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剑道

筆者介紹 長尾 進

生于昭和33年2月熊本縣八代市。就讀八代東高中后入讀波大學，在該校完成體育研究的研究生課程后，升入明治大學。现在系明治大學國際日本學部教授。劍道教士八段。

問：在劍道中為什么要蹲踞？

劍道中，在比賽和交手的前后需要蹲踞，練習的時候也需要行蹲踞之禮。那么這個禮儀是什么時候開始有的呢？

加藤田新陰流派的傳書詳細記錄過幕末時期的比賽場景，除此以外萬延元年的《劍道初學須知》也有相同記載。在《劍道初學須知》里提到的“折敷作法”，大意如下，“首先，兩足以丁字形靠攏，腰部挺立，大腿以大角度打開，左膝觸地，右膝稍離地，頸部后方肌肉用力，使頭部不低亦不仰，目視前方，腰板挺直使兩肩放松，不翹臀，不弓腰，挺下腹。前人更認為‘折敷’是胸有成竹的表現，因此特別強調其重要性。而要達到胸有成竹的狀態，就必須在對戰前就制定好戰勝對手的策略，這也是必須設法磨煉自身的內容”。

“兩足以丁字形靠攏，并在此上挺直腰部”已經具有與現代蹲踞相似的形態，而左膝觸地則跟現代劍道里的蹲踞有所出入。“折敷”一詞指的是單膝着地的姿態，在近世后期至近代的文獻中亦常有記載，有時甚至是劍道技法的一種。比如北辰一刀流派的《劍術六十八招》（《千葉周作老師直傳劍術名人法》及其他收錄）里有“居鋪籠手”（注：日語中，居鋪與折敷同音）的描述，如果按現代的風格來說，就是在左膝着地下蹲同時以“擔技”方式打擊小手的技法。

回到《劍道初學須知》的話題上，在“折敷作法”前一段中有一項關于“賽前覺悟”的描述，其中談到“折敷之時， 本流派（加藤田新陰流）一禮不施。然而，練習中的對手若是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則應懷着有勞您提高我的水平的心，鄭重地行禮。前輩也對此回禮”（筆者意譯）。這個記述可以解讀為與同輩和其他流派練習、比賽時不需要行禮，因此，現代劍道的禮儀做法可以溯源于此。

另外，之前提到的《千葉周作直傳劍術名人法》中有幾個地方記述了直心影流的練習場景。大意如下，“直心影是極至之的劍術，其每決一次勝負就折敷或箕居一次（可能為‘跪居’的筆誤，日語中“箕”音同“跪”大概是指兩膝着地、用趾尖支撑、臀部壓于腳踵上的姿勢——筆者注）同時通過多次快速喘息調整身體狀態，站起來后隨即舉起上段，展示出搏斗之勢，隨后繼續對決，如次反復。（中間省略）雙方自箕居狀態站立時，假如對方比自己更快站起來，則要出聲示意對方行動過快，應猶如相撲般開始和結束時都是雙方同時進行。而箕居時快速喘息目的是為了平緩心脈的急速悸動” 。

現代劍道中的“蹲踞”估計綜合了近代劍道中的“折敷”和“跪居”（跪坐）的名稱、適當變形后發展而來的。而現代的蹲踞（右腳稍微在前，右自然體下的蹲踞）之所以得以推廣，很可能是明治末年到昭和初年期間，伴隨大日本帝國劍道形（今天的日本劍道形）的制定和普及而廣為流傳的。也許就在那個時侯，包含在加藤田新陰流折敷中的“必須在對戰前就制定好戰勝對手的策略、反映出成竹在胸”的教義以及體現于直心影流跪居中的“起到平緩心脈急速悸動的作用”等元素被一并融匯到現代蹲踞中。

另外，蹲踞的“蹲”字和“踞”字在日語中都讀作“uzukumaru”而茶道中也有“蹲踞”一說，但與劍道“Sonkyo”不同，茶道讀作“Tsukubai”，指的是進入茶室前在手水鉢前低下身段清潔雙手的做法。手水鉢是神社等宗教場所供來訪者進入前洗手漱口的常見設施，而茶道的蹲踞——低下身姿清潔雙手的舉動，蘊含着為進入茶室這樣特別（或者神聖）的地方而做好身心準備的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考虑，與茶道“Tsukubai”一詞的使用了相同漢字詞的劍道和相撲蹲踞姿勢，也許正表現了稽古雙方即將要進入特別（或者神聖）的時間或空間，彼此即將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切磋技藝的意義。而相撲中稽古雙方登上土（臺）后進行塵手水儀式正是在蹲踞的姿勢基礎上進行的，作法從指建禮的姿勢開始，拍手后兩臂向左右抬起，隨后將手掌轉向，以示自己身上“寸鐵不藏”。

另外，在相撲領域中，蹲踞被認為是稽古者調整呼吸的首選姿勢，這與剛才提到直心影流跪居的“可快速平緩心脈悸動作用”是相通的。那么，為什么不采用立姿而采用蹲踞姿勢呢？這可能是蹲踞的姿勢能讓人對下腹部和大腿關節產生更鮮明感覺，促進丹田呼吸（腹式呼吸）的進行，從而達到快速恢復體能的效果。也許是上述原因，以蹲踞調整呼吸被相撲界傳承至今。

綜上所述，一方面，蹲踞表達着自身對進入特別（神聖）空間時的虔敬之心；也是日本傳統武道文化中一種用于調整呼吸而傳承至今的姿勢。可以說劍道的蹲踞綜合了上述元素之余，還包含着“胸有成竹，未戰心已勝”這一獨特心法。

答：蹲踞除表達了進入“特別、神聖的空間”時候的虔敬外，還有着胸有成竹的象征。

注：特别感谢“剑道鹅鹅”和“剑道妈妈”的翻译及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