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天,苇梢村小学代课教师蒋小梅从她外婆家的村子郏周村回苇梢村。
蒋小梅跟李洪飞一样大,二十岁了。她头上扎着两只羊角辫,辫梢上还结着黄色的蝴蝶结,额前刘海散松松的;她的鸭蛋脸儿上,那如画远山青的蛾眉下是一双秀丽的双眼皮眼睛;她的前突后翘、婷婷玉立的身子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春秋衫和湖蓝色裤子,脚上蹬着一双白色塑料凉鞋,显得很是英姿飒爽。
蒋小梅来到苇梢村9队的田头,正看见她表姐邓粉芹正插着秧。她刚想跟邓粉芹打招呼,邓粉芹却好像背脊上长了眼睛似的,她已经看见她了。
邓粉芹站起身,她说:“小梅妹,帮姐来插种!”蒋小梅脱去凉鞋,把袖子和裤管都卷起来,就下到邓粉芹插秧的田趟子里插起秧来。
9队的插秧的妇女们起初还瞧不起她,心说她一个做老师的能有什么能耐,还插得过我们?
谁知行家有没有,只看伸出手。蒋小梅一手攥住秧把,一手像蜻蜓点水似地飞快插秧,须臾间,她就把邓粉芹旁边、白茫茫的水染绿了。
她不仅动作不比邓粉芹慢,而且好像比邓粉芹还要快。
要知道邓粉芹在9队的妇女当中,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论起插秧来,也是数一数二的能手,全队上下只有李洪飞的大嫂夏巧芬和李连凤的媳妇,能跟她比比,其余的给她提鞋都不配。
蒋小梅露了这一手,让插秧的都心服口服,心说,这丫头片子还真有两下子,可不能小瞧了她。
蒋小梅一边和邓粉芹插着秧,一边吱吱喳喳地说着话,有时还会格格地笑几声。
李洪飞在田塍上转悠着,笑嘻嘻地说:“梅儿,甭光顾说话,把秧插斜了。一会儿,你给我说说翠兰的事情。”他说的王翠兰是蒋小梅外婆的村上的,他当然得问蒋小梅了。
蒋小梅说:“不会插斜的,你放心吧。怎么一听到翠兰姐,你就欢喜得什么似的。你要这样,明儿我就让我妈给你去她家保媒可好?”
“别,我家现在还穷得很,等我把房子盖好了再说。”李洪飞笑着说。
“洪飞哥,我说你得抓紧点儿,再迟,到年底我就让我妈去说了,不管你盖不盖房子,我怕翠兰姐被别人娶去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蒋小梅很着急。
“不会的,你翠兰姐是我的,指定就是我的。”
“洪飞哥,我好羡慕你啊,翠兰姐那么爱你,赶明儿你娶她时,我可是要当伴娘的。”
“那是当然了,伴娘非梅儿莫属。”李洪飞说话算话。
“那就这样说定了,盖房子抓紧点儿,没钱,你让你连凤哥帮你借点,等以后你和翠兰姐一块还不就得了。”
这时,李洪飞的大嫂夏巧芬说:“梅儿这丫头就是心眼好,处处都替你洪飞哥想到了。那你自己呢,也该想着找婆家了。”
“我嘛,不急的,等洪飞哥娶了翠兰姐后,让翠兰姐帮我参考参考,看看我能嫁给谁。”蒋小梅羞涩地笑着说,一田的人都笑了。这丫头还挺大方的,说到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急不慌。
正当她们欢声笑语时,突然听见有人喊“牛惊了”,她们慌忙抬起头去看时,却看见那个有十七岁的少年姜乾生骑的牛发疯地跑来。
牛虽然在河边很宽的田塍上奔跑,但还是牵扯着她们的心。别人还尤可,蒋小梅就很焦急,不为别的,只因为姜乾生是她心中暗恋的情人姜文山的儿子。
待到牛跑到一个豁口,把姜乾生抛下那个大豁口后,她们虽然齐齐地惊呼出声,但也安下心来,因为她们知道,这大豁口是潮土和田里流出的水,找队长闭合豁口还没等到回音。
3队队长李银龙赶紧飞跑过来拽住了发觉闯祸傻看小主人的老水牛,9队队长李连凤也来了。李银龙跟李连凤都是人高马大的,李银龙国字脸显得英气逼人,李连凤的四方脸也很酷毙。
他们一来,插秧的人跟李洪飞都围到豁口前,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毫无办法。因为豁口太深了,姜乾生在底下虽没有跌断胳膊和腿脚,但要上来还是很难的。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民边跑了过来。他边跑边喊:“儿啊,你咋不注意呢?”
这人不是别人,是3队打谷场场长周连朋。众人很纳闷,不是他儿子周若明,他嚎的哪门子丧啊。
她们还没出声呢,这人跑到跟前一看,不是他儿子周若明,他是姜文山的儿子姜乾生。他松了一口气后说:“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这个小畜牲,咋不跌死呢?”
大家觉得这人简直不是说的人话,而是满嘴喷粪,正想指责他时,蒋小梅却迅速地把矛头指向了他:“我文山叔叔什么时候把你家孩子丟到冷井里了,你这么恨他的儿子?”
蒋小梅夹枪夹棒的话很厉害,直把獐头鼠目的周连朋说得哑口无言。
众人丟下周连朋不谈,都把眼光聚焦到姜乾生身上,他们想方设法要把放牛少年姜乾生拉上来,但却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还是姜乾生在豁口底下喊道:“到村粮库找我爸爸来,让他带一根粗绳子来,把我拉上来。”
大家听从了他的提议,并派蒋小梅去通知姜乾生的爸爸姜文山。蒋小梅巴不到得到这个任务,忙到河边拖着拖渡船到了村粮库里,她把姜文山带到大河北的田头。
姜文山四十一岁,但他却长得有如玉树临风潇洒之至,他头发乌黑,国字脸上眉若刀裁侵入鬓角,双眼皮眼睛看人时让人觉得很温暖,身材中等,走路永远是一个军人的正规步伐,看他走路就是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姜文山来了后,把他带来的一梱麻绳让蒋小梅帮着拉好后,他就把绳子的一头交到李银龙和李连凤以及李洪飞的手上。
然后他从绳上滑到豁口,他一手抱着他儿子,一手紧抓着绳子,他向豁口上的三李和蒋小梅说:“拉!”
他们在上边拉,他在豁口里往上飞纵,他的脚只要一蹬到豁口壁,他就猛蹬一下,身子往上飘举。这样,他既靠自己惊人的武功,又靠上边的人猛力往上提拉绳子,他成功地将他的儿子从豁口底下托举了出来。
后来,姜文山回去了,姜乾生继续去放牛,蒋小梅和李洪飞等人各归各位。这样,直到太阳落山,她们才乘李洪飞撑着的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