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蔷薇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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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理想】


今日正午十一点二十五分,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微风徐徐,一群身着黑色西装,胸前佩戴着红蔷薇花朵的人齐聚在天元山公墓,神情庄严地注目着这场特殊的葬礼。

树棕色的骨灰盒上雕刻了数朵蔷薇花,黑色的枝叶布满盒身,似将它紧紧包裹住一般。矮矮的墓地旁没有树木扎根,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红蔷薇花束与鲜红色的花瓣,使其方圆三里外都散发着诱人的花香,与公墓的死气格格不入。

在内圈肃立着的一男一女一老两孩童各手持一个花篮,篮子里装满了红蔷薇花瓣,当抬棺人把骨灰盒放入墓坑中时,他们便一起将花瓣一把一把地挥洒进去,好似降下了一阵花雨。

两孩童将最后一把花瓣挥洒进去之后,便退到一旁,随即身着以白色为底色,青山为背,红蔷薇花为主打的旗袍,双手拿着一朵鲜艳的红蔷薇花的叶琳从人群中缓缓走上前来,神情感伤地注视着被鲜红花瓣掩埋的骨灰盒,迟迟没有动作。

“智儿,妈让你受苦了,好好睡一觉吧!”叶琳哽咽着说完之后,便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蔷薇花轻轻地放在骨灰盒正中央。同时,周围的人都纷纷低下头,双手抱于下腹,与叶琳一起默哀。老人上前搀扶叶琳,后者抬手婉拒,并微笑着说:“爸,我没事,能走。”然后,叶琳缓缓站起身子,用右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角,又用双手轻轻地拍了拍脸颊,总算是平复了一下心情,露出开朗的笑容与老人一起走进人群中。这时,工作人员便开始做最后的工作,埋盒,立碑,一直持续到正午十二点整才结束。

尹县人办完葬礼之后,大多会宴请一下前来送行的亲朋和宾客,但叶琳这边大多数人在葬礼结束后就以各种理由先行离去了,留在饭店宴厅的只有叶琳的父母及三位亲兄妹,还有她公司的部分中高管、员工、合作伙伴和媒体记者。此时,叶琳正借用饭店的小包间整理妆容和情绪,为一会儿出去面对记者做准备。毕竟,Eternal Xiao zhi品牌首席设计师叶琳的独子遭同学霸凌致死案,在尹县外都闹得沸沸扬扬。

那是一周之前的事件,刚与合作方敲定新方案的叶琳还未走出会议室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听见电话那头父亲急促的喘息声和隐约传来的母亲的哭嚎声,一股不安的感觉使她背脊发凉。“叶琳,爸对不起你……爸,没用啊!小智……小智没了啊!”最后五个字宛如五声炸雷,整得叶琳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好在身边的同事及时扶住了她,并大声呼唤,才避免她陷入昏迷。

“叶琳,爸没照顾好小智,爸对不起你呀!”

“他们在撒谎!他们都是魔鬼!”

“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勒?”

赶回家的路上,叶琳尽力使自己冷静地听父母讲述事件经过,却越听越咬牙切齿、面红耳赤,无奈只能把电话交给律师代接,再催促司机开快一点儿。两个小时后,从黔阳市赶来尹县公安局的叶琳,刚进门就看见神情哀伤的父母,并在父母和警官的陪同下见到了已经冰冷僵硬,且血迹斑斑的儿子小智的尸体。这一刻,常年独自在外打拼事业的叶琳崩溃了,直接瘫坐在地号啕大哭,泪水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叶琳忽然停止了哭泣,通红的双眼仔细观察着儿子,又猛地咬着牙看向一旁跟随而来的律师,吓得后者不自觉地退了半步,而后猛然领悟,立即转身向警员表示自己的身份,先行到接待室了解事件经过去了。

原来,等警方接到叶琳父亲的报警电话到达现场时,二老正在与学校领导进行激烈争执,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警方立马组织人员将双方分开调查询问。

“据警方所说,案发地在教学楼二楼男生卫生间,死者叶小智平躺在卫生间外阳台,身体满是伤痕和淤青,疑是遭到多人殴打致内脏破损致死。但据叔叔所说,他们赶到学校时小智已经断了气,且当时他们正好看见学校工作人员在搬动尸体,还在组织学生清扫卫生间,警方也证实他们到达现场时卫生间还有水渍,明显是刚打扫过。学校那边却以当时卫生间外和走廊的监控都坏了为由,不承认这……”

“这帮畜牲!”叶琳越听越气,纤细的右手手掌结结实实地拍在金属桌上,连窗户和实木门都被吓得颤抖了三秒。“我叶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跟他们死磕到底!张律师,您是业内知名的好律师,希望您能帮我到最后一刻!”叶琳目光坚定地对律师说道。

张律师十分绅士的向叶琳浅浅鞠了一躬,说:“我定会全力以赴,帮小智讨回公道!”

