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相识久,仍欲肺腑倾

图片作者:鱼花酱

01

在穿着T恤短裤欣赏远山夕阳的盛夏傍晚,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整整五页信纸,写满了夏天的故事。

寄信人是已两年没见面的老友,一个敏感而倔强的姑娘。

她在信中说:“最近朋友圈又多了几对秀恩爱虐狗的情侣,才想起我们已经过了谈个恋爱都要偷偷摸摸的年纪,还记得16岁那年你曾拉着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她说,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写作,有没有出去玩,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学业怎么样,对未来可有规划,梦想可还坚持,当年的少年如今是否还是心头上的一朵花?

一封长长的信,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生活的琐事,好的坏的,委屈失落,骄傲惊喜,通通都跟我一一道来,末尾却只写了五个字:我有点想你。

瞬间泪目。

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如今各安一方,各自忙乱。虽不曾常常联系,却总是惦记着你的近况,关注着你的生活。

就连琐碎的故事讲到最后也不过是想跟你说一句,我好想你。

千万万语不过想问一句,嘿,好久不见,你有没有兵荒马乱的故事,要跟我讲述?

02

信中温暖琐碎的话语,感觉总像回到了遥远的中学时光。那时候,我们一起坐在体育馆的角落里聊卡夫卡,对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或者坐在教学楼转角处的窗台上边吃薯片边聊天,随后继续去上自习。我啃好像永无止境的数学复习全书,她背好像永远背不完的英语单词。

高三那年的四月,宿舍楼院子里的玉兰花开得饱满馨香,窗外春光正盛,我们在教室里消磨掉漫长的时光。学习的间隙看《老友记》,为着荧幕上别人的情意笑得前仰后合。那时我们从未怀疑过长大以后,我们也可以拥有那样的一间房子,三五好友相拥,夜半喝酒聊天,数远处寥落的星星,看近处汹涌的人群。未来遥远又模糊,可那些真真切切的向往——全是关于爱。

后来很快我们就读大学了,没有像高三那年所期盼的一样,拥有热闹的朋友们,拥有很多很多的爱。在这个城市孤独游走的时候,我还是看《老友记》,看到罗斯陪着瑞秋去洗衣房洗衣,她忘了将不同颜色的衣物分开,于是所有白色的衣服都被染成了粉色,而罗斯只是温柔地笑着看她,那是穿越了漫长暗恋之后的目光,仍然害羞却炙热。她坐在收集衣物的推车里吻了他,而他,只剩惊慌失措。

我还看到瑞秋、莫妮卡和菲比在阳台上偷看隔壁楼上的年轻帅哥,她们喝着红酒、讲着笑话,让我只想起那句话里说的:“青春无你,何以为青春啊。”

我们好像都没有过上更年轻时梦寐以求的生活,连相见都不易,可是大概因为记忆太过华美,总有一些东西仍像血液一样汩汩流淌,新鲜跳跃。

就像《老友记》可以随时随地重新翻看。

就像我们从未分离过。

03

我们分隔地太远又太久,可是有些人啊,即使数年未见,仍然如同两颗遥遥相望的星星一样,守着相似的光芒。

上次我们互寄信件还是在去年的九月。两个人分别看过《末路狂花》,都满眼热泪,迫不及待地要和另一个人分享。

这同样是两个女人的故事。各自在生活中沉沉浮浮,一个是受困于繁忙琐事的家庭主妇塞尔玛,一个是在咖啡厅里工作数年却存款寥寥的服务员路易斯。

塞尔玛的老公暴躁焦虑,难以沟通,动不动就火冒三丈,对塞尔玛大发雷霆,可她即便是在迈上这条不归路之前,还在微波炉里为他留下了一顿晚餐。她先斩后奏的外出果然让他勃然大怒,怒斥一声:“你给我马上回来!”之后不待她回答就摔了电话。

所以谁能猜到这个唯唯诺诺,连短途旅行都不敢向丈夫报备的女人,在前往墨西哥的亡命之旅上,不仅学会了妙语连珠持枪抢劫商店,还冷酷至极步步为营地胁迫一名警官缴械投降,成功地将瑟瑟发抖的他塞进了后备箱。

当然,每一个爱闯祸的冒失鬼旁边都有一个清醒的可以一巴掌打醒你的女朋友。但她也会在你受伤时奋不顾身地冲向前,甚至因此而冲动杀人。

当酒吧里遇到的一个男人想要强暴塞尔玛时,路易斯毫不犹豫地开枪打死了他。在这一路上,她眼里的斥责和恨铁不成钢是真的,可开车狂奔时,看着身边的冒失鬼大姐困倒在副驾上的倦容,眼里的宠溺和温柔也是真的。

我们都一样为《末路狂花》这场电影的最后一幕落下热泪。

她们终于逃无可逃,于是决定在峡谷前飞车跃下。铁锈红的戈壁上,扬起的沙土里是她们因逃亡而干枯凌乱的头发,但眼神里的炙热却足以燃烧一整个白昼。

飞车跃下之前,塞尔玛对路易斯说:“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即便路易斯的所做所为触犯了法律,将她们逼到了绝境,但她仍然无限感激。

我也从此知道,女生之间的友谊绝非只有胭脂水粉,闲话茉莉。飞车五万里,纵情天地间,我们原本就有着更山长水远的情意。

那里是独属于女生的温柔守护,也是可以属于女生的壮阔侠气。

在被警车围堵得水泄不通时,她们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去做最后一个拥抱。让我想起明末文人袁中郎的诗句:“人生不得行胸臆,纵年百岁犹为夭。”

04

每每遇到这样的时刻,我都觉得,只有她才能懂得。

矫情如我,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读书到情深之处都能不顾颜面,热泪滂沱,也只有她能在嘈杂的街头里听我讲十字军东征的冗长故事,也只有她,肯在毕业时分旁人都忙于觥筹交错时陪我安静地枯守在图书馆的文学书架面前。

高中那些年,我们俩住的很近,晚自习结束之后聊着天走回寝室,旁人问起:“你们俩天天在一起怎么还有那么多话可说?”

我也不知道。

如今我们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但仍然拥有共同的默契。有时她会突然兴奋地跟我说:“我看到了一篇文章好喜欢,我发给你看看!”等她发过来,我看了题目:“呀,我也好喜欢这个的!”

有她在,我从来不必缅怀少年衷肠和赤子之心。

少年衷肠和赤子之心,一直都在。

诗里说:“初与君相知,便欲肺腑倾”,而我只愿“与君相识久,仍欲肺腑倾。”

即使时间荏苒,你我天各一方,为了梦想各自为战,为了生活各自忙乱,我也依旧记挂着你的现状,随时虚位以待你的倾诉与分享。

感谢岁月赐予这慷慨共行,感谢我遇见你。送给诗远的每一位新朋友与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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