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自杀

  有些人,相信着前世,认为有来世,轮回就可以重新来过。但没有死去的人活着回来证明。

  不可挽回的,我们想补救,以此获得救赎。

  对于已逝,我们只有无尽的忏悔……

  如此,忏悔,便成了一条长长的线,续着过去,延着今生……

  还没好好记住你的笑容,匆匆就要说再见;还没留下好多幸福回忆,她就先行离去;拥有时总学不会珍惜,失去了。我们总是拥有时学不会珍惜,失去时来不及告别。 殊不知,当我们明白那些道理时,已亡人却不会回来了。

  医生做完治疗,他依然被安置在那有特殊装置的椅子上,无神望着窗外发呆,这是他第十次自杀未遂被家人送来这了,他怎么想不出那些他自认为完美的自杀方式为什么每次都失败。那双疯狂的毁灭的眼神的眼睛和黑青黑青的眼袋组合着,一圈拉碴的胡子和昔日那个阳光男孩似乎没有基因相似的嫌疑。他告诉医生受不了整晚整晚的失眠,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视频里那些行行色色的自杀方式,以及他必须要自杀的原因。

  医生只把他当成一个爱逃出去自杀的普通的精神病人,但据说院长的朋友特地拜托了要关照这个吸毒成瘾,私生活混乱的失业青年。单身的医生已经厌倦了他每次说的无聊的自杀方式和他跟妻子的甜蜜恋爱史,因为他每次来都在重复这些,他的家人又不愿意医院把他当成精神病患者“禁锢”。

  父亲的公司的破产,母亲偷偷存着的几百万也给他骗去地下城买毒品了。爱上吸毒后他白天黑夜都和那群狐朋狗友在包厢里吞云吐雾,靠关系求来的汽车行的工作也不去了。他那年轻漂亮的妻子还在医院值夜班。她在他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威胁他若还吸毒,她就离婚。他是爱她的,所以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不沾毒品,好好上班。

  几个礼拜后,毒瘾又犯了。他答应今晚在家看儿子就是想看看家里的钱藏在哪了。厕所马桶盖都翻了只找出两千多块,烦躁地拿出从兄弟那赊来的小包毒品,一边抽着烟一边开始了销魂之旅。

  儿子被烟味呛着了,不换气地大哭起来,此时他好像升上了云端,依稀听到孩子的哭声,他把烟塞进儿子嘴里,嘟囔着:“宝贝,爸爸给你吃好吃的。”然后抽出来,放到自己嘴里享受地吸了一口,另一只大手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一丝哭声发出。发现孩子安静了后,他又转到沙发上吸取他急需的毒药。

  这时,经过摧残后的儿子哭的更凶了,他再次拿着橘红的烧到末尾烟走了过来,飞不进一只蚊子的迷蒙的眼睛不耐烦地盯着摇篮里的捣蛋鬼,他掐着烟头的孱弱的手臂凑近儿子的脸,橙黄的火焰一碰到孩子白嫩的脸迅速发生化学反应,完全反应后橙黄变成细碎色灰色,白皙的一片变成白色为背景的一圆点一圆点的黑色、红色、紫色的调色盘。孩子的哭声随着颜色变深渐渐变弱。

  他沉溺在自制的仙境里,有一瞬,他似乎听到外面那橘红星子噗呲消失,灰烬散下的落定声。

  一瞬,他的世界终于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凌晨三点,他毒瘾发作醒来,看见满是伤疤的儿子疯了一样抱着儿子跑向医院,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想不起此刻该做什么,一个电话打破了沉睡的星空,他麻木的拿起电话,习惯性滑动接听。电话那头讨债的一番凶恶威胁,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冷颤,电话掉了。他抬头看到街上大屏幕的器官捐赠四个大字,茫然的眼神里冒出一丝希望的红苗。

  儿子的两个眼珠,两个眼角膜,两个肾,一颗心脏,还白嫩的皮肤,都卖了不少价钱,交易完成时他用迷蒙的眼神对对方说:“你们轻点,我儿子怕疼。”走时还带走了一根头发。

  卖儿子换来的钱还清债后还足够他消费好久,这样想着,他才嘴角裂开夸张的弧度。

  一个多月后,他的钱花光了,又欠了不少钱。

  他的妻子在城郊简陋难闻的车场了找到他时,他正躺在简易床上,毒瘾发作抽搐的厉害,妻子深陷的双眼盯着他,走过来大哭着捶打他,想问儿子只哽咽得呜呜的,说不上话来。

  这时,一个为首的眼角带刀疤的男人领着一群人踹门而入,一小弟嚣张地先发话:“你小子,最后三天再不还钱不想要你狗命了是吧!”他被毒瘾缠得听不到任何声音似的。为首的男人像夜里偷食的蟑螂般猥琐的眼神投向了他的妻子,使了个眼色,手下人便麻利地拖着女人出去,空荡荡的车场里回荡着女人凄惨的叫声。

  半个月后,一居民楼内发现一具女尸,年约二十多岁。死因:撞墙致失血过多。遗物:口袋有一张梅毒确诊化验单、一张医院的报销单。

  他在妻子被埋葬后的第十一天得知了这个消息。

  墓前,他泛白的指仔细地描摹着黑白照上洋溢着青春特有的明媚弧度的笑容,他也不自觉笑了起来,有点渗人的笑。

  第二天,太阳又出来了。他的父母终于见到了失联已久的他,满头干掉的血渍,不过呼吸尚存,他的第一次自杀,失败了。

  第三次,护士发现剩下的半瓶安眠药,他的自杀失败了。

  第三次,在手腕上留下血印的水果刀没使他丧命,自杀工具却少了。

  第四次,插到胃部的手术刀被成功拔出,可活动区域也缩小了,他被迫到精神科进行心理治疗。

  第五次,楼顶的高度惊动了警察,他失败了。

第六次,打渔的船家也不放过他,他又失败了……

  他疯狂地寻找完美的自杀方案,都失败了。他又开始用“毒药”麻痹自己,疯狂地和不同女人做爱。

  在无人打扰的夜晚,他拿着一张单子来到妻子的墓前,裂开嘴,虚弱地从白牙里抽出快吸完的烟头,看着那一星子橘红,好像看见了儿子亮晶晶的双眼,他颤抖的手用力地把那一星子红碾到皮肤里,一个,两个……

  直到他听见那橘红噗呲消失,灰烬散下。

  用尽吸毒带来的力气,一头,撞在了墓碑上,他看着无边的黑夜,预知了第十一次自杀的成功,一切罪恶,回忆,都将消失,他如释重负地倒下了。

  次日清晨,某墓园发现一男子,骨身瘦削,灰白面色带有黑色,红色,紫色大圆点,年约二十七八。死因:撞击硬物流血过多。遗物:一张梅毒化验结果单,一白色口罩,内夹一根黄色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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