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的修行

文 傅青岩


三十岁的玉琴还是极美的,这点是匆庸置疑的。美人一般都会有个习惯,但凡能反光的物体都会是她们顾影盼兮的妙物,倒不是因为美人本身不自信,而是为了再一次证明自己是美的,仿佛反光体内的影子才是美的自己,而自己则是赞美美丽的自己的旁观者,唉,美的连自己都心悦诚服!

此时这样赞美自己的玉琴正骑着三轮电动车,她不时瞟一眼右边的后视镜里自己的眉眼,即使戴着遮阳帽子和口罩,依然掩不住自己纤细有型的高挑的眉,以及眉下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光看这眉眼已是盈盈春水淡淡春山,摘掉口罩和帽子后玉琴的美便可想而知了,何况美人还略懂修饰。

玉琴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梳洗打扮,在皮肤白皙的脸上略施脂粉,涂上口红,即使不像前几年那样还化眼线眼影涂睫毛膏,因为五官精致身材窈窕搭配她良好的衣品,收拾一番走出去还是妥妥的美女一枚。

在喧闹杂乱的批发市场更是被男人们直勾勾地盯着看,争先恐后帮她鞍前马后搬东西乐得屁巅屁巅的,那些使唤不动自己老公的女人们不服气背地里毫不客气地骂她是婊子养的。

玉琴才不在乎别人用这么恶毒的词骂她呢,十年前别人也是这么骂的,那时是她抢了别人的老公。

玉琴出身于江苏Y城东台县某个贫穷的小村,那里土地盐化严重,农作物常年没什么收成,初中毕业后便去了盐城市里打工。苏北人有严重的地域歧视,他们称外乡人侉子,不是外乡人的乡下人也被叫做侉子,玉琴被别人叫侉子的三年做过服务员员、导购以及电话销售等等。

由于Y城靠近海水土盐化严重,所以那边女子脸上多雀斑,但玉琴却没有,她的脸蛋的皮肤一直雪白细腻。玉琴和朋友去KTV唱过几次歌后,朋友都夸她嗓子不错,又因为自己长得好看,便辞了虽正经但薪水很低的工作,去盐都新区的一家豪华夜总会当了一名公主,也就是陪唱的。

玉琴的老公张六便是在那家夜总会认识的。玉琴认识比她大二十五也就是比自己的爸妈都老的张六时,小个子小鼻子小眼睛看天只有蓝蓝的一条线的张六是某区的主任,专管畜牧这一块。

张六的官儿也不大,钱也不是太多,反正出行有专职司机开辆奔驰300,天天有人请客吃饭,要不就是他请别人在大酒店吃饭喝酒。玉琴将Y城方言学得差不多时,常嗔骂张六“畜生”,张六嘻皮笑脸回她:“畜生专搞你!”

玉琴当年是如何斗志斗勇将张六身边的小三小四赶走,以及后来向人家老婆逼宫的已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张六的前妻离婚后过了两年便患了绝症死了。

前妻死后张六将儿子接过来与自己玉琴一起生活,和前妻生的儿子张成自是痛恨玉琴的,和他妈一样开口闭口骂她婊子养的狐狸精。

从前年开始,张成不骂玉琴狐狸精了,开始改口叫琴姨。大前年时,张六因贪赃受贿被关禁闭审查,以张六为官多年在Y城盘根错结的势力,花点银子上下打点一番,本也可以像往常一样有惊无险,就给放出来了。

但那次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为公务员的张六私下还在承包了工程,恰好一工程因为质量问题出了人命,其实参与工程还有好几个张六的上级领导,于是墙倒众人推,张六背了所有的黑锅,被判刑了十二年。

张六所有的财产被法院没收,玉琴从跟张六后没出去工作过,整天就知道买买买,要不就是去喝茶打麻将,她将自己的首饰当掉后赔钱给命案当事人家属,有人笑玉琴傻,也有人笑玉琴活恶报来了,活该!

张六进去服刑前曾求玉琴照顾好正上初三的张成,因为张成的妈死后,他就只有外公外婆这对亲人了,但老人家年事已高没法照顾张成了,所以他只能将张成托付给玉琴,张六也只是不抱希望的试试看看,毕竟自己儿子一直是婊子养的狐狸精叫着玉琴的,当时玉琴冷笑了下,没想到她居然又答应了。

玉琴和张六结婚后没生孩子,因为玉琴疏卵管堵塞,一直没治好。张六入狱后,玉琴娘家人劝她反正没有孩子,赶紧离婚算了,凭玉琴的美貌还愁找不到男人。没想到玉琴回乡下娘家竟是开口找哥哥借钱的,说要做点生意供那小犊子读书。

玉琴被她爸妈哥嫂一顿好骂外加洗脑,从来不会哭的玉琴挤出几滴鳄鱼泪,骂哥哥,“你们怎么这么没良心,这么些年张六给家里提供了多少好处,他做工程不也照顾你买了那么多建材……”

三年前玉琴拿着三万块钱从娘家出来时,抹干本就不多的泪,得意地笑了,很快她在亭湖区的农民街租了个门面,蔬菜猪肉冰冻鸡鸭鱼肉都带着卖,生意还可以,张成放假也会来帮忙。如今张成在高考前就被保送南京大学,他已开始改口叫玉琴“妈”。

早晨六点钟时,沿海城市Y城太阳已出的老高了,玉琴摘下保护皮肤不被晒黑的帽子口罩披肩手套,再从后视镜里瞧瞧自己的容貌,因为汗水和戴口罩,妆容有些花了,她从系腰间的钱包隔层里拿出粉扑和口红补了补妆,拔下钥匙准备开门做生意时,照例看到有堆狗屎躺在门面正中央,玉琴骂了句:“畜生搞得!”转身熟练地拿扫把铁锹铲走倒垃圾桶里去了。

隔壁卖鱼的王姐笑着问:“玉琴,你这狗屎铲了有三年了吧!”

玉琴将铁锹咣当放角落里可气的说:“可不是吗,从老娘开张那天起就每天一泡屎,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畜生干的?”

在这条街上做了三年生意了,周围做生意的都知道三十岁的玉琴,有个十八岁的继子和在坐牢的五十五岁的老公,他们调侃玉琴,从继子口中的狐狸精到现在的妈,每天将自己的外表修的跟狐狸精一样,从铲狗屎开始她每一天内心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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