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下午四点，徐科和潘遥、云昭、大李小张一行人到达顶层，余佩佩已经等在会议室门口：“这一整层楼都清空了，里面只有李队，她在等您。”

一打开会议室的门，他们就看到李萧已经坐在里面，正在翻看一个文件夹。

潘遥立刻问：“李萧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李萧也很配合：“我叫李暮晓。”又补充一句：“不过，平时还是叫我李萧。”

“是哪个暮，哪个晓？”潘遥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暮色的暮，破晓的晓。”李萧接着反问：“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潘遥红着脸答：“中五百万。”对自己选的这个问题后悔得要死，太幼稚了。

徐科无奈地按按眉梢：“这个办法用不久的。每次见面都问同样的问题，说不定哪次黄逸就监听了。”

李萧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徐总，从这份资料可看不出黄逸有什么问题。”

“我们了解的关于他的信息都在这里。”徐科摇摇头：“多的我们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徐科拿起来一看号码，就接通了：“什么事？”

手机里传来余佩佩的声音：“徐总，有个东西从电梯间飘出来了……就停在会议室门口。我不敢开门，怕它会钻进去。”

徐科皱起眉头：“是什么东西？”

余佩佩的语气也挺惊讶：“是一个，一个银色的飞行器。它就停在会议室门口……可能是个炸弹。”

“炸弹？”徐科话一出口，其它人都跳了起来。

大李小张连忙冲过来，挡在徐科前面；云昭一把拎起潘遥的领子，把他按到桌子底下；李萧上前抢过徐科的手机，对它喊：“躲到桌子后面去！拍视频发过来！”

三十秒后，视频发过来了。李萧打开一看，看到“炸弹”的样子后，顿了一顿，就打开会议室大门。

然后一个银白色的蛋就晃悠悠地荡进来了。

……

顾氏大楼某层的监控室里，坐着身穿制服的[警卫]。他脚下倒着真正的警卫，而变形成警卫的黄逸，正通过监视器，看着会议室外的监控画面。

他亲眼看到坐在办公室外面的余佩佩站起身，看到那颗银蛋从电梯间里飘出来，余佩佩立即拿起手机打电话。

两分钟的慌乱后，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银蛋荡进会议室，然后在几个吃惊地仰视它的人当中，笔直飞向站在最里面的潘遥，停在他和云昭眼前。

通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潘遥似乎吓傻了，望着银蛋一动不动。银蛋却主动晃了过去，慢慢地靠近，然后，贴在他脸上蹭了蹭。

黄逸咬牙咬得喀喀响，紧盯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松懈。

他眼看潘遥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一碰银蛋。那颗银蛋就瞬间脱力，顺势滑进他的手心里。

盯着双手接住银蛋的潘遥，黄逸冷冷一哼，明白了为什么银蛋不接受自己的血控。

因为它现在的主人是潘遥。

看来只有解除潘遥的血控，自己才能取代他，成为银蛋下一个主人。

会议室里其它人都围了上去，挤成一团，大概都在研究潘遥手里的银蛋。

黄逸脱掉警卫制服，站起身来。

这些人还不知道银蛋的真实功能和控制方法，他要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得到它的控制权。

……

“咚咚咚！”酒店房间的门被敲响。

潘遥握着手机走到门边，凑上去盯猫眼，看到门外站着苏嘉，手里也拿着手机。

潘遥对手机说：“问你件事，我们是初几开始同桌的？”

苏嘉一愣，想了想：“初二啊。”

答对了。潘遥取下门链，拧开门锁放他进来。

“怎么还问这个？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状况……”苏嘉一进门，话音未落，就看到飘在空中的银蛋：“卧槽！这是什么？？”

潘遥替他倒了杯水，把银蛋的来历和出现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那铁像里面就是这东西啊！”苏嘉听完对银蛋更感兴趣了，一脸渴望地盯着在半空中稳稳悬浮的银蛋：“这种飘法，是反重力式飞行耶！人类现在都还没掌握这种技术……我可以拆了它吗？”

“不行！”潘遥瞪他一眼：“你忘了它会发红光的！”

“是喔……”苏嘉失望了一下下，又兴致勃勃地问：“那我可以拿它做个小试验吗？就分析下它蛋壳的成份，不拆。”

