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旅馆里，莫达翻来覆去。考前的紧张和旁边父亲的阵阵鼾声让他思绪万千。爸，你吵到我了，他试图摇醒父亲。
好好，我注意点。父亲翻了个身，鼾声继续。
睡意全无。
尽管睡了不到3小时，出门的那一刻依然不觉得疲惫。父亲在前面走着，背影宽大，厚重，天空云压得低，莫达混在考生的人群里，像个奔向牌桌的赌徒。
考场座位在四楼教室的窗户边，窗外有一条河流经过，河边树叶茂盛，就要在这里决定自己的人生了，多神奇。趴在桌子上轻吻一下，课桌啊，可要保佑我。
由于来得早，莫达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熟悉环境。俯瞰下去，人潮如搬家的蚂蚁，校门外聚满了家长。父亲去办事了，这让他少了一份压力。
莫达，你在这个考场啊？
诶？楚琴，这么巧，你也在？楚琴是小学同学，高中校友，他暗恋多年，平时在学校很少碰到，难得在这遇见。
我在隔壁呢，准备得怎么样啦。
就那样吧，硬着头皮上，你呢？
昨天做了套模拟卷子，效果不太好，有点担心。
没事的，高考比那些模拟卷子简单。
简单的话大家都简单，分数线也会拔高，
不用担心，你成绩那么好，正常发挥准行。
楚琴穿着白短袖，牛仔裙，利落短发，比小学时候又好看了些，可能是长开了吧。满满的少女气息，让他有点心神不宁。
看他不说话，楚琴突然发问，洋务运动哪年开始的呀？
1861年，怎么啦？
答对啦，她歪着头笑，牙齿雪白。你也考我一道试试。
额，那个李自成进京抢了谁导致吴三桂放清军入关？
陈圆圆啊，你这个不算考点，1644年明朝灭亡才是考点。好啦，我要回考场了，祝你高考大捷。
嗯，你也是，我的陈圆圆，后半句莫达在心里默念。
语文是莫达擅长的科目，快速做完，有点春风得意。不知道楚琴做得怎么样了。他抬头望着窗外，乌云堆积有点多，怕是要下雨了。
中午父亲来接自己去下馆子。
考得怎么样？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
那中午吃顿好的。
父亲点了他最爱的煎豆腐，香干炒肉，还有鱼。
吃完饭没有回旅馆，躺在饭店老板的床上休息。屋里的吊扇呼呼地转着，考好了就向楚琴表白吧，他暗下决心。
数学是他的弱项，第一道选择题就不会。老师说不会的就跳过，结果一路跳下去好像都不会。抓着卷子，揉着头发，决定从后往前做。最后一道大题只会一半，做完又往回跳，总算有道大题是自己完全有把握的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卷子还有大部分空白，都是没把握的。来回算算分数，五十分不能再多，心塞。
外面开始下雨，监考老师把窗户关上了。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莫达心急如焚，选择填空题随便蒙了答案，不会的大题列了一堆公式，字迹写漂亮点吧，但愿阅卷老师给点同情分。
走出考场的时候心如死灰，任凭雨打在身上也不晓得要撑伞，考得这么烂，彻底失去楚琴了吧。
跟在父亲的身后默不作声。
没事的，你难大家也难。父亲安慰，剩下的两门好好发挥，把伞撑起来，别生病了。
莫达魂不守舍，哪还听得进父亲的劝慰。眼泪混着雨水，终于决堤而出，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可爱。
完成任务地考完剩下两门，沮丧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睡。父母干着急。
楚琴打来电话。
莫达，听你爸妈说你很沮丧，分数还没出来呢，乐观点。
我估算过了，应该没戏。
其他三门考得好能拉回来的。
莫达默不作声。
不要这样子，出来见一面吧，跟你谈谈。
嗯。
走在县城郊区的公路上，楚琴像个蝴蝶一样，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莫达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
我们去田里走走吧。走下公路，是一大片玉米地。楚琴不到一米六的个子钻进玉米地就不见了。他只好跟了上去。
楚琴，你在哪？
我在里面，好大的玉米地啊，你来找我呀，找到了我就做你女朋友！
当真？
嘿嘿，先找到我再说。
莫达一扫阴霾，冲进了玉米地。
楚琴并没有躲起来，她站在玉米地的边缘，望着绿油油的水田。莫达靠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其实我一直蛮喜欢你的，不敢跟你说，怕影响你考试。你知道在考场遇见你那天有多开心吗？楚琴边说也慢慢坐了下来。
莫达又开心又失落，可是我考得不好，怕是配不上你了。
说这些做什么，高考只是人生的一条路而已，考不好可以读大专，或者再复读也行，我可以等你。她说话的样子那么笃定，像个下凡的仙女。
不瞒你说小学时候就喜欢你了，本来计划考得好就向你表白，可是我把一切搞砸了。今天你说这些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不是安慰我哄我开心的吧？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呢，我可是女孩子。
天空的云一团团聚集，瓦蓝的背景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对莫达来说如果前一秒还是即将溺水而死的自己，这一刻突然像是学成归来的悟空，一翻身就能踏上跟斗云。
莫达起身掰了一根玉米，递给楚琴。
没什么可表达我的心意，这根玉米就当做送你的信物吧。
楚琴接过玉米，哈哈大笑。你这个小气鬼，就送我这个啊。
莫达也跟着笑了起来。
夏天的风摇曳着身后的玉米枝干，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从头顶掠过。高考失利的这个夏天，他突然拥有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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