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

我,名叫方长,家湖北包县,川鄂交搭地伙,归地级市康城钊管。二零零二年,我上大一,康城二本,工商管理。我要讲的人,羽哥,是个“搓刺伙”。

羽哥原名道项核强,是我大学室伙,系团支书,据讲,他爷爷二炮老兵,半生为国盼“核强”,想孙继祖志。核强争祖气,长成政委脸,导弹眉,篮球架般身体,一睹就能尿五米。用“尿五米”讲他,不是捣黑,是他本话,我初次听时,也惊成青头。鲁迅笔过一个村,村民道名,用出生斤两,于是有“九斤老太”、“七斤老叔”等等,也简称九斤,七斤。羽哥效其法,给大家起“雅号”,只把“斤”换到“米”,他讲,往后就喊他“五米獾子”。“五米獾子”,那是凶极档,“尿距道名法”中,一等猛伙。讲我,他道“两米伙”,算及格线档。另一室伙,不凶不瓤广东仔,叫解信,他道“三米杆杆”,算良上档。还有一个室伙于成英,最瘦小,木实村娃,他竟喊别个“湿鞋伙”,意思是尿不到半尺,都滴鞋上,于成英气成青眼,不敢辟。大体讲,羽哥人并不恶,拿尿讲人,只当玩笑,其实却罪人。

“尿距名”虽然球扯,他一定要喊,也无法。其实项核强看尿人起尿名,脑壳鼠精,见别个高人大马,他就喊“四米小公”、“四米小丈”、“五米杆杆”、“五米獾子”;家里厉害的,他喊别个x米局长、部长、旅长、师长、甚至司令;中等伙如我,他道“两米伙”,“三米伙”,算平白;偏瓤,道“一米伙”;再瓤,道别个“半米卒子”,这已是辟脸;于成英“湿鞋伙”,全系绝门一例,简直面啐。羽哥讲,都是哈哈儿,莫当真。我心讲哈个鸡卵,四米司令、五米小公,这些好听,被道的,和他一裤,变成“4M+”集团,这可是个凶残集团,要么是大号獾子杆杆,要么家里有钱有势,我们这些“二三米伙”,听到额青脸绞,哪里敢辟犟,只怕被日翻。所以道他是“搓刺伙”的,就是我们这些下等伙仔,其实哪止是“搓刺伙”,简直是长牙山猪。

山猪弄“尿距阶级主义”有成,飘起来,觉得要做司令了,有天咯酒,攘着杯,衣服扯开,胸毛胸肌,像非洲狒狒,酒一口钊干,颊面涨血,讲:我项家老祖,西楚霸王,真狮虎,金王头,史记《项羽本纪》,读过没有,十岁举鼎,廿年拔山,卅年定天下,千百年里最獾凶,《本纪》开头,我念给你们——项羽者,下相人也,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突有人接道:尿能十丈。当即堂哄,皆喷酒…后来,有人开始羽哥、羽哥地喊起,山猪得此号,绝喜欢。

于成英龟胀气,咬碎牙,不敢辟。一日,羽哥边穿球鞋边道:湿鞋伙,我去打球,你帮我收快递,一个“李宁”拉力器。于成英喑念,取你妈个砖板,不敢明响,这恰儿外面有人吼:五米獾子,愣撒,下楼,就等你。羽哥回,我道湿鞋伙给我收快递。于成英不应腔,我和稀泥道,我帮你钊,成英也要出门。这才解栓。羽哥一下楼,成英恨骂,山猪,野驴日的。成英比手对我讲,我再长高这么多就辟他,驴屎都辟出来。他停停,又讲,驴腰子给他卸了,看他尿。我不动腔,眼睛支持。