“不行！”潘遥抬手，接住赶紧飞过来的银蛋，把它收回手里。

“哇噻它还听得懂人话啊！！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潘遥拦住盯着银蛋一脸花痴的苏嘉：“现在有人想抢这个蛋，你要打它的主意，也不能是现在。要是把它弄坏一点，有人会要你的命的！”

“可是它很可能是外星来的，你不想探索一下比地球文明更先进的科技吗？而且你看它的大小和特征，就像……”

“再先进的技术，也没你的小命重要！”潘遥打断他的话：“想抢它的人很危险，你别打这个心思！我叫你来是，是有事情需要你分析的，时间紧急，你专注一点！”

苏嘉眼睛还盯着银蛋，依依不舍地咕哝一句：“好吧，什么事？”

潘遥深吸一口气，从他跟着小张进入廊园开始说起，把他几次穿越的经历，都给苏嘉描述了一遍。

越往后说，苏嘉的眼睛就瞪得越大，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在努力地分析合理的原因。

直到潘遥讲完，苏嘉的表情依然很纠结：“如果不管技术上的障碍……你这个情况，有两种猜测：

“一、像你感觉到的，你在不停地穿越。第一次回到百年前，然后每次向前穿越几年十几年的时间；二、一切都是幻觉，从你回到百年前的时候开始，到你醒来被带出那里为止，都是你的精神被影响了，产生的幻觉。”

“我觉得吧，身为铁像的主人，顾太太说的没错，她告诉你的“界”，应该是虚拟的空间。如果你感受很真实，也是‘真实的幻觉’，就是虚拟现实（VR）那类技术。不过是更高级的版本，让你根本不需要VR眼镜，看到听到和感觉到的，就跟现实世界没有差别。”

潘遥皱眉：“所以她说的‘入了界’，就是进入了‘虚拟现实’？”

“不是你，而是你的意识进入了，没错。”苏嘉拿起杯子喝水：“因为所谓的‘穿越’，实际上是无法实现的。”

“首先，回到过去有一个‘祖父悖论’。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真能回到过去，在你爷爷还没生你爸的时候，你啪一枪把他打死了，那你是怎么能存在的呢？”

潘遥点头，这个他知道。

苏嘉补充：“而且你知道宇宙大爆炸理论吧，宇宙一直在加速膨胀。也就是说，现在的宇宙，比一百年前的宇宙要大很多。如果要回到一百年前，那意味着整个宇宙必须把自己缩小一圈来配合你。这个要求就有点过分了，哪怕你再想当皇妃也不行。”

潘遥嫌弃地切了一声：“谁想当皇妃啦。”

“格格和公主也不行喔！”苏嘉一本正经地继续调侃。

潘遥没理他：“如果是‘虚拟空间’，感觉真实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时长都不一样。现实里从我进洞到出来，只经过了几小时，可是我一遍遍经历的时间加起来，至少有两三天。虚拟空间还能影响对时间的感知吗？”

苏嘉想了想，问他：“你听过‘黄梁一梦’的故事吗？”

潘遥刚想回答当然听过，苏嘉已经开始回忆，好像也是讲给自己听的：

“有个穷秀才上京赶考，天黑了找一家小店投宿。他还没吃饭，店家就给他煮黄梁饭。秀才太累了，想在饭熟前休息一下。同在店里有个和尚，借了他一个‘游仙枕’让他好睡觉。他一枕上枕头就睡着了，在梦里进京考试，中了状元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子孙满堂，活到八十多岁去世了，他才醒过来。起来一问店家，连黄梁饭都还没煮熟……于是那秀才感慨人生如梦人世如幻，也不去赶考，就跟着和尚出家了。”

潘遥皱起眉头，这故事里似乎有个细节自己很熟悉，可是经过这么多事，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苏嘉讲完对潘遥说：“你看，这个情况跟你几乎一样：你其实是在山洞里昏睡，可是你感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然而一觉醒来，也不过才几个小时。严格说来，黄梁梦那个秀才的案例比你更极端：煮熟一锅饭不会超过两小时，可是他在梦里已经过了一生。”

潘遥十分困惑：“可是，那些传说啊神话啊不都是假的么？”

苏嘉笑了：“有些传说啊，说它们是假的，是古人想像的，我都怀疑古人怎么能有这么发达的想像力。”

