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 第12卷

点我,查看小说目录和订阅更新>>
 ①不久,季节轮转,雪消冰融。
  寒冷这种东西我早已习惯了。
  毕竟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这片地方和这个城市,从很久以前起我就觉得,千叶的冬天就该是这样。
  无论是干燥的空气,还是刺痛脸颊的风,又或者是从脚底爬上背脊的寒气,都只是让我觉得有些麻烦,而非嫌恶。
  不如说,正因为是一直在经历的事,所以早就把它当做理所当然的事实接受了。
  总而言之,炎热寒冷这种东西只不过是程度上的差别,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否经历过大幅超越现在水准的情形,也就是说如果我没经历过其他地方的冬天的话,所谓对比也就无从谈起了。
  所以,换句话说,我对于温暖还不能习惯,也是因为并不知晓其他的温暖吧。
  譬如,为了让冻僵的指尖温暖起来而吐出的白色热气。
  又或者,戴着手套小心拿起围巾时与外套的摩擦声。
  还有,并肩坐在椅子上,不经意间互相碰触的双膝。
  以及近在身边的存在所切实怀抱着的温暖。
  总觉得碰触到这些温暖会让人有一种模糊的害怕感,所以我挪了挪身子。同时也将与坐在自己身边的雪之下和由比滨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大约一个拳头左右的分量。
  在夜间,这离大海没多远的公园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偶尔抬起头,就能看到雪之下所居住的那个双塔公寓。
  海滨公园位于从车站前商业街稍微步行一会儿就能到达的地方,从这里再穿过一条大马路则能很方便的去往娴静的居住区。虽然这里是海边,但幸亏这里种着一些身兼防沙林和景观区的树木,所以吹过的风也让人感觉并没有那么寒冷。
  话虽如此,但我仍旧能够感觉到强烈的冬天气息,大概是因为这里除了我们并无他人,以及已经略微积起的雪花吧。
  日期仍是尚未变化的2月14日。
  这一天是世人称之为情人节或者是小鱼干日的日子,也是我妹妹小町参加我的学校入学考试的日子。
  (注:小鱼干日,煮干しの日,煮干し=にぼし=2棒4=214,谐音,是1994年日本全国小鱼干协会制定的纪念日……)
  而且,也是我们去水族馆的日子。
  虽然这从早下到晚的雪并没有积得多深,但仍旧在草坪和绿篱上留下了雪迹。
  听说雪会吸走声音。
  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些微的积雪能吸走多大声音,但我们之间也的确不曾交换过什么话语,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眺望着静谧的夜色。
  公园里微微披上的银装反射着月亮和路灯的光线。给人一种比现在这时间带更为明亮的印象。如果,这些照明还是从前那些白色荧光灯的话,想必会射出更为寒冷的光芒吧。
  不过,现在的雪地反射着接近橘色的光线,甚至让人略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话虽如此,但如果轻轻触碰一下,它随即就会消融而去。
  这种略显虚伪的温暖光线,诉说着那些在夕阳中闪烁着落入海中的雪花并非幻影。
  它让我们知道的确曾有雪花飘零,让我们知晓一起度过的这一天是确实存在着的。也让我们理解到,这些证据,只要稍微有些温度变化,又或者稍微过一些时间,就会消失殆尽。
  玩耍着碰一下的话就会融化,恶作剧得拨弄一下的话就会散开。就算不做那些,只要有意置之不问,早晚也会消失不见。
  或许,一直这么持续冷下去的话,它们也能留存下来吧?我思考着这种无聊的问题,装作打个冷颤似的抖动了一下身子。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借由我小时候曾经做过的雪人就已明了。
  我借着冷颤的劲站起身离开了椅子。视野中,刚好能看到公园一角放置着的青红色调的自动贩卖机。
  往那边走过去之前,我微微将头转向两人。
  「……想喝点什么?」
  听到我的话,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但都轻轻摇了摇头。我点了点下巴,做出了了解的回应。
  走到自贩机边,我从钱包中取出硬币,咔啦咔啦得投进了机器里。
  我选了定例的罐装咖啡,以及两瓶宝特瓶装的红茶,然后弯腰拿了起来,把它们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在我一瓶一瓶拿起来的时候,最后拾起的罐子上传来的热度虽然很热,却让人有种微凉的感觉。如果一直握紧着的话,肯定会烫伤。我一边丢沙袋似的把它在两手间丢来掷去,一边思考着这种微凉感的理由。
