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每当抬头仰望天空，小飞总会想起爷爷。
大雪下的紧，村庄白茫茫一片，天变得暗了，冷风呼啸着，一个人也瞧不见。
炕眼冒着浓浓的黑烟，直冲上了天，简陋的土房子里，爷孙俩在土炕上酣睡着，浑不知所以。老牛在后院的草棚下百无聊赖的卧着，舌头伸出来舔舔上嘴唇又舔舔下嘴唇，一片雪花飘落下来跌在了舌头上，老牛闪电般的将舌头藏进了嘴里。
黑烟冒了许久依然坚挺，土炕的温度让小飞不停地翻身，翻了几转，小飞摸着发烫的屁股醒了，他看着旁边的爷爷，呼噜声大极了，睡得很香甜。小飞迷迷糊糊，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风吹得木窗棂“嘚嘚嘚”的响，和爷爷的鼾声，一块给外面飞舞的雪花伴奏。小飞顺着炕沿溜了下来，走到房子角落，掀开水缸的盖子，拿着木瓢舀了满满一瓢水，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冰凉的一瓢水一会儿工夫就下到肚子里去了。
小飞拉开门，雪花铺天盖地迎面飞来，一股冷风嗖的灌进他的破棉袄衣领里，小飞浑身一哆嗦，把门关上，赶紧跳进了被窝里。
爷爷的呼噜声依然有韵律的响着。
一进被窝，小飞又迷糊了，隐隐约约，他看见窗外后院的老牛飞到天上去了，越飞越高，小飞赶紧推爷爷，爷爷，爷爷，牛上天了，咱家老牛上天了。
爷爷没有睁开眼睛，说你睡迷糊了吧，牛怎么会上天呐，赶紧睡觉，都快天亮了。
说完，爷爷的鼾声又起来了。
都还没天黑呐，小飞嘟囔了一句，渐渐也睡着了。
大雪下的紧。天亮了，小飞睡的正实，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爷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小飞赶紧爬起来跑到后院，看见爷爷手里拿着断裂的牛缰绳，老泪纵横。
牛啊，我的老牛啊，你去哪了，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牛啊，让我们爷孙俩往后可怎么活啊，天啊，这是要我老命啊。
爷爷，牛上天了，我昨晚真的看见了。
哎，我的傻孙子啊，牛怎么会上天啊。
我真的看见了，你还不信。
爷爷赶紧拉着小飞的胳膊，冲出了院门，直奔村长家。村长一家正在阔气的房间里吃肉，爷爷一进门就跪下了，小飞也跟着跪了下去，爷爷看见了村长嘴角流出的肥油，说，你们大早上的也吃肉啊。
天冷，吃点肉身子暖和。
小飞舔了舔嘴唇，把唾沫咽了下去。
村长，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家的老牛昨晚被偷了。
你看见被偷了？
大早上起来我一看就不见了，缰绳都被割断了。
牛上天了，我昨晚看见了，小飞辩解道。
村长一家人哧哧的笑了起来，爷爷使劲拍了一下小飞的头，小飞摸摸头，瞪了爷爷一眼。
没准真是上天了，村长嘿嘿笑了一声。
村长跟着爷爷来到了小飞家，看着断裂的缰绳，又绕到院墙后面看了看，大雪纷飞，地上了无痕迹。这作案手法很高明啊，雪大，地上不留痕迹；风大，路上没有行人；天黑，主人放松警惕；吊牛，老牛无声无息。高明，实在是高明啊！
村长不住的砸着嘴，一边赞叹着盗贼，一边似乎还在品味着肥肉的醇香。
爷爷又哭了起来。
村长，我们家的牛还能回来吗？
小飞问了一声，仰着头看着村长，村长吐出了一口浓烟，拍了拍小飞的头，转身走了。
你们爷孙呀，认命吧。
爷爷带着小飞来到了村里有钱人老王家，老王一家正在阔气的房间里吃肉，爷爷一进门就跪下了，小飞也跟着跪了下去，爷爷看见老王嘴角流出的肥油，说，你们大早上的也吃肉啊。
天冷，吃点肉身子暖和。
小飞舔了舔嘴唇，把唾沫咽了下去。
老王啊，我家老牛被偷了，当下就没办法生活了，你看能把春天那会给你家干活的工钱结了吗？
我操，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爷爷愣住了，说，我怎么了？
你能不能等一下，就十几块钱么。
小飞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老王。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嘛，怎么连一点信任都不给，一直在催。
春天干的活，我也没催啊，你说的夏天给，现在都冬天了我才问了一下，难道我不应该要吗？
真的不应该，你说你，就十几块钱，还催还要，这不是伤害咱们的感情嘛，回去吧。
爷爷站起身来，拉着小飞走出了房子，身后传来了老王吃肥肉的滋溜声。
回到土房里，爷爷看着小飞，说小飞啊，爷爷无能，你去你姑家住几天吧。
顶风冒雪，小飞带着几件单薄的衣服和一块干粮，走了一天一夜，到了姑姑家，没过几天，传来了爷爷去世的消息，小飞茫然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走出了房门，望着白茫茫的天空，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