潘遥顺口接话：“这个蛋一直封在铁像里，而那座铁像据说已经有三千年的历史了。这么说的话……可能那个什么‘游仙枕’，里面装的就是铁像也说不定。”

苏嘉瞪着潘遥，显然没想到这一点。等他明白过来，就惊叹地直点头：“很有可能，所以你在廊园经历的那些，就是又一场‘黄梁梦’。”

两人都好奇地盯着潘遥手里的银蛋，银蛋似乎感觉到威胁，又晃晃悠悠地飞起来，停在他俩中间的正上方。

苏嘉盯着它，想起潘遥的细胞检测结果：“为什么它只能影响你和云昭，却不能影响当时也在园里的大李和小张？……难道跟你们不怕红光的体质有关系？”

经他提醒，潘遥想起来了：“你查我的DNA，查出来什么没有？”

苏嘉直点头：“有点情况，兄弟，你大概是万里挑一的特例了。”

听完苏嘉对他基因和细胞的说明，潘遥一脸卧槽的表情：“你是说，我的身体细胞里比别人多了一点东西……这是遗传啊还是什么？”

“要查是不是遗传，你爸妈的样本都要搞一份来。如果他们没有异常，那就是这玩意儿发的光，让你的身体变异了。”

潘遥灵光一现：“这么说黄逸也有可能是被蛋仔的光照到，才变成可以变形的体质？”

苏嘉正盯着蛋仔瞧，原本晃荡在空中的蛋仔一停，然后立即退远了一点。

苏嘉忽然察觉到：“你叫它蛋仔？你还给它取了名字？”

“嗯，它还蛮会听话的。”潘遥一伸手，那颗银蛋就一路直降，又准又稳地停在他手里：“怎么样，蛋仔这名字很有创意吧！”

苏嘉一头黑线：“是啊，很有创意……如果是红光让黄逸变成那样，那他的体质和你的又不一样，我还挺期待能观察一下他的身体细胞。”

他忽然兴奋起来：“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有赚到的感觉。光你们这些变种人就够我研究一辈子了啊哈哈哈哈！”

潘遥抬腿就是一脚：“你才变种人！”

两人讨论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蛋仔能影响人体的神经和感官，让人的意识产生和现实同等的感知。

如果进入“虚拟现实”的次数太多，后果会很恐怖。苏嘉警告潘遥：你会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在现实里，还是在虚拟现实里。

就像电影《盗梦空间》一样，一定要找到一个标志，能够靠它区分，你是身在真正的现实、还是虚拟的环境。

但是，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苏嘉说，还是不要跟这玩意儿纠缠太久。

它会影响你对现实的感知，也许会让你像电影的结局一样，从此沉湎于幻境，到后来就分不清到底是在虚幻里还是现实里了。

苏嘉建议他：你要尽快摆脱它，越快越好。

……

两人正说着，潘遥的手机响了。

“潘先生，请到会议室来一下。”徐科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了一丝紧张。

潘遥心里一个咯噔。确认了徐科的暗号后，他抓住蛋仔往苏嘉手里一塞，叮嘱他：“放进保险箱里。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

然后带上手机，背起背包，独自走向会议室。

打开门，他发现除了云昭，其它人都在里面。长长的会议桌另一头，一个人懒散地窝在扶手椅里，跷着腿，修长的狐狸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黄逸？！

潘遥头皮都炸了，浑身一阵发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为了预防他骗到苏嘉，潘遥刚才向苏嘉敲了无数遍警钟，警告他黄逸可以变成任何他认识的人，在黄逸被抓到之前，任何熟人都不可信。

结果这变形怪竟然用他的本来面目送上门了？！

潘遥咬紧牙关，这是圈套！我绝不会上当的！他当即开口：“你……”

“你是谁？”不料李萧早已坐到黄逸对面，潘遥的声音被她质问的音量盖过了。

黄逸扯弯嘴角：“我是那颗银蛋的主人。”

会议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潘遥瞪大双眼，徐科皱起眉心。

李萧却丝毫不为所动：“我是问你的名字。”

黄逸颔首：“我叫阿华。”

又是一阵骚动，大李小张望向徐科，眼神都在问这是怎么回事？又互相确认他以前提过自己小名叫阿华吗？没有呀！

徐科沉默着，更加戒备地盯着黄逸。

只有潘遥心里一跳：阿华。那个带着二少爷种花的少年，那个跟着顾太太带他游园的男仆。

可是他清楚记得阿华的长相，绝不是黄逸这样的。潘遥可以肯定黄逸不是阿华，那他为什么要自称阿华？

李萧的表情依然平静：“阿华，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银蛋的主人？”

