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爸爸的情况怎么样？”

“病人有可能得的是胃癌，具体情况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家属们要有所准备。”说罢，医生离去。

此时，蓉蓉的双腿几乎瘫软下去。她伸出一只手，“姑姑，扶我一下。”我们把她扶到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她的脸色铁青，嘴唇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怎么办？怎么办？……”她嘴里念叨着，脸上的两行泪不断地哗哗往下流。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医生只是猜测而已，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也许他的判断有误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医院的医生，往往喜欢小题大做，没事也给整出事儿来。”

真的没事儿吗？我的心里也带着忐忑不安。老人家在几个月前便感到身体不适，当时以为是小病小痛，也是心疼钱，就没有在意。后来胃痛得实在受不了，才到医院检查。

3天后，结果出来，证实是胃癌。蓉蓉的世界崩溃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医生问：“做手术还是化疗？”

一直未说话的蓉蓉突然跳起来：“要手术，不能化疗。二姨丈就是因为化疗导致病情扩散而过早离世的。爸爸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医生一贯漠然地离去。他们是人不是神，尽管他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但生死权不在他们的手中掌控。

蓉蓉的二姨丈在10多年前得了癌症，先是脖子上长了一个肿瘤一样的东西，到医院做化疗清除了。一年后，旧病复发，东西又长起来，而且越发严重，开始遍布颈部，然后胸部以下的地方，医生已经没有办法，只能回家接受土草药敷。最后怆然离世。

“蓉蓉，我们先去吃个饭吧，你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蓉蓉摇摇头：“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你没看到你的脸色苍白的有多吓人，再不补充点营养，只怕要晕倒了。”我强拖带拽拉着蓉蓉一起到医院食堂打了个饭，硬逼着她一口一口慢慢吃下。

大姐二姐已经结婚成家，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小弟又不能不上班，妈妈年纪大了，一生没有出过几次城，人情她不懂，加上身体虚弱，晕车晕的厉害，不敢让她来医院。爸爸手术治疗的一个月，是蓉蓉在医院里照顾陪伴。那一个月，她强打起精神，忍着心中的悲伤，小小的身子扛起千斤重的担子，不得不徉装出独立坚强。

蓉蓉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家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贫困的家庭因为要养育4个孩子而捉襟见肘，在蓉蓉上初一时，家里实在无力承担4个孩子的学业，但无论让谁辍学，爸妈都不忍。那一天，蓉蓉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她突然冲进房间，对爸妈说：“爸，妈，让我停学吧，我不读书了。”

“说什么傻话，你不上学，能干嘛呢。”妈妈说。4个孩子当中，蓉蓉的成绩是最好的，也是最刻苦的。

“爸妈就算再苦，也要供你们每个孩子上学。”爸爸斩钉截铁地说。

妈妈推着她：“听话，回房间复习功课去，学费的事我和你爸爸，我们会想办法的。”

这一次，蓉蓉没有听爸妈的话。第二天天还未亮，蓉蓉偷偷离开了家，跟着隔壁家的黄花一起坐上了到城市的列车。开始她的打工生活。

由于年龄太小，未满18岁，很多招工点都不要她。跑了半个月，最后一家饭馆愿意收留她，可是工资只有别的工人的一半，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餐厅的工作又脏又累，刚出炉的菜放在盘子里就像个烫手的山芋，蓉蓉的手被烫起了水泡，还是咬牙忍着，别的工人不愿干的重活，全都交给她来做，而她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也会遇到难缠的客人，被骂了，被调戏，她都不能对客人无礼。

18岁一满，蓉蓉便辞了餐馆的工作，到工厂做一名流水线员工。依然辛苦，常常加班，但比餐馆的工资多了一倍不止。再苦再累又有什么，钱才是最重要的。每个月工资一出，她都寄给家里，厂里包吃包住，她又不爱花销。

父母心疼她，劝她对自己好点，多买些吃的穿的，不要老是惦记着家里。逢年过节回家，当爸妈看到又瘦了一圈的她，总忍不住自责。每每蓉蓉总是笑着说：“爸妈，你们已经给了我很多了，已经对我够好的了。”

蓉蓉并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她患有地中海贫血，不过是轻微的。出生时，亲生父母害怕她不能养活，也怕将来的日子会因为她而艰难，所以把她卖给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妇。当时那对养父母并不知道蓉蓉的情况，起初对她还好，两年后女主人突然又怀孕了，他们也知道了蓉蓉的身体情况，于是又把她抛弃了。

这对狠心的夫妇把她丢弃在野外，任她自生自灭。找不到家的蓉蓉在野外哭了好久好久，终于她的哭声被在野地干活的爸妈听见了，他们把她抱了回去。尽管家里已经有3个孩子，尽管已经很穷，再养一个孩子会让家庭更加陷入困境，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她带回了家，视她如己出，3个孩子有的，她也都有。从不舍得骂她，一些重的活儿也不让她参与。

蓉蓉在厂里干到第6年便辞职了。这时她已经20多岁，意识到在厂里打工不是长久之计，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的她想学得一技之长，于是她跳槽到一家服装厂，跟着之前一起在厂里工作过的阿姨学习车工。

她在网上下载了一些学习软件，一边摸索着学习服装设计。小休时她也拿着一个本子画设计图。偶然有一次我到车间巡检，看见她画的服装，觉得她很有天赋，于是私下教给她一些专业知识，一边鼓励她不要放弃。

在日久的相处中，我发现自己慢慢地喜欢上了她。这段感情很难得到周围人的认可，我出国留过洋，是服装设计师，家境不错，而她只是一个没有学识的贫家女。但这并不影响我爱她。为此 我也和家里闹翻，家人说如果我坚决要和她在一起，就和我断绝关系。可这样也不能影响我的决定。爱情本就不能以门第或物质去衡量，就算全世界都否定，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半年后，蓉蓉的爸爸旧病复发，终于没能捱到这年冬天。第二年春天，蓉蓉怀孕了，到医院检查，她的病并不会影响孩子的健康。

我拉着蓉蓉的手，对她说：“蓉蓉，我们结婚吧，我要娶你。”

“可是，你爸妈会同意我们吗？”

“他们刚打电话来叫我们回家吃晚饭，然后谈谈婚事。”

过马路时，我牵着她的手，握的很紧。这双在人海里触摸着找寻了许久的手，这一刻，终于因为迎接到温暖的气息而不再冰冷孤独。我再不会放开这双手。

这一颗在人间里浪迹飘荡了许久的灵魂，从此，就换我来好好守护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