接下来的五天里,叶琳一边在家安抚、照料着身心皆疲的父母,一边跟着张律师一起挨家挨户地走访小智的同学们,且给每一家都准备了一些小礼物。遇到得知自己身份后拒绝交谈的,她便直接给人双膝下跪诚心恳求,只愿对方能给她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一个为儿子讨回公道的机会。最终,叶琳从小智班里近半数同学的口中了解到,原来小智平时在学校的日子并不好过,几乎每天都有男同学嘲笑他是娘炮、故意弄坏他的衣物、在他的书本和课桌上刻羞辱性文字等等。直到那一天,小智因为被班里的男生嘲笑是单亲家庭,甚至有人拿叶琳“开玩笑”,恼羞成怒的小智瞬间上前与为首的男生抓扯起来,最后被一群男生硬拖到卫生间里,辱骂声和殴打声持续了至少十几分钟。“经常带头欺负小智的那五个男生,回来时还大笑着跟其他同学炫耀……”最后一名女生哽咽着说到一半儿,稚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恐惧的神情,叶琳见状便暖心地将其抱进怀里,说:“谢谢你,勇敢的孩子,我和小智都会铭记你的恩情。”

告别女生之后,叶琳跟张律师一起坐上车准备离开,车窗关到一半儿又听见了女生的呼喊声:“阿姨,我愿意出庭作证,我想帮助小智,我想让那帮爱欺负人的家伙付出代价!所以,请您明天带我一起去,好吗?”

叶琳有些意外地打量着这个跟自己小时候一样瘦弱的女生,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说:“谢谢你!好孩子……谢谢你愿意帮小智……”

回到家之后,叶琳立即跟父母汇报了这五天走访的结果,小智班里近半数的同学之中,有三分之二的同学说出了实情,剩余三分之一表示愿意出庭作证。尽管她对这三分之一的孩子会不会临时变卦没有把握,但只要到时有一人出庭作证,他们就多了一分胜算。不过,只有人证证词叶琳觉得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大众的力量为自己做后盾。于是,她连夜录制了一部短视频,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儿子在学校里平日的遭遇,以及对学校擅自处理现场的行为提出公开质疑。视频一经发布就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全网激愤,霎时间声讨和支援声一波接着一波,使叶琳为儿子讨回公道的信念更加坚定了。

到了开庭的日子,尹县的天空无比阴沉,狂风呼啸,雷鸣阵阵。叶琳与父母和张律师还有十来名稚气未脱的少年们一起走进尹县人民法院,他们面色庄严,且胸前都佩戴着一朵鲜红色的蔷薇花。

在庭上,叶琳所带领的这群少年个个目光坚定,面对被告席上一众青面獠牙的言语刁难和怒瞪威胁丝毫不惧,一字一句且铿锵有力的把自己平日在班里亲眼所见他们如何欺负、打压小智,以及后来他们如何威逼利诱其他同学不许声张此事的丑恶嘴脸全盘托出。可就在叶琳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告方忽然叫嚣他们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学校有擅自处理现场,以及小智是被人从教室里硬拖到卫生间的,因为当时教室、走廊和卫生间外阳台的监控“都坏掉了”,根本查不到任何记录。这番话语使叶琳瞬间脸色变得煞白,下一秒又黑得阴沉,紧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反观被告一方瞬间得意洋洋起来,一脸轻蔑地俯视着她,安逸地等待着审判。

“我有证据!”一声稚嫩的娇吼声如同一道惊雷,将笼罩着叶琳的阴霾猛地撕开一道口子,“我全录下来,不止当天的,还有以前他们欺负其他同学的录像,全在我的手机里面!”法警刚接过女生的手机,人群中又响起了一名男生的声音:“叔叔!我这儿也有证据!当时,我正躲在隔间里,趁他们不注意录下来的……”男生的话语如同一缕清风,瞬间吹散了笼罩着叶琳的阴霾,使她再次燃起了希望。在法警将两名少年的手机同时交给法官,并将证据视频播放到大荧幕上之后,被告席上的青面獠牙们早已面如死灰,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走出法庭时,尹县的天空已被万里无云的晴朗所取代,狂风也被徐徐清风所驱赶,叶琳与少年们胸前的红蔷薇花比先前更加绚烂鲜艳。