于成英突然道:长杆杆,你来。他去阳台拣四只空“青岛啤酒”瓶,带我去茅房,酒瓶摆地面,一挨一,站成队。成英说,你睹到。就站到酒瓶队线上,离一米半,开裤链,掏出家伙。我一睹,我日个伙伙,一挺黑枪,龙虬毛,简直骇。我道,“伙伙,你这贵气,简直B51”,他没懂我在讲CS,道,“是B52,轰炸机”,又道,“睹我炸给你看”,成英换站位,和酒瓶一线,离一米半,瞄准,突突突,枪打排头,排尾瓶子却先震倒,突突突突,继续倒,再倒,全倒。我睹得呆起。成英尿完,道,“B52吧”,我点头,不知啥时解信进来了,就听他学本地话道,“骇。实在骇。简直尿出个保龄球唠。”成英大笑。

成英讲,正常人哪能尿五米,除非花豹日的,项球子简直山猪脑,他是狙击步枪?解信笑。我道,不讲了,不官,官事都钊不赢。解信说,对。我道,核强学习用功的,也上进,同学困难,也出力帮忙,也捐钱,他道是玩笑,也不是恶意,就是搓刺人,哪天同他摆道摆道,静心平气。成英不动腔。

于成英据说家里有事,大二休了学,解信被选中出国交换,也走了。寝室里就剩下我听羽哥高论。 现在想来,羽哥在言间似乎有意营造着一种“雄性语言场”,其实早已暴露秘密,只是大家都不懂。比如这句挂涎(口头禅),“我们这种胸宽屌大的人……”就实在糙耀,我每每听到,膀胱就一缩。其实现在讲,缺啥耀啥,那时真是不懂。

羽哥就这样形成了一个雄性形象,加上他在球场上凶猛,更是系伙皆知。而他也就以“真雄”自居,和“五米”一起,形成了独属于他的骄傲。这骄傲流露出来,就免不了对人指点开导。有次,他拍拍我的肩说:你还是太年轻,知道为啥?(那时候,图样这个词还未流行)
为啥?我问。
哎。他叹气,目光怜悯,语重心长。人要想真正长大,还是得多做爱。

就在第二天,我亲耳听到他又对一位师姐说了类似的话。师姐是本系曾经系花,男友在出国一个月后向她提出分手,之后过去十七个月,她还一直单着。说她是“曾经”系花,并非本系新进佳人后来居上,而是她在分手后气色大衰,肤黯睑垂,鼻尖唇角上的骄傲也不知所踪。作为一个被一众男人瞩目的女人,她惊人地老了。
那一天,师姐请客,向我们滔滔不绝,尽述过往。在我看来,她并非在吐苦求怜,而是打算和过去说再见。不过有人并不这么看。

那时酒过两巡,红晕纷纷上颊,她讲道:这段时间,我老了很多呐。大家纷纷安慰,男生抖碎机灵,欲谄还藏,女生姊姊抱抱,妞妞美美,不知真假,此时,羽哥杀将出来,道:可是师妹啊,我听说,女人要保持年轻,还是要多做爱。

这话一鸣惊人,在那个年代,简直扬刀立马,男生们几乎无不崇拜,当然也有少数人嗤之以鼻。然而这两种态度都基于同一种判断:那家伙经验丰富。那个年代,我们正值血气方刚,身体里的雄性如同困兽,想击碎囚笼,却毫无要领。他的话至少告诉我们两件事:第一,的确有成功的突围者(他就是);第二,女人也有欲望。这两点,无疑带来巨大的希冀。当然,在那个保守正一点点张开双腿的年代,将这话看作无礼、下流,也极为正常,我以为这便是那些嗤之以鼻之声的来源。后来才发现,我完全错了。

