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诚〈孟子〉学习笔记172，5-4-13，滕文公章句上4-13》

今天是丙申年庚子月己丑日，腊月初五，2017年1月2日星期一。昨日冬至三候。

补录昨日冬至三候：水泉动。天一之阳生也。

花信風：迷迭香奇。樹小而老蒼，葉纎而糙硬。其香特奇，四時著花，粉紫色，似薄荷花。

【＂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

一．三件故事，说明孔门尊师之盛。

第一件故事，门人弟子相聚守丧三年。

当年，孔子去世之后，孔子的弟子们都聚集到鲁国，服丧三年，因为只有父亲去世时有服丧三年之礼，所以弟子为师父服丧叫做心丧，以别于亲丧。据说，当时的孔林一带，仿佛一座骤兴的小镇一样。三年过后，＂门人治任将归＂，任，是担负的行李，门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进屋与子贡揖别，相对而哭，都泣不成声，然后才回去。

第二件，子贡又独自守丧三年。

子贡独自回到墓地，＂筑室于场＂，在墓地旁边的空地上盖了一间房子，独自居住了三年，然后归去。

这里有三样故事。据说，孔子病危时，子贡外出做生意，等到子贡返回时，孔子已撒手而去。子贡悲痛悔恨，到老师家门口时，将手中柱的拐杖一把插在地上，这一力之强，竟达数尺之深。此杖后来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这棵树，现立于孔府院内，已两千多年的一棵松柏，其树干犹如嶙峋的玉石一般。第三样要说的，是子贡为此大憾深悔，所以决定再独守心丧三年。现在到曲阜孔林孔子墓旁，可以看到子贡的那所房子。

要知道，子贡相当于现代某些巨无霸一样的商业帝国的董事长。对于他的财富和影响力，司马迁用了八个字＂诸侯与之分庭抗礼＂，意思是说，子贡出访各国，各国国君以平等的地位与他相互施礼。他的车仗非常气派，叫做＂车马连骑＂，他的手下都享有单独的车骑。这样一个人，一当面对老师的时候，他的身份只保留了一个，就是作为孔子的弟子，放下除此以外的所有身份，所有事业，一人独自守丧六年。

六年。让现代的大部分人做一件事，持续六年，都嫌＂太长＂。更何况，不仅没有任何回报，没有任何实用性，并且放弃赫赫地位、身份、影响力。

紧接着，孟子又讲了第三件故事，也是非常著名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起因，也和弟子们追慕师父有关。

《礼记·檀弓》上记载了子游的评论，他说有若，其言行气象很像孔子。

《论语》第二句就是有若的话：＂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仁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

可见有若在孔门之中声望之隆，绝非虚言。

子夏、子张、子游，三位圣门高第，文学科的翘楚，本身弟子就很多。子夏西河讲学，李悝、吴起都是他的弟子，魏文侯尊以为师，《诗经》、《春秋》都经由他而传授下来。子张，孔子去世后，韩非子总结说＂儒分八派＂，子张一派列在第一位。子游，南方儒学的传播，因其之功。他在武城当首长时，发现＂行不由径＂澹台灭名。后来，澹台灭明居吴授徒，聚徒三百余人。

这三位，都列＂孔门十哲＂，历史地位显赫。

他们三位，因追思孔子，想念孔子音容，又因为有若像孔子，就提出尊奉有若为师，行师礼，想通过这个方法安慰思慕师父的心意。他们强求曾子也这样做。

曾子说：＂不可。我们尊爱师父，应当论其道德，不应当求其形似。孔子的境界极其纯粹，没有一丝尘杂，好像在汉江之水中洗涤过一般，又好似在秋阳中暴晒过一般，师父那样的清静高洁，再也没有什么能加于其上，岂是有若所能仿佛的呢？今天，你们提出象尊敬师父那样，把有子抬到师父一样的地位，不仅不恰当，而且反而会把师父拉低了，这怎么可以呢！＂

二．

子夏、子张、子游，固然都是孔门十贤中的人物，开宗立派非比寻常，但是，只此一件可知，三个人的见识捆在一起，不及曾子一人之万一。作为孔门四圣之一的曾子，显然跟他们不在一个能级上啊。

孔门四圣是指颜子、曾子、子思子和孟子。若按后世排辈份，孟子是子思门人，子思是曾子学生，那么，孟子要喊曾子为师公了。思孟学派，真不是吹的。牛！

有人问，曾子只是说了一句比喻的话而已，为什么就看出比三子高出一个境界这么严重的差距呢？这是一个好问题。

曾子的立论是纯粹二字。他用汉江之水的洗涤和秋阳曝晒打比方说的是纯粹二字。

纯粹就是不能再往上加东西了，减也无可减，加也无可加，这叫做纯粹。

如果到曲阜孔庙游学，隔壁即是颜子的颜庙，正中大匾四字为＂纯粹复圣＂颜子最著名的就是他的＂不迁怒，不二过＂、＂三月不违仁＂和＂克己复礼＂的功夫，可见，＂纯粹＂不是指原原本本的一张白纸，而是一张白纸如何历经风雨复归为一张白纸的人生历程。

孔子的纯粹，也不是天性阳光，能量满满，完美无缺。首先，孔子颜值不高，现代这种啥啥都以颜值作为评判标准的世界，孔子绝对没机会成为偶像派影视明星。其次，孔子缺点很多，毛病也很多，他曾感慨说，如果我五十就读《易》，就可以少犯很多错误了；他并不以不完美或者说犯错为耻，甚至以知错未能能改为尊，他为好友蘧伯玉＂欲寡其过而未能＂而赞叹！孔子自己也从三十立志、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到达六十耳顺和七十从心从欲不逾矩的漫长历程。

可见，孔子的纯粹是生成而来的，不是一块白玉，从头白到尾，没沾一点儿灰。那是琼瑶小说，不是现实人生。

所以，神似，没用。到没到，掺不得一点儿假。到了就是到了，没到就是没到。像到神似都没用。不像还好，一像更糟。不像至少不假，一像反而假了。

尊师重道是中国文化传统中极见精神的一部分，反观现今社会普遍弥漫着的自大狂的风气，个个儿都以丁春秋吸功大法为高，以己为是、为大、为优先、为尊、为中心，以为自己代表前进方向者，多如过江之鲫，曾经有央视主播采访时因＂我代表亚洲＂惹非议，这种风气下，就连子夏、子张、子游的浅见错见都显得深情可怜了！而曾子的尊师信师，更是我辈当思的。像孔子老师一样，反复洗涤、反复曝晒，爱得深切，尊得真诚。

【学习参考书目】

《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

《张居正讲解＜孟子＞》张居正著

《读四书大全说》王夫之著

《孟子正义》焦循著

《孟子译注》杨伯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