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的咖啡馆儿里，我把自己团成个团子窝在靠窗的沙发上，抱枕在怀里，眼神在室外的熙熙攘攘里。春天虽然来了，但是还没“暖花开”，稀稀拉拉的人依旧裹着厚衣服走走停停。有些爱美不要命的红着鼻头冻得青筋都快出来了。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毛衣，叹了口气，然后又将目光放了出去。我有点儿茫然，不知道想看什么，能看什么，脑子里觉得塞满了东西，但是又觉得什么都没有。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百无聊赖，心无所属。

原因有二：一、我跟林染打了一架，我挠花了他的脖子，后背，还在他脸上留了个掌印儿，他抓红了我的手腕儿，撕坏了我的睡衣；二、我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看到了几张照片，上面依次是我，于子墨，龙哥。各种角度，各种场景，有一张上面有揉过的痕迹，是于子墨探手给我抹嘴角。

“哎，想什么呢苦大仇深的，跟我说说！”常乐将一杯拿铁放我眼前，一边弯腰坐下，一边打趣道。

我被她这明媚的声音打断，有几秒钟有些恍惚，没什么反应，只是有点儿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呦，你这不对，真发生什么事儿了么？”常乐正经起来。

“啊？哦，没什么！你不忙了？”我扭头看看周围，发现每个人都被她安顿得很好，她的确是闲了下来。我来她这儿的确是奔着被答疑解惑指点迷津的，我觉得她知道得很多，或许能让我没那么迷茫。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她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等着下文，我突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不想说了，想回家睡觉。我就真的什么都没说，懒洋洋地摆手，起身离开了。

那天是怎么打起来的呢？

出门右拐。常乐站在玻璃窗里面望着我，脸上是忧虑，担心，她朝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眨眨眼，让她安心。

林染喝多了。对，那天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晚上有应酬，可能不过来，即便是过来也大概会很晚，让我自己解决温饱。我没当回事儿，反正我对黏黏糊糊的关系也不是特别热衷，距离产生美。就算最近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小别胜新婚的机会。而且那天跟于子墨父子疯了一天也够累的，我正好需要一个独处充电的机会。

“师傅，给我来两个烤地瓜！”

林染回来时候差不多有十点，不，是十一点。我那会儿正有点儿睡意朦胧，模模糊糊就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门，搅锁眼儿的声音还挺响亮的。进来的人呼吸很重，关门声也没太照顾睡觉的人。我没忍住，闭着眼睛吼，“王八蛋，丫你动静能小点儿么？这可是睡觉的点儿，别夜深人静的逼我动手！”

没有人回应我，只是脚步很重，也越来越近，我起先闻到丝丝缕缕的酒味，后来越来越浓，直到铺天盖地地朝我砸过来。

林染彻底醉了，他带着酒气和寒气直挺挺地栽倒在床上。我机敏地躲开了，腿却被他压住了。

“十四块五，姑娘，再加个小的，凑个二十吧！”

我让他去洗澡，推不动。他脸闷在床上，“今天玩儿得开心么？”瓮声瓮气，感觉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我发现自己经常因为他这种受害者的样子搞得什么都没办法做。比方说冲他的头抡一拳或者直接将他翻下床去。

以前听大人说大人很累，总也不信。被迫成了大人之后，越来越信了，是够累的，你心里没点儿弯弯绕都没办法过日子。人和人的交往不叫交往，叫周旋，应酬。交往的动机就是“用”，没用了就没人愿意搭理你。叶大秋说有时候过着过着就有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恐慌感！就凭着这个，我现在对这个死沉死沉的货不能下狠手。

大家都很努力，只有我是一盲流，从天亮浪到天黑。我突然有点惭愧，总之吧就是各种感受混合在一起，我开始给他脱衣服。与其说是脱，不如说是扒，到后来基本就成了扯。要不是看他是喝醉了，我都以为他暗自跟我较劲呢！

这一切还算和谐，是吧！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画风变了呢？

“姑娘，二十三块的了，还要凑整么？”

“不用了，再凑一会儿我估计得买五十的！您可真会做生意。您一天是不是能卖八千？”

经过一家服装店，玻璃门上贴着一张黄纸，上面不太规整的两个红色大字“促销”格外惹眼。尽管如此，也是门可罗雀。

什么时候呢？是我开始跟他叨叨于子墨，还是他那句“有没有人说你们像一家三口”，我随口的“有啊！”记不清了，只记得猛地被他翻身扑倒，他眼睛都红了，额头上有青筋。他抓起我的两只手抬到了我的头顶，开始啃我的脖子，我听见他嘴里重复着一句话，“是我的，暮云歌是我的，我的！”我愣怔了几秒，开始死命挣扎，不管不顾的乱打。上衣的扣子被他撅掉了，一条腿挤进了我的双腿中间，他的手抓住了我的内裤往下扯。

我满心羞愤，感觉被一个陌生人强暴。现在的林染既陌生又可怕。我骂出了我能骂出来的最脏的话，左不过就是“王八蛋，你大爷，强奸犯，不要脸”之类。林染不为所动，还在撕扯啃咬。他松开了抓着我内裤的手，进了上三路，抓我的胸。

直到我那巴掌重重地呼到他脸上，他才停下来。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喘气。

我说，“林染，我恨你！”

他说，“我也恨我自己。”

说完，提裤子，拿衣服，下楼，开门，关门。

经过一个小摊贩，是个略长的板车，上面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边上有个小音箱，“江南皮革厂倒闭了，姐夫跟着小姨子跑了”之类三俗的歌 。

小时候打架不管打得有多凶，林染都是第一个道歉。不，他没这么暴力地对待过我，上次我喝酒那次，他也只是做样子吓唬我，而且立刻就道歉了。这次他真的想要强迫我，还有阴恻恻回我的那句“我也恨我自己”，那个“老子没错，爱咋咋地”的背影……

有个人骑着小蓝差点撞我身上，我站着没动，我动了，怕他真撞上我。阳光有点儿刺眼，我眯了眯眼睛，有点儿不舒服。

三天，我没有接到他的任何电话，微信或者什么能道歉的信息，也没见到他的人。倒是接到了赵天宇的电话，说林染在他那里，喝多了，就地睡了，别担心。

又喝多了。

又又喝多了。

又又又喝多了。

所以我决定先退一步，去公司找他。我想知道是不是他遇上了什么事儿，不，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我用自己蹩脚的厨艺做了一些有的没的，装在食盒里，并且对着镜子演练了几遍“大人不记小人过，爷胸中有天地，不和你这区区人类计较”的戏码去了他公司。

他不在，在开会。我轻车熟路到办公室等，百无聊赖地扒拉扒拉花叶子，踢踢椅子腿儿，抠抠百叶窗，蹲地敲敲地板砖，坐在他的老板椅上翻翻抽屉什么的。

老人说，无聊容易生事。

好像是为了验证老人的话是对的，于是生了事。

我看到了照片，然后离开了他的公司。

一辆电动车骑得飞快，一辆车子开得飞快，一个拐，一个也拐，我听见“嘭”的一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