秘密的破解,是在(惊人的)十年以后。二零一零年底,我离了婚,一一年就回到包县老家,包县离我上大学的康城不远,只要两个钟车程。我在哥哥方远的网吧里打下手,又抽上了烟,开始跟着以前那帮人鬼混。网吧有三层,我住一楼小单间,哥哥一家住三楼小套房。哥哥现在倒是安安稳稳地过上了新婚日子,嫂子是他魔兽世界里勾搭的“爱徒妹妹”,比我还小。我的小侄女还没满月,他动辙就要奔回三楼做奶爸,我便在下面看店。网吧里死帘明灯,没有日出日落,没有年月星期,只有小时,一小时两块五,新机区三块五,要不是有包夜段,根本不知晨昏,这有点像桃源,呆上几天就会“不知有共和”。于是我也不晓昼夜,困了就眯会儿,眯醒了就吃饭,有时半夜眯着听见嘶吼抡椅摔瓶,就去和稀泥,几个爷们儿红气冲冠,我一去,一人一支中南海,几句话,基本搞定——就怕有女人,那就非打一架不可。结果因为这种事儿,我却有了个新女朋友,她说我竟能摆平那群亘头搓刺伙,酷炫,屌。

女朋友叫丁梅,在附近护校上学(家在农村,恰是我奶奶的老家),好上以后,就常常过来找我。我们有时一块开开黑,或者就去里屋滚床单。我处事大方公道,名声好,渐渐地,老客户都把我当光膀子朋友,给我起个外号“长部长”,谁要闹事,想到要给我个面子,都会出门再干。我印象很深,有天我们在床上忙,节奏正缓,像西贝柳斯的慢板,这时,外面传来一句“咱们出去钊,给长部长个面子”,我一听顿感牛逼骄傲, 她一听,突然间发起痴狠来,一时间就要哪吒闹海,天伙伙,小身子骨里埋火山,真是骇,我用力配合,勉强跟上,屋里轰隆吱呀——此时外面应该已经钊起来,但我只听见两声轻脆叮咚,像交响诗里的三角铁。
。“咱出去钊,给长部长个面子”,
其实那天几乎钊出人命,后来一声警笛,我们才吓醒。那天,她在我胸口咬出血,后来变成一只再也不会闭上的眼睛,当那晚顶峰来临时,床头一声炸裂,地下随即叽叽乱噪,原来墙里那窝耗子搬家逃跑了。

网吧里只有小时,这样的日子不分寅卯,有趣的是,很多同龄人此时早已熬不动夜,而我便会想起那句“想保持年轻,还得多做爱”,女人如此,男人也一样。虽然过了头会一时萎靡不振,但缺少则会直老十岁,有道是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不只湖河、池缸,也包括那小小的精囊,当然还有汗腺血管,还有精神。出入淋漓,才是生命之韵。

丁梅和于成英居然同村发小,有天qq聊道,成英才晓我和丁梅处对象,我在开网吧。一天他突然找来,室伙相见,分外亲。咯酒摆道,老事旧泪,息息罔罔。提到羽哥项核强,成英还是犯青眼。解信广州外企,据讲已当到副总监,项五米并无音信。成英道,最好死。我不应腔。后来问他婚姻,他讲,结了,娃四岁。成英晓我离婚,对我好生安慰。

成英讲,二零零三年,家里大姐嫁人,花销大,乏钱供他。学费虽有助学金,生活不行。喝点酒,他讲:门道乏,就算脑壳不愚,还是难混,不如那些鼠精。又讲:学费喂了山猪,东西学到个球卵。我没话应腔。后来我道,成英,你要不眼寒,就一起弄网吧?正乏人手。成英不应腔。我又道,钱不大,一口饭,能住。

成英留下来了,节吃俭穿,月月往家寄钱。哥哥包县西南又开一店,全家搬去,这厢就留给我们照管。过两年,成英道,长杆杆,要不要再开一店?