自称‘阿华’的黄逸哼了一声：“因为我知道要怎么控制它，也知道怎么避免它伤人。”他瞥了一眼门外的众人，眼神从潘遥扫到徐科，然后停在徐科脸上，对着徐科说：

“你们什么都不懂，还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头来控制它，让他带着长生像瞎胡闹！你们敢不敢算一算，你们已经祸害多少人了？有多少的无辜的人，因为你们送了命？”

李萧顺着他的视线一回头，也看了徐科一眼，然后转过来问黄逸：“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黄逸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停顿半天，最终还是在李萧高压的目光下开了口：“它的前一个主人把它交给了我，所以它是我的。”

李萧扬起眉梢：“前一个主人？”

“顾太太，”黄逸放弃了精神上的抵抗，声音低了一个度：“沈孟如。”

潘遥已经猜到了，没有太大反应。大李小张惊讶地又看向徐科，徐科则惊讶地盯着黄逸，李萧回头看到徐科脸上的惊讶表情，又转过头来看着黄逸。

片刻后，李萧继续询问：“你要怎么控制银蛋？”

黄逸坦然回答：“控制方法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会带着它消失，让它从此不再发红光，不再伤人，甚至不再出现。”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能完全控制住那个蛋。”他胸有成竹地看向李萧：“只要你们配合一下，我就可以帮你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不会再有人被它害死。李队，你不会拿人命当儿戏的，对吧！”

李萧无动于衷地往后一靠，扬起一道长眉：“你从我们那儿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把银蛋抢到手了。你要真能控制它，它还会自己溜到这来？”

黄逸淡然一笑：“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要控制它，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黄逸的眼神越过她，看向玻璃墙后的潘遥：“我要一点他的血。不用多，20毫升就够了。”

潘遥只觉得浑身的血“唰”地一下全凉了。

……

黄逸被软禁在徐科办公室后的隔间里，云昭被中科院的人接走了，其它人聚集在会议室里商量对策。

李萧开门见山：“他说的是真的？”

徐科摇摇头，让余佩佩用投影放出一张黑白老照片，就是顾承宇给他看的那张合照。他指着红圈圈出来的一个年青人：

“这个人，才是阿华。他是顾家的园丁，顾太太去世前他就已经离开顾家，回乡了。”

他按一下遥控，那张照片旁边出现了一张彩色证件照，是黄逸的大头照：“这是黄逸到我们公司应聘时的证件照。”

阿华和黄逸一个圆脸大眼，一个长脸细眼，一眼就能看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徐科看向李萧：“李队，阿华要是活到现在，他也有一百多岁了，不会像黄逸这么年轻。”

他沉吟片刻，才继续说：“就算他真以为自己是阿华，我怀疑也是因为被银蛋影响了脑神经，出现了记忆混乱，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把银蛋交给他不安全。万一他控制了银蛋后，要它马上发光，杀掉这栋楼里的所有人，死无对证，也没人再能追究他的责任。”

徐科严肃地看着李萧：“我不同意这样做。我宁愿把他送到实验室，让医学专家研究一下他能变形的原理。但是让他控制银蛋，不行。”

李萧抱着手臂陷入沉思，好像在听徐科的话，又好像没听到。半晌，她忽然转向潘遥：“你能控制那个蛋，让它发光或者不发光吗？”

潘遥摇头。

李萧又问：“所以你跟其它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身体不会受到红光的影响？”

潘遥点头。

“如果可以摆脱这个蛋，你愿意吗？”

这话一出，其它人都一怔，然后都看向潘遥。

潘遥从徐科的目光里看到了担忧，但他一咬牙，下定决心，还是点了头。

他记得苏嘉的警告：你要尽快摆脱它，越快越好。

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他控制不了蛋仔，也控制不了和它相关的一切。他不属于这个稀奇古怪的世界，只想离这些奇人怪事远远的，然后找份工作，做个大城市里逍遥快活的小市民。

徐科垂下视线。李萧点点头：“那么，请你配合抽20毫升血。”

徐科还是忍不住开口：“李队，你知道红光的杀伤力……”

