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苟的前半生》
文/颜克
小苟小名叫苟宝，大名叫苟建华，但认识他的人从来不叫他大名，从来都是叫苟宝或者小苟，任凭他怎么纠正别人都没用。上中学后的小苟想改名，问了户籍处的人，改名可以，改不了姓，这回小苟算是彻底死心了！他给自己起了个艺名“龙飞”，好像从此他就飞黄腾达了！
在那个5块钱学费都掏不起的年代，山沟沟里的农村更是靠天吃饭，龙飞是家里的独苗，上面有两个姐姐，他能上到初中毕业也算是高材生了。于是初中毕业就跟着村里的人去打工。什么活都干，从服务员做起，超市店员，挖煤，打煤球，清洁工，泥水匠，砖瓦工，装卸工，蹬三轮送货，装修，烧砖，出窑……
自从改名叫龙飞，小苟的人生好像真的飞了起来。在工作的时候，龙飞认识了一个搞教育的人。说龙飞这么聪明，应该去上学，再多学一点儿知识，将来肯定了不起，龙飞说他也想继续上学啊！可是自己都辍学三年了，怎么去上呢？那人说如果想上可以给他办一个函授大专，不用高中毕业证，可以在校全日制跟着学，学东西是一样的，只是没有学位证。龙飞说无所谓呀，只要能学到知识就可以。那人给龙飞办了入学申请，社会上漂了三年的龙飞。又背上了简单的行囊，进了大学，学了他认为最热门儿的市场营销。
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龙飞确实脑子灵光，市场营销四年的课程他不到两年，几乎全学完，他觉得在这个系上着没意思了，就又转到中文系去旁听。到大三还没毕业的时候，各个单位都来招聘，有一个酒厂招聘销售人员，看着天文数字的工资待遇，龙飞和他的同学就一起应聘，他们一共六个人应聘上，冲着世界都在脚下的理想义无反顾的跟着销售经理走了。
做了几年销售的龙飞确实学到了一套真本领，也练就了一幅铁齿铜牙，死人都能让他说活，自然也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想想小时候因为5块钱上不起村里幼儿园的时候，现在月薪上好几万的龙飞回家可以理直气壮的让小伙伴叫他龙飞了！也就是在他觉得最辉煌的时候，天下都是他的的时候，老板犯事被抓了。他们几个无首骏马自然各奔东西。龙飞揣着自己的梦想决定回家创业，哪里走出来，哪里还要走回去！也所以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要回家做出一番事业！属于自己的事业！
龙飞确实能干，回去创业做建材，在那个各地都大兴土木卖地盖楼的时代，龙飞真的忙的恨不得飞起来，数钱数到手抽筋！买房，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一路开挂，梦里都笑出声！
俗话说飞得越高摔的越惨！一次工人在送材料的时候因为违规操作不注意安全从高空摔下去一死俩伤！
龙飞的人生也从高空摔了下来，很惨很惨！
妻子带着孩子走了。他卖车卖房最后还欠下几十万的债，他说自己卖肾也要还的，给伤者打了欠条。
此时的龙飞又回到了原点，不，是负数，这个时候负债累累的他只想如何能快速赚钱早日还债！朋友说上海机遇多，好赚钱，他就只身来到了上海。没日没夜的干，重拾老本行，卖酒！他的销售业绩半年之内超过所有的区域经理，老板就让他做了销售总监。龙飞还清了最后一笔欠款。他也觉得自己累的倒下了，请假回家休息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生活缺少了动力，他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过年回来遇到儿时的小伙伴，龙飞看着光屁股长大小伙伴开了豪车回来，无限风光，又激起了他的斗志，他说人生还不过半，一切都可以重来！小伙伴说跟我走吧，到南方。下南洋淘金，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站稳脚步的，好男儿四海为家！
十五岁走出家门，那一年龙飞三十五了，又了无牵挂的走了！
到了广州，龙飞不愿意跟着朋友干，自己找了个工厂，从进厂的流水线工人，龙飞暗下决心，三个月，如果做不到小组长，就回家种地再也不出门了！
快三个月的时候他们一组的组长突然辞职回家了。人事部门让二组组长代理管理他们。大家都不喜欢这个代理组长，没有给大家一个好脸色。龙飞看到人事部门的人在招聘新的组长，就自告奋勇的到人事科说可以当好这个组长。人事科并没有理会他，龙飞觉得找人事课没有用，就自己推开了厂长的门。
说是厂长，其实是厂长夫人，外号“黑寡妇”，厂里人都怕她，一般没有人找她，即使要汇报工作，也是赶快说了就走，龙飞当然知道黑寡妇的样子，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推开门一股脑的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了。说完之后楞在那儿，黑寡妇也顿了顿，跟他说你先出去吧。
龙飞忐忑的从黑寡妇那儿出来，半天的工作都有点走神儿，同事问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说没事儿。第二天一早，人事科就来宣布，龙飞代理三号车间小组长，考察期一个月。龙飞笑了，他知道一个月后组长一定是他的，他有信心。