原来成英为娃远计,想在城里落脚,娃好上学。就想把店开进康城市里。我道,现在发达,家家穿网线,哪个还到网吧钊。成英道,难讲。我问哥哥,哥哥家里刚添一女,带娃忙成青头,没空理道。后来我道,成英,反正就要换批机器,你到市里,睻摸睻摸状景。

成英不愚,网吧掌道,早就烂精,道他进城看机器,夯踏踏的,他独自去,我就看店。星期六早晨出门,进城过一夜,星期日午头里,邻街徐百货家小五十棱开到跟个儿,捎回八台主机六台显示器耳机键鼠若干,司机是徐百货的娃徐小凯,小凯帮我卸完货就要走,我给他递一条银白莎,他老司司徐百货最好抽。
我问,成英呢?
他道,还转着呢。
我问,啥状景唠。
他道,不晓细,有个地中意上了,明堂路上,学士街,学文街路口中间,地下室。
我道,那不离我学校好近。
他道,近,有生意。
我道,知晓了。
他爬上司机位,道,就那个教堂下面。
我道,啥?教堂?
他道,长杆杆,你太久不进城唠,那教堂开业五六年了。

下午五点,丁梅过来,我电话成英,问他好久回,我好和丁梅玩耍。成英激动道,长杆杆,出大事唠,大新闻,回去同你讲。说罢电话挂断。我对丁梅道,莫名其妙。

我和丁梅开黑,心神不宁。她坐我右手,她今天白日实习,穿护士服,估计出门太慌,天又热,制服直接套内衣外。这当,胸前两钮扣之间,左襟里凹,右襟前凸,张出个梭形口口,露出粉色蕾丝半缕,一掩羞羞肉,我右手就钊不住鼠标,想要伸进口口去,一分神,按错大招,一波团灭。网上队友骂起:傻逼熊猫,快去日山猪。我斗气,打字道:不行,尺寸不合。丁梅竟跟到起哄,打字道:那快去日母狗。我眼一青,退掉游戏,一把攘起丁梅掳进屋,丢床上,脱她边道:这就来了。丁梅边吼“敢骂老娘”,手却在脱我。少倾,两根赤条,电交雷火,顿时满屋年轻血气,手机一关,轰起来。

男女事起,关钟闭历,不问子丑。战到酣淋,空静里突然有人擂门,吓得我直接滑膛。我青脸吼:哪个哇,发泥石流了?外面道,长杆杆,给你道新闻,大新闻。是成英。

丁梅也半山伙吓跌下来,泉都吓得旱了,一脚蹬走我,青到脸穿衣,我一顿哄,向她立军令状:等哈回来,定要点爆她的小火山,要她快活到档。青脸才褪掉些。我心头骂:老爷日母狗正到欢头,真是晦。

店交托小店伙看了,我、丁梅、成英,转到薛记酒馆,又叫来徐小凯,店本已打烊,薛老板、厨爷三师傅、小堂妹还在打拱猪,都是熟伙。叫来两瓶五十二度白干,一盘花生,一盘凉拌藕片拼豇豆,四个坐定,摆道起来。成英先自罚一杯,道,扰长杆杆长嫂嫂努力,赔罪。我道,努力你个山猪,莫钊扯,快讲。

成英量小,一杯下肚,鼻尖搓红,眼睛摇晃,像蜡烛火。吃两颗花生,三刀藕片,一根豇豆,成英开了腔。

我去看完机器,之前和小凯道好,借他小五十棱捎回来。小凯就讲,你不一路回包县。我道,还要睻摸地段开店。小凯道,开到市里?我答,想开到市里,不过长杆杆讲现在家家串网线,市里怕没客伙。小凯道,有,多。又道,现在校管严,宿舍网也慢,可以开在学校根个儿,我外弟讲的。我道,那我去那边睹哈。他道,我捎你去。我问,不顺路吧。他道,顺,我也要去那边。我问,做啥。他道,听课。

