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隶人老白,有两个儿子:长子白甲,在南方做官;次子白乙,留在身边务农。老白还有个远方亲戚,姓丁,据说兼职当阴差。老白嗤之以鼻,认为他是故弄玄虚。
某日,老丁登门拜访。老白张罗酒水招待。席间,老丁道出冥府诸事。老白也不接茬,只是摇头冷笑。
几天后,老白躺在床上,忽见老丁来找,邀他一起出游。老白不好推辞,姑且起身同去。二人走出几里,进入一座城郭。老丁指向第一间门户,介绍说:“你外甥在这办公。”老白惊问:“我外甥正在山西当县令,岂能在此?”老丁笑道:“你若不信,进去便知。”老白推门走入,果然瞧见了外甥,彼时穿着贵官服侍、端坐在大堂之上。老白正要上前,反被老丁拽了出去,“贵公子的衙署也在附近,看否?”老白点了点头。
老丁引他前行,不多时停在一户门前,讲道:“就是这里,进去瞧瞧。”老白顺着门缝往里窥视,见地上趴着一头巨狼,登时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朝后退却。“怕什么,跟我走!”老丁说罢,拉着老白闯了进去。连廊、堂下,趴满了巨狼;走到堂上,人骨堆积如山,看的老白心惊肉跳。白甲从后堂走出,见了父亲与老丁,迎上来嘘寒问暖。
待三人入座,侍从摆酒置菜。老白正要举筷,就见巨狼衔着死人窜到堂上,起身惊问:“这是何意?”白甲笑曰:
“父亲莫怕,死人正好下锅!”不等老白劝阻,群狼四下奔逃,接着大门洞开,走进两个金甲武士。白甲见了,瞬间化作老虎,伏在地上战栗不止。一个武士上前踏住,拔刀要斩虎首。另一个劝道:“不急,不急!时候没到,明年四月再来剁他。先敲一颗牙齿,让他长长记性!”武士称是,扬起剑柄猛砸虎口,到底敲下一颗巨齿。老虎仰天咆哮,声震山岳。老白陡然惊醒,发觉适才竟是一梦;稍作思忖,悟出此梦深意,急使次子往见长子,劝他积善戒恶。
白乙赶到南方,见兄长缺颗门牙,忙问原由。答曰“酒后坠马”。再问时日,恰是父梦之日。白乙惊骇非常,道出父梦见闻。白甲摆手道:“噩梦而已,有甚稀奇。”
白乙小住几日,眼见衙役爪牙盘剥百姓、行贿往来络绎不绝,屡次劝谏兄长。白甲颇不耐烦,讲道:“你不做官,不知内中诀窍。任免之权,在上不在下。上面高兴了,你便是好官;真要为民作主,你拿什么讨好上面?”白乙不敢再劝,索性回去交差。老白听罢,大哭一场;从此每日济民行善,祈祷恶报止于逆子、勿害家人。
次年,白甲升入吏部,宾朋盈门庆贺。老白卧床欷歔,称病不敢见客。
当年四月,白甲动身北上,想来个“衣锦还乡”,途中遇到劫匪,仆从四散奔逃。白甲无奈,拱手奉上财货。劫匪装点整齐,怒道:“我等来此,不只为金银,更为百姓讨个公道!”说罢,拔刀斩落白甲人头。群匪扬长而去。家眷逃回直隶报信。老白长吁一口气,抚额念叨:“死得好。逆子为害,莫伤家人。”一边筹措丧事,一边差人收拾遗骸。
话说白甲死后,魂魄守在尸旁,见一冥官率众路过。冥官问曰:“死者何人?”仆从答道:“前任知县白甲。”冥官讲道:“其父行善积德,公子焉能身首异处?你去,将脑袋缝上。”随从称是,捡起白甲脑袋仔细校对。冥官催促说:“差不多就行了,坏人没那么多讲究!”随从草草缝合,侍奉冥官离去。白甲魂魄入身,竟然恢复了呼吸;捱到家人赶来,一并返回直隶。
白甲虽然捡回一命,自此却是头歪颈斜,躲在家中不愿露面。老白的外甥政绩优异,当年升作御史,这与梦境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