，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能看得通透，为什么她却做不到。事实就在眼前，她还傻乎乎地相信那根本不存在的友谊。

她们的月事，一个月初，一个中旬，顾泠菀每次痛得死去活来，游香宁不会不知道。

顾泠菀不会拒绝上场，她定是料到了。

她也一定知道，就算顾泠菀猜到所有，也不会斩断她们的友谊。

顾泠菀将脸蒙在被子里，感觉很糟糕。

被了解地这么彻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更悲哀的是，一切如她所料。就算是虚假的友谊，她也小心翼翼地去经营，不惜用卑微的态度。

因为对她而言得来不易。

Chapter 3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运动会结束一周，校园回归安静。顾泠菀走在石板路上，紧盯着脚下，一步不错地踩在每块石板的中央。

正好踩中一片枯叶，咔吱一声，像踩断了它的脊梁。

从那以后，什么事都没有改变。

她和游香宁依然形影不离。唯一不同的是，如果沉默，只会更加沉默，气氛的尴尬让听觉更加灵敏。

今天班委留下来开会，所以她只身一人，其实一个人，更自在一些。安静的小道，寂寞显而易见，回忆将画面定格，应该就是冷色调。

跳到下一块石板，不知怎么的，不受控制地抬头。然后，视线不敢轻易挪动。如果真是缘分的驱动，那么上天，实在待她不薄。

这一刻的他，沐浴在夕阳中。她想，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定格，就因为他的存在，画面都温暖起来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想过，这样的动作有多么欠妥。直到对方开口：“你是来做题的？”他的话语指向了她手里的书。

小道里有一个长椅，不常有人来，顾泠菀前几天发现后，有空就会来这里做作业。安静，很对她胃口。

原来，他同是长椅的光顾者。

点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一瞬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她犯迷糊，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你坐吧。”然后塞上耳机开始练习听力。顾泠菀踌躇着，还是坐下，与他之间隔一个人的空隙。

感觉有些别扭，不过，当他不存在好了，她催眠自己。

翻开英语练习题开始专注地做起来。最近在学定语从句，她不算聪明，吃力地跟上老师的节奏后，下来看了很多遍才懂。顾泠菀庆幸自己不怕吃苦，学习才没有落后。

做完选择题，她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做阅读。稍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道题错了。”

她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个人不知何时离她只有一掌之距，她不敢扭头，怕硬生生撞上他的脸。那人面不改色，为她讲解：“15题，从句中缺宾语，只有the one能做宾语。D才是正确答案。“

她反应过来，胡乱点点头。其实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进去。因为他的靠近她的神经异常紧张。周遭剩下的是他吐出来的热气，和独一无二的薄荷香，撩人心弦。

陆止城看她心不在焉，挑了挑眉，低头浅笑。往后一躺，长臂一伸，手落在了椅背上，继续听力。他发现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深陷其中的人浑然不觉，只有旁人看得出来，这样的姿势暗藏了他多么深的心机。

有时候，当你发现一个人的存在，有过几面之缘。你会惊讶地发现，他无处不在。

食堂里，操场上，甚至过道中，都有他一闪而过的身影。而大多数时候，是他毫无表情的一张冷脸。顾泠菀很想忽视他，可是他是那么耀眼的存在，仿佛自带发光体。

不仅如此，他们独处的时间开始增多，长椅是秘密据点，他们总是不约而同地撞上。然后各干各的，她遇到伤脑筋的题，他的声音总是适合地响起。

在她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席，会温柔，会浅笑，会无可奈何。

当他闭上眼沉重地呼吸时，她知道他是在生气。她只会笨拙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换来他弯眼勾勾唇角。

她期待每次的相见，却又惶恐时间易逝。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时光，就让她自私地保存起来，不被任何人知晓，不被任何人发现。

这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一天一天过去，期末考迫在眉睫，这是本学期最后一节体育课。

多年以后，顾泠菀仍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细节：天空的颜色，微风的气味，体育老师响亮的嗓门，那声口哨……真的，就在眼前。

“下课——！”

顾泠菀才考完800米，喘着气，想着终于解放了。游香宁依旧活力满满：“我去还器材，在这等我吗？”

“我在器材室旁边的梯阶等你。”

游香宁钻进了器材室，还不忘跟老师打趣。顾泠菀站在阶梯底下，胸口还在不断地起伏，脸颊热辣辣地烫——每次的800米都是地狱。

头顶上冷不防响起熟悉的声音：“顾泠菀，接着。”

