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

她本命年,爸爸意外去世。当时妈妈还不到五十岁。

一夜之间,妈妈仿佛老了十岁。处理完后事,家里只剩下三口人。年迈的外婆,已经患阿茨海默病近两年。老人双眼浑浊,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抱头痛哭,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她休完丧假,正纠结于辞职回家陪妈妈和踏上行程回去上班之间。

妈妈拍着她的肩膀说:宝贝儿,我知道,小县城留不下你。你才24岁,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才对啊。

她数次哽咽。知女莫过母。和妈妈深深拥抱。

临行前,妈妈塞给她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三十万,是父母半生节俭存下的所有积蓄。她不要,妈妈硬塞给了她。

要该怎么样形容那一年呢?

她拼命工作,劳累之后回到出租屋,闭上眼睛,浮现的全是爸爸的音容笑貌。

她在上班期间,莫名其妙会嚎啕大哭。毕竟,对于爸爸,自己这些年有太多遗憾。

幼儿时期,她发高烧,爸爸抱着她在路边拦车。九十年代初,小县城半夜几乎在路上看不到车。爸爸抱着她,妈妈打着手电,一路走到医院,只有值班医生。那个年代座机还没有普及。

妈妈守着她,爸爸借了值班医生的自行车去敲医生的家门。

终于,朦胧中,她听到医生说:急性肺炎,送市里医院吧!

天亮,他们辗转到市里。好在送得及时,住了一周左右出院了。一家人满心欢喜。

后来爸爸教她认字,给她读带拼音的唐诗宋词,周末骑28式自行车送她去少年宫学钢琴。后来爸妈送她上高中,直至大学。

毕业第一年,爸爸妈妈担心她实习工资不够,给她打了一万块钱租房。

出事的那天,她一直觉得胸闷不舒服。失手打翻了一杯水,泡湿了一摞文件。正在她收拾完这些,准备下班回家时,妈妈来了电话。

妈妈啜泣不止,好半天才说出说:你爸走了。

一瞬间,她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那晚她所在的城市恰逢大雾天气,之后下起了冻雨。航班取消,高速封路。那是第一次觉得几百公里的路程是那么遥远,自己是那么无力。

最后,辗转十几个小时,她终于回家了。

扑在爸爸身边,泪如雨下。她摸着爸爸冰冷的手,说了很多话。包括遗憾和心愿.

很久之后,她常常试着用最快的速度拼起一幅关于一家认的画面。唯恐不这样做,会淡忘了爸爸的面部轮廓。

爸爸走后,妈妈给爸爸按时过了头七,二七......。结婚纪念日那天,妈妈特意穿上结婚那天的套装裙,抱着爸爸的照片,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絮絮叨叨了很久。

她不在家的日子,妈妈陪着生病的外婆,给外婆洗头洗澡,给外婆讲家长里短。太阳 好的时候,就牵着外婆的手去看外面的花花草草。

她那年因为工作业绩突出,发了奖金。她收拾行李去了欧洲散心。

回来已是两周后。

她决定按揭一套房子。把外婆和妈妈接到身边。

看房,联系中介,跑了近半个月。最后,拿着妈妈塞给她的卡,按揭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的一位老同学学室内设计,按着她的理念,小家装修图纸很快出来。

她周末跑到市场去买各种材料,有时候,冒着雨,打不到车。很委屈,但一想到外婆和妈妈很快就可以入住,她便不再委屈。

装修好以后,一个人逛遍了全市的大小家电商超。

终于,她搬离了出租屋,下班回到一个不大却很温馨的小家。

她也如愿接外婆和妈妈和她一起住。县城的那个房子还留着,每隔一段时间她们三个会回去一趟。

有一天早晨,外婆走了,表情很安详。

他们又回到县城,处理外婆的后事。

有好事之人前来给妈妈介绍对象。妈妈一一婉拒。

一切打理好之后,妈妈陪她去了她工作的城市。白天她上班,晚上妈妈做好三菜一汤,等她下班。这一年50岁的妈妈,慢慢走出了失去丈夫和外婆的伤痛。

妈妈学会了护肤保养,她怕妈妈无聊,给她报了瑜伽班。

妈妈买了书,学习瑜伽相关理论,睡前对着穿衣镜练习白天的瑜伽动作。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拿到了瑜伽教练证,到小区门口的健身房兼职瑜伽教练。

每个月,她的工资一半用来月供,一半存着。闲暇时,整理旅行攻略。

过年时,她顺带休了年假。吃完年夜饭,她和妈妈拉着行李箱去心仪已久的城市度假。

飞机起飞,她在心里默念:外婆,爸爸,我和妈妈很好,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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