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大半时间都耗在厂里，除了去宿舍睡觉就是在厂里转悠。一个月之后，果然宣布他成为三号车间的组长。他们这个厂是一个人力组装厂，每个车间有不同的任务，他们车间几乎是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检验，报损把一些废品直接报损，过关的出厂。其实每个车间的仓库都堆了很多废品，但每个月领导规定有报损率不能太多，多的会扣工资。但是那些垃圾堆在那儿，创造不出一点儿价值，并且还影响车间的整体美感，秩序感。正式宣布他成为组长的一周后，他就找厂长汇报说要清理整顿残次品库，车间里所有的垃圾能用到的拆卸之后再送回原料仓库，不能用的就当废品扔掉销毁。厂长很是气愤，说你才来几天，厂里的情况你根本就不知道！就开始说你这些没用的话，好好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不要管。但是龙飞根本不听这些，他知道哪些东西是有用的，哪些东西是没用的，他让工人加班加点，把没有用的东西全部当垃圾扔掉，有用的东西回收起来放进原料仓库，再发给各车间重复利用。他们正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厂长过来巡视，居然没有一个人理会厂长，厂长转了一圈儿就走了。月底快要结账的时候，厂长把龙飞叫来，说你们车间一个月报损这么多残次品，是要扣工资的，每人扣600。那个时候每人扣600这一个月下来就没什么钱了，肯定会影响工人的积极性。但是因为成品率出厂不同，有时候工资会多会少，上下浮动一二百是没有问题的，龙飞就和厂长商量每月扣100，分六个月扣600可以，一个月扣100反正该扣的钱也扣了，但是工人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心烦，如果每个月干得好还会有加班的钱，那么到最后其实扣的钱几乎看不出来。厂长也看出龙飞是真的为厂里好，也就同意他的这个做法和建议。在龙飞的带领下，以前死气沉沉的车间开始有了欢声笑语，每次他们车间是最早一个干完活就早下班儿的，但是工资却是拿的最高的，因为工人们都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后来因为龙飞的好人缘儿，前几个车间的组长也和他关系很要好，有时候他也会和之前的组长一起去仓库找配件，领原料，进了仓库才发现这十几年的仓库简直就是一个垃圾站，很多东西找的时候找不到，用的时候用不成。
龙飞看到仓库这个样子，实在看不下去，就利用业余时间加班儿在仓库帮忙整理仓库。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他除了上班就是在仓库待着，仓库的很多垃圾被整理出来，然后所有物资井井有条，厂长来过几次，把这些看在眼里，并没有说出来。有一次都晚上一点多了，龙飞还在仓库整理东西，整完坐在仓库的办公室那儿休息一会儿，这时候她一抬头，突然看见仓库大幕墙玻璃外面有一个黑暗的人影，把他吓了一跳，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然后人直接摔晕了，这时候厂长慌忙从幕墙外面跑进来，把他扶了起来，问他要不要紧，说送他去医院吧。龙飞揉了揉脑袋确实有点儿晕，但他说没事儿，厂长不放心，死活要把他送到医院进行检查，去了医院做的头部的CT，医生说有点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住院休息观察。入上院，厂长就跑来跑去忙着给他送吃的照顾他，龙飞当然有点儿受宠若惊，但是厂长很执拗陪护，让他好好休息。第三天还没有办出院龙飞就自己跑了又回到仓库，在整理东西。厂长从医院找不到他人，回到厂里才发现他在。车间还生气地把他从车间里拉了出来。问他吃饭没有，龙飞说还没有吃饭，厂长不由分说开车把他带去吃饭，吃完饭厂长说你陪我喝一杯吧。那天龙飞第一次看到厂长喝了那么多酒，但是自己没有喝那么多，厂长自己喝的不省人事，龙飞只能把她送回家。送回家后，她就拉着龙飞不让走。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厂长把他从厂的宿舍接到了她的家里。他很自然的和她在一起了。有时候，龙飞觉得厂长还是很可怜的，也很心疼她。
她以前长得很漂亮和老公创业很成功，也非常的有钱。老公喜欢玩赛车，有一次带着她飙车出了车祸老公不在了，她也被蒸汽烫伤了大部分裸露的皮肤。从那儿以后到遇见龙飞都快十年了。她没有接受任何人，还沉浸在她的回忆里。她们家的别墅有两层，二楼有一个房间一直锁着，她告诉龙飞，说哪儿都可以去，就这个房间不允许他进。就这样相处有半年，因为龙飞的全权管理，他也从车间组长升到部门主管，最后成为副厂长。这个小小的加工厂年中业绩比之前翻了一翻。她真的很高兴，所有的事情几乎都交给他处理。有一天，厂长不在家保姆打扫卫生的时候，他看到二楼房间门开着就直接走了进去……已经十多年了，这个房间是她和老公的婚房，房间的一切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凌乱的被褥，床头的烟灰缸里还有陈旧的烟头儿，她老公的衣服还挂在那里。有她们的结婚照，有他的写真集……
屋间里仿佛另一个时空，这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个鸿沟，以前，她常常半夜做梦会哭醒，那个时候龙飞还会哄她，心疼她，觉得她可怜。但是看到这一切，他觉得窒息。他是无法取代她老公在她心里的位置。她回来之后，他就和他摊牌。他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说如果要和我结婚，就要把这间屋子清理出去，要让它成为过去，可是她不同意，要把这一切保留原来的样子。因为这些，他们不断的争吵，因为这件事情龙飞甚至不想去厂里上班。有几次他都离家出走，最后还是被她找了回来，他有时候又很心疼她，然后又很痛恨她。当争吵越来越多也于事无补的时候，龙飞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生活的状态。有一天，他不辞而别，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去到了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他想让这一切尘封，成为回忆。
龙飞觉得龙是不存在的，飞得再高也要休息。还是叫回他的苟建华吧，猫啊狗啊的也好养，多接地气，他的前半生也就如此了，他也不想飞了，后半生只想找个相爱的女孩，两个人，一个娃，三亩地，一辈子！
2018.6.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