我听成英这番讲,问小凯,听啥课。小凯道,其实是去教堂,老师讲上帝,讲宇宙,讲发财,还讲人生,好伙上天堂,恶伙下地狱,再生变长牙山猪。我道,你这成佛法唠。成英问,长杆杆,你晓得那边开了个教堂不。我答,下午才晓得,小凯讲给我的。成英道,我也不晓,一看,修得好日大,全白,五层高。我道,嗯。成英道,好大一厅,人坐满,有个老师讲课,放PPT,旁边有人弹琴,领到起唱歌。丁梅突然用普通话讲,你灵魂洗礼了吧。成英道,洗礼个卵,歌一响,骇得老子眼都黑青了。我问,咋个。成英道:实在骇。丁梅也问,咋个?成英道,唱得齐吼吼,干热凶,要把命供出来,我左右一睹,全都变到一张脸,眼放枪光,嘴弯起,睹到黄金山、美元海一样。 丁梅道,那是面带微笑,唱歌的要领。 小凯道,那叫心诚则灵。成英道,反正我骇到牙床僵。小凯道,我教他学唱,他不学。成英道,学了我就变羊高疯唠。小凯道,屁。

成英道,那教堂,有个副厅,在地下。我道,还有副厅。小凯道,过去用来弄主题互助聚会。丁梅道,我晓得,都是神经病。小凯正脸道,小心讲话,上帝要听到。我道,嗯,小心再生让你做母狗。丁梅眼角一青,狠指抠我。小凯道,不敢乱讲话,坏良心,我晓得,有个丧子心理互助会,都是大年伙伙,五十岁上死了娃仔,可怜,我还在里面睹到过你们吕校长,脑壳全白。成英丁梅都不响腔了。小凯又讲,还有个“肢体暴力心理阴影互助会”,本来都是家里被杆杆钊的女人,或者父母生钊的娃,老师讲叫“家庭暴力”,哪晓得往后聚起一伙糟了城管“肢体暴力”的商贩,生伙伙变成群钊城管作战会,后来有天真把城管队钊了,都知晓吧,突然袭击,黑枪硬棒,三个脑震荡,两个肋骨断,全部住院。我道,晓得,半个月前,康城晚报报了。小凯道,公安查,查到教堂,讲道要禁止聚会,教堂不干,扯皮拉卵,现在还是要禁,地下室改出租商铺。我道,晓得了,你要租那里,那地段好,抢手吧。小凯道,抢手,李记鸭头,玉丰酒家,都来租,教堂不要。我问,咋个。小凯道,怕油烟把上帝额头熏青。成英道,我们可以租,小凯有人。小凯道,几个老师都是熟伙。我问,价钱呢。小凯道,不晓,我把老师、成英引串了,让他们摆道,我就先回来唠。成英道,没有落定,还是贵。我讲,本钱贵,可以开四块钱一钟,新机五块。成英道,等哈再讲这个,先听我讲,现在重点到了。

成英又喝了一个酒,额、鼻、口,一线荡漾开来,他说,我见到了老熟伙。丁梅此时已有点不耐,刚才,她从欢愉中弹出,这会儿又在心痒,手在桌下面捣乱。我捉住她的手,轻掐警告。原来,禁止互助会命令下达后,上面还是给了几天缓冲,几个互助组依次开“告别会”,公安派人下来旁听,也就没人再敢提找新地点再聚,只说“相识一场,缘来缘散,海内知己,就此别过”。互助会原本形式固定,一个主持人,其他人自愿上台分享,听众感动鼓掌,大家一起给他安慰和鼓励,再换下一个。成英与老师谈租赁事宜,要求下去看看,老师讲,现在恰好有会,但应该快结束了。成英说,我也听听。

原来是“高龄处男互助会”的最后一场。成英下去时,恰见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人走上台,他显然十分腼腆,话筒拿拿放放,欲言又止。主持人说,我们的范休兄弟有点害羞,各位家人给他一点鼓励!说完鼓掌,听众“啪啪,啪啪啪”,整齐鼓了一阵,主持人又说,都是自家兄弟,不要有什么顾忌。男人终于开始讲起来,他说:各位兄弟们,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我犹豫了好久,这事太害羞了,但我想,我必须分享给每一位亲爱的家人,因为我…我在做的时候都在想着和大家分享这个喜讯,这件天大的好事…我…我破处了!他说完,全场鸦静,像是傻了,后来主持人率先鼓掌,渐渐地,全场形成了复杂的掌声,像欢送保释的狱友出狱。主持人说:我听大家的掌声不是很积极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难道我们不该为范休兄弟发自肺腑地高兴吗?掌声再热烈一些吧!“啪啪,啪啪啪”,一些声音领着,那些若有所思的声音渐渐加入,但最终也没能形成干净的合音。范休说:谢谢大家,谢谢家人兄弟们,祝你们也…也…反正你们都要好好的。