回到现在,叶琳收拾好心情之后,重新换上一件以青绿色为底色,山川为背景,红蔷薇花及花瓣为点缀的旗袍,大大方方地露着微笑走出包间,来到宴厅中央十分端庄优雅地面对父母、好友和宾客。

叶琳向上前来慰问的好友、记者和宾客们友好示意,又向服务员要来话筒,在宴会中央温和地对所有人说道:“很抱歉,让在座的各位担心了这么久,我现在很好,请各位放心。首先,我叶琳由衷地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我的儿子小智的葬礼,尤其感谢这段时间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和朋友们!谢谢!”叶琳向众人深鞠一躬后,接着说道,“在座的大多数朋友都知道,我在小智两岁时就因事业原因跟前夫离了婚,直到小智读小学为止是由我独自带着,此后又因事业常年独居黔阳,所以小智大多数时间由我的父母带着。小智虽然学习不算拔尖的,但确实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每次分别都不哭不闹,在我们母子俩视频通话的时间里,大多时候是他在笑着跟我分享自己的画,画的全是他自己设计的衣服,衣服上的图案全是他最喜欢的红蔷薇花,因为他总说'妈妈的头发和嘴唇就像红蔷薇花一样漂亮'……我很多衣服的灵感都来自他的设计,同时也是'Eternal Xiao zhi'这个系列服装的由来。小智总把'未来要成为像妈妈一样的服装设计师'这句话挂在嘴边,总是天真烂漫地说这是他的梦想……可是,当我听到小智的噩耗之后,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孩子跟着他的爸爸就不会想要成为服装设计师,就不会被同学骂作娘炮,更不会……”

老母亲看着叶琳在中间哽咽,且似站不大稳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掩面而泣。老父亲也红着眼眶,回头赶忙招呼另外三名子女拿上毛巾、温茶水上去安慰一下。叶琳看着一脸担心模样的兄妹三人,微笑着吞了一口茶水,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然后重新坚挺起来说道:“抱歉,刚才忍不住失态了。其实,我在昨天整理小志的遗物时,才发现他的日记本,上面没有一篇写了他在学校的遭遇,而是一篇又一篇对我的思念和对成为服装设计师的未来的美好遐想。这些工整的文字,就像小智那如铃铛一样悦耳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不断回荡,甚至让我觉得小智就在我的身边。没错,我之所以拼命工作,之所以不惜忍受前夫家的冷嘲热讽也要争夺小智的抚养权,就是想要亲眼见证孩子的成长,看着他成为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看着他拥有自己的幸福和家庭……这就是我,身为一名母亲的简简单单的梦想……”

叶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努力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不过,现在说梦想破灭了还太早,因为小智正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身边,他的梦想也会在未来由我以及其他优秀的孩子们来继承,到时候,还希望各位能多多支持我们的梦想。叶琳在这里替小智诚心地感谢各位。”说完,叶琳再次向众人深鞠一躬,众人也回以热烈的掌声。

宴会结束之后,父母及兄妹们一起将小智生前的玩偶、画册等遗物打包好交给叶琳,由她自行处理。叶琳露出一副开朗的样子接过包裹,在嘱咐兄妹们照顾好爸妈,有机会她会多回尹县来接二老和他们上黔阳玩之后,便关上了车窗。

一个月过后,叶琳在公司的帮助下成立了红蔷薇基金会,每年会投入自己的大半收入,主要用来扶持那些想要成为服装设计师的孩子们完成学业和梦想,设计优秀者则有机会直接进入公司就职。同时,叶琳私下也加入了民间自发的反校园霸凌行动,时常以个人名义帮助那些受到霸凌摧残的孩子走出阴霾。

三个月后,叶琳带领自己的团队设计出新的系列服装,依旧是以红蔷薇为主要点缀,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一系列服装上的红蔷薇枝蔓呈现为一个硕大且有力的拳头状,它将红蔷薇花顶在前方,或护在后方,击碎四周袭来的恶,让红蔷薇盛开得愈加绚丽多姿。

叶琳想以此来鼓励那些受到压迫的孩子们勇敢地反抗,只有这样才有勇气去追求自我,才有底气去捍卫自己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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