“我当然知道。”李萧打断他：“苏州大巴事件发生的时候，距离车道五十米的地方就有小区。小区里的人并没有受到红光影响，事后身体指标也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我们推测，红光能幅射到的范围不会超过三十米半径。你可以夸大其辞吓唬小孩子，徐总，可是你唬不了我。”

徐科不出声了。潘遥看了他一眼，难以置信那些影响全上海的话，竟然是他随口一说的。

李萧又看向潘遥：“我们会撤到楼下，清空这层楼，只留你在场。如果他真的让银蛋马上发红光……”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放在桌上：“你就对准他开枪，一枪就够了，别打头。”

潘遥吓了一跳，看看枪又看看李萧。

李萧猜到他的想法：“放心，这是麻醉枪，一枪死不了人的。他的体质很特殊，我们还要留他一条命。”

听她这么说，潘遥才注意到这把枪和普通的枪似乎不太一样。他忽然反应过来，问李萧：“所以我们在廊园的时候，你们就是用这种枪来打我们的？”

李萧一愣，表情随即恢复：“不是这种，那是狙击型的。”潘遥一股火冲上来，想骂又不敢骂，只好在心里爆粗口。

潘遥望望徐科，看到徐科一脸严肃，一言不发。

李萧又补充一句：“保护好自己，我也希望你能摆脱这一切。”

潘遥有所保留地瞟了她一眼，才拿起桌上的枪，小心地插进后裤袋里。

……

半小时后，潘遥拿着一试管血，独自走进关着黄逸的隔间。

其它人都在两层楼之下，在监控室里围成一圈，紧张地盯着监控画面。大楼底层的各个出口都站着便衣，随时等待李萧的命令。

被李萧铐在椅子上的黄逸看着潘遥进来，对他微微一笑，笑得潘遥浑身发疹。

潘遥在黄逸面前坐下，举起手里的试管给他看。

黄逸毫不掩饰发亮的眼神：“铁像……银蛋呢？”

潘遥不答反问：“阿华，你认识黄逸吗？”

他递过来一张彩印的证件照。黄逸对着自己的大头照，却一脸淡漠：“不认识。”

潘遥收起照片，放到一边：“你说你是阿华，那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黄逸眯起双眼端详他，悠然答道：“是一九二三年春天，二少爷两三岁的时候。”

潘遥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蛋仔，却不急着给他：“你们把云昭绑架的那次，到底把他关在哪里？”

黄逸哼地一笑：“你这么关心他，也没见你去救他啊……他在锦云轩，顾太太不会骗你的。”

潘遥冷静地接过话头：“那么，顾太太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

黄逸不说话了，他瞪起眼睛，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潘遥。半天才咬牙蹦出一句：“再提这件事，我就把你埋进土里！我不开玩笑，小潘哥！”

潘遥不再提问了，他一松手，蛋仔慢悠悠地升到半空。

黄逸向潘遥扬起下巴：“把蛋拿下来，血倒上去，淋满它。”

潘遥气不过：“你怎么不自己来？”

“我是在帮你摆脱它，不好吗？”黄逸说着，眼看潘遥拔掉试管盖，把血倒在蛋蛋身上。

潘遥的血沾满了蛋仔整个蛋，它也没什么反应。没有发红光，也没有发绿光，什么都没有。

“等两分钟，再把它洗干净……好了，拿来给我。”黄逸接过蛋仔，右手指甲往左手心里一划，就划出一道血痕。他也把血滴在了干净的蛋仔上。

潘遥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右手的指甲特别尖利还微微内勾，就像动物的脚爪一般。人类的指甲可不会长成这样，潘遥默默地又看了他好几眼。

黄逸用流血的左手握住蛋仔，让它再度沾满自己的鲜血。

这下总该行了吧！他默默地想，开始在心里念叨：

带我回去吧，回到那时候，让我再看看她。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沾满血的蛋仔被黄逸握在手心里，纹丝不动。

再等一阵，它依然毫无反应。

黄逸咬牙捏紧它，恨不得把它捏得粉碎。他登时吼了起来：“这样还不行？到底怎样才可以？”

一直盯着监控的李萧看到这里，立刻起身冲向安全通道。她一边迅速上楼、一边拔出手枪，拉开保险。

……

黄逸攥着蛋仔自言自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还是没有用？他的血控明明已经解除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瞪向潘遥。