范休兄弟流着热泪下去了,主持人上台讲道:没有想到,最后一位分享,是一个“完成”的兄弟,其实咱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完成”的兄弟了,虽然今天是最后一次聚会,但这是个完美的收尾,让我们再次用…

话说到这儿,突然间,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哭嚎:不要结束,我不要结束,啊啊啊!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听众中耸起,发力擂桌,众人大骇,主持人吓一跳,回过神来,刚说“这位兄…”,他却又起一声巨吼,主持人完全噎哑。接下来,他一嗓大喝掀翻了桌子,桌子砸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桌上的饮料翻浇了那人一头。那人受了莫名灾,回身就是一拳,大家纷纷起身,场面大乱。

此君身大力猛,边嚎边泄, 桌椅纷纷倒掉,碗打杯碎,一地狼藉,精装圣经被他扔飞,把顶灯砸得稀烂, 几个人想抓住他都被甩脱推倒,他大吼“我这种胸宽屌大的男人,凭啥破不了处,凭啥,凭啥…”成英突然之间,认出了这句话,也认出了这个声音。混乱还在持续,警察也来了。当那家伙被制住时,他嚎淘着犟在地下,像玩具店里闹着不走的孩子。然而他还是被拖走了,像一袋毫无尊严的垃圾,胳膊被拽着,上衣变形揪起,鼻涕丝悬空交错,像私拉乱扯的电线,腿在地上拖行,已经无力踢腾,裤子擁成一团,发硬的皮带圈撑着裤腰洞,腰腹那截白肉从洞里伸出来,像是虾在蜕壳。他依然重复着那句话,“像老子这种胸宽屌大的人…”,除了羽哥,不再会是第二人。

当羽哥从成英面前拖过去时,成英看清了他的模样:皮肤粗糙,线条僵硬,头发花白,和当年气冠群伦的“五米獾子”相比,他惊人地老了,而现在的哭闹,却又像个孩子,那两句矛盾的话:“要想保持年轻,还得多做爱”,以及,“要想真正长大,还得多做爱”,竟成了两条毒咒,同时发作在他自己身上。成英一直盯着他,羽哥早已视线塌散,像空中撒气的气球一样乱转,而忽然间,两人目光二马错蹬,呛啷交过,羽哥一惊之间看回来,这次,四只眼睛撞上,激醒了十年的回忆。他仿佛说出一个“你”字,就被架走了,人群跟着嗡出去,这间地下厅恢复了宁静。这种事最近天天有。老师突然说,把成英吓一跳。老师又说,整租,一月六千八,咋样。

项核强盯我那一眼,骇人。成英道,睹到像四五十岁了,表情比娃夭了还痛,真是可怜啊。成英摇头叹息。丁梅轻到问我那是哪个,我只道是大学室伙。小凯道,开个卵网吧,不如开个钟房招待所算唠。

夜里回去, 三楼哥哥方远的窗户有光,看来今天他们回来住了。 回到一楼小间,给丁梅行“军令状”,俩人都不太在戏,桨没划到一起,还好都到了对岸。她道,算你过关。我拾件衣服披了,叼起两支本地产“包一烘”,上三楼顶平台,这烟最呛,像点炉劈柴,本地又叫“黑药枪”,弄完事吸一口最荡,赛过古皇帝。这小县城,三楼就算高了,街道灯火稀稀落落,像张翕的毛孔,有种韵律流动其间,像是西贝柳斯,更像是包县本地的青白梆子戏,我想,我祖上也并不知晓“未来”两字如何写,还是把我衍出来唠。

烟尽时,楼下突然一声婴啼,东方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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