是东西划过空气，她逆着阳光，伸手接住了做落体运动的物体。一瓶还带着他手掌温度的矿泉水，稳稳当当地接住。

她感激地笑了笑，他也笑，笑容璀璨地不真实。她心情变得很好，冲他大喊：“你是陆止城吗？”

少年衣角的下摆被风吹起，他低头看着脸颊绯红的女孩，温柔而专注。

“我，陆之城。你，顾泠菀。我们……”他停住，周围的人都投来目光，而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在他戛然而止的这段时间，顾泠菀的心脏都忘了跳动。

“在一起吧。”

时间终于停止，视线中是他模糊的身影。

她没回答，嘴角一点一点合拢，因为视线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她悲伤的眼神，让她的心一下子抽痛。

“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现在的她是那么害怕面对他，恨不得就这样消失掉。

“我不喜欢你！”她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垂下眼眸，残忍地留下他一人面对残局。

她没有看见，他眼中的火苗一下子被熄灭，

以后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吧……她奔跑着，很想哭，却没有眼泪，目光所及，一切都是颠倒的，她木然地跑到长椅。

她趴在椅子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却再也等不到，另一个人的到来。

这是预料之中的结局：游香宁对她更亲密，像是消除了一切隔阂。

她的所到之处，总是吸引一片目光。

少了刻意的寻找，看见他的机会寥寥无几，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他们不曾认识的时候，不曾说话，不曾给予对方眼神。

这样也好，少了期待。

可是，那璀璨的烟火不属于她了，有说不出的难过。她什么都不能说，憋在心里，告诉自己，忘了就好。时间会抹去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

Chapter 4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从前的陆之城消失了，那个优秀地让人无法企及，遥远地像星辰的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人，他毫不避违在公共场所与女友搂搂抱抱，换女友的速度令人咂舌。“有姿色，有家世”这是大家总结出来他的女友标准。

跟她，一点也不像呢。

从那以后，顾泠菀对人更加冷漠，读书也更加勤奋，漫无天日的学习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她对陆之城每次经过时挑衅的眼神视而不见。

游香宁不再对他抱有幻想，她放弃地很果断：“他还是不肯接受我。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紧盯着顾泠菀不放，顾泠菀头也不抬地做题，却迟迟没有再写一个字。

这样的日子未尝不是过得很快。

夏天来临，高三的独木桥牵动着无数家庭的心。那个人托腮望着窗外，校车发动驶向考场。她收回眼神，继续背单词。

只剩三天……

重新来到长椅，上面竟没有一点灰尘。

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后来，是他的，最后，只剩她了。

她用手抚摸着座椅，苦笑，还在奢求什么呢？笨蛋，不会有他的痕迹的。

突然，指尖明显感受的凹凸，她俯下身看，是刻出来的单词。

“Lie”。谎言。

她怔怔无言。这是刻在她心上的钝痛，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

三天对于顾泠菀没多大意义。可是当高三的学生们兴奋地将书抛向天空时，她也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风水轮流转，不久轮到她接受考试的洗礼。

高三的毕业仪式在大礼堂举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下了晚自习，顾泠菀一个人走在小道上，头顶只有微弱的月光，她走得小心翼翼。

一双鞋。

她停下脚步，波澜不惊地抬头看去。那个人的面孔隐在黑暗中，身边没有小鸟依人的女友。她确信他在等她，她一言不发，等着他开口。

“就没有对我想说的吗？”

说什么呢，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她默默的看着他，不打算开口。

“好，我问你，为什么拒绝我？”他有些气急败坏。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追根究底也不是他的风格，他要的只是一个理由，让他彻底放弃。

她的眼神看向他的背后，终于开口：“有各种原因。”

“呵，你就这么搪塞我？顾泠菀，说话要看着我的眼睛。”他前进一步，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顾泠菀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薄荷香……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让我承认呢？说好了忘却的，既然我们两不相欠，又何必再见？她终于有勇气直视他，要一个答案是么？好，她给他！“是！我有太多的不确定，可是只有一个确定我可以否定所有的不确定！那又怎样，你只是玩玩而已不是吗？”

说到后面，她觉得越来越委屈：“当你看我的时候，我觉得你是恨我的……”

他轻叹，将那个两眼红通通的傻姑娘揽在怀里。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够了解她，他孩子气地想让她吃醋，她却不为所动。后来，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何意义。

“其实，每次你看我的时候，我以为你也是恨我的。”他忍不住轻轻笑起来。顾泠菀逼回眼泪，抬头只看见少年温柔目光，一如过往所见。与那个下午的画面重叠起来。

一路走来，兜兜转转，误以为越走越远，终究不过回到原点。

可是，那些悄然发生改变的，给了他们一个在一起的理由。

何其幸运，终于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