也许淋血还不够，也许它还能探测到主人的生命特征，也许只有主人死掉才行？

黄逸看他的眼神一变，潘遥立刻觉察到危险。在黄逸有所行动之前，他已经从背后抽出了麻醉枪。

黄逸一站起来，潘遥就把枪举到胸前，双手握紧枪托。

李萧两分钟内就冲进来了，看到的情形是：潘遥双手持枪对准黄逸，而黄逸一脸惨白，瞪向潘遥的目光杀气腾腾，却在原地没有动作。

李萧冲上去把黄逸按回椅子里，他没有反抗，只是不甘心的目光一直钉在潘遥身上。

李萧和徐科协商后，达成了一致意见：控制转移暂时失败，银蛋应由潘遥继续保留。

至于红光问题，李萧表示：“我会安排人质询他，他要真知道方法，肯定会交待的。”

李萧叫来一台车，黄逸被便衣押进车里。李萧也跟车走了，没说去哪里。

……

潘遥回到酒店房间，把自己和黄逸的对话都告诉了苏嘉，最后说：“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黄逸记得的是我在幻境里的经历。但是像你说的，我经历的只是幻境。真正的阿华跟我不在一个年代，不可能认识我的。”

他接着分析：“可是黄逸不但自称是阿华，他的记忆也是幻境里阿华的记忆，和我经历的都对上了。他有了幻境中别人的记忆，却把自己真实的记忆丢掉了，连自己的照片都不认得。”

“为什么大李和小张没有被蛋仔影响，黄逸却被它影响了？如果是体质原因，那么我，云昭，黄逸，会有这么多人体质都不同吗？”

苏嘉遇到这个新情况，一时无言以对，半天才答：“这是个好问题，我要好好思考一下。过两天再答复你。”

徐科安排了车送苏嘉回家。一路上，苏嘉望向窗外，脑子里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蛋仔拥有的意识控制能力，到底功能有多强，影响范围有多广。

说起意识控制，他知道有个“缸中大脑”的假说，大意是人们感受到的“现实世界”可以并不存在。所有人‘看到’、‘听到’和‘感受到’、‘经历过’的事物和事情，都可以是一个个被控制的放在缸里的大脑，意识被操控着感受到的。

甚至还有科学家假设，整个宇宙都有可能是一个“电脑程序”，是被构建出来的3D模型，并不是真的存在着。

虽然他自己没这么极端，但他一直坚信，随着生物科技的不断发展，对人类精神和意识的深入研究，总有一天，人类可以研制出能控制意识的设备。

总有一天，会发明出一种机器，通过控制人的意识和感官，能让人们‘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身经历到’其实并不存在的环境和事物。

简单来说，就是不用戴VR眼镜也能感受到的，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虚拟环境。

现在，这个设备在他眼前出现了，就是那颗银蛋，潘遥的“蛋仔”。

苏嘉一直担心的，是这个蛋仔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范围内影响它周围的人。

潘遥以为只有在廊园里，他回到过去的时候，才是被蛋仔控制意识的时期。苏嘉却没有这样的主观认定，他根本不敢这么肯定。

他之前简单地假设，蛋仔只会控制对红光免疫的人，可是真是这样吗？

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现在的自己，的确是在真实的世界里，而不是被蛋仔控制了意识，感受到的“仿真的真实世界”。

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改变主意，让司机把他送到学校去。学校今晚有个校园演唱会，他喜欢一边听很吵的音乐现场，一边思考复杂抽象的问题。

……

黄逸朦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脚都被铐在床沿，身上贴满了各种贴片，贴片上牵出一条条细细的导线，连接着周围摆了一圈的各类仪器和设备。

一偏头，看到一边袖子被捋高，手肘内一团青紫中间有个针眼，看来是被抽了血。

他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左右一看，发现自己仿佛在一间重症监护室里。房间里没有其它人，也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李萧送进了某个实验室，他们想研究他能变形的原因。

黄逸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全身的麻木感慢慢散去。

逃跑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要怎么最快地除掉潘遥，完成对银蛋的控制。

他在顾氏大楼没有行动，因为他知道对方人手太多。在那种情况下出手，完全没有胜率，他不能冒那个风险。

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要干掉一个人，事成之后还要全身而退，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必须找到一个更安全的环境，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再对潘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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