  当我冰冷的手差不多习惯了罐子温度的时候,这疑问也随之化解。
  体表上能测到的温度只是单纯的数字,如果没有给这一情报附加什么意义的话那就不过是一种简单的指数而已。
  我知晓着更有意义的温暖。这让我从感觉上,而不仅从字面上,理解到了温度和温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不过这无非也是我刚刚才明白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曾经我也觉得,相比用百元硬币就能买到的这个温暖,反而是那短短一瞬,透过衣服碰到膝盖所传达过来的区区三十六度的温度要来的更加温热一些。
  我玩味着的,并非手中感受到的热量,而是那时碰触到的,到现在还残留在胸中的热度。一边这么想着,我向着座椅的方向走了过去。
  想来,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感受到这种热度了吧。隐约察觉到这一点,因而我尽量用更多的时间,但却不曾停步地,向那里走去。
  因为我离席走开而空出来的那个座位,现在也仍空在那里。而对于已经意识到那热度的现在的我来说,就更不可能再坐回去了。
  到底接近到什么距离才是正确的呢?现在的我也仍不知道这一答案。
  因此,『到这里还没问题。』、『再往前走一步也是被允许的。』我思考着这些,慢慢往前走去。
  就如同这一年里所发生的事一样。
  互相靠近,摸索着走到这里是否合适,不断计算着距离感。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可以毫不客气地轻率前进,但察觉一些什么了以后则会小心翼翼。然而,到了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却又一步都无法再挪动了。
  还要,一步。至少半步。
  在这么想着的距离上,我站定了。
  
  路灯如同探照灯似的照亮了座椅。坐在上面两人的影子向四面八方散开,逐渐淡薄,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我心不在焉地眺望着那些影子,无言地从口袋中拿出了宝特瓶递了过去。那两人困惑的互相看了看,说了声谢谢,伸手接下了瓶子。我注意不碰到指间地递了过去,随后又把手塞回了空着的口袋中。
  这时我听到了『咔嚓』的玻璃丝纸袋发出的声音。
  口袋里的手感到了一丝光滑的触感,我向口袋里瞥了一眼,收到的饼干仍旧在那里面。
  饼干的数目不增也不减,就算敲敲这个口袋,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幸福并不会如此容易地增加。池畑慎之介也好、水前寺清子也好、平原麻紀也好都这么说过。
  (注:原文里是ピーター=池畑慎之介,チーター=水前寺清子,カルーセル=平原麻紀,都是艺人的昵称,三个人的知名度有高有低,这里原文读起来还有点押韵,但他们三个人到底有什么和这段话的接点,我现在也还不知道,所以先这么放着吧。)
  虽然明明不会增加,但想要减少或者失去的话却是非常简单,真是可恶的性质。
  没有碎掉或者散开吧?我这么想着把它取了出来。看来,多亏作为缓冲材料放进去的粉色的纸填料,饼干仍旧被好好保护着。
  我安下心,正想要把它放回口袋里的时候,听到了『哈—』的呼吸声。
  看了过去,发现雪之下的视线正看着那些饼干。
  「……那个,很漂亮啊。」
  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恋慕似的情绪,轻声说道。听到她的声音,由比滨虽然有点吓了一跳,但很快积极回应道。
  「啊,嗯!包装袋和装饰带我都找了很久哦!」
  「啊?装饰带?印度打招呼的那个?」
  「那是namaste吧。这里说的是装饰胶带啦。」
  (注:装饰带=マステ=マスキングテープ=masking tape=装饰胶带,マステ读音是masute,发音上和印度打招呼的用语namaste接近。)
  雪之下用手揉着额角,有点发呆地说道。
  「你明明连招呼都不怎么打,却还知道这些没用的知识啊。」
  「你傻啊,如果打招呼的话就会有一种在进行对话的氛围吧。所以打招呼的惯用语是必须知识。」
  我说完,雪之下露出一副泄气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在你看来,打招呼也算是对话的一种啊……」
  「嗯,所以,我才尽量连招呼也不打的。」
  「小企,你也太不擅长对话了吧?」
  那当然是了,毕竟是家里蹲嘛,没办法啦,真可谓名副其实。话说回来,我对由比滨的这个小企的昵称也已经习惯了啊……以前我还会小声说着『我才不认识有这种羞耻名字的人』……这种话可爱的红着脸撇开视线呢。不,压根没这种记忆啦。应该说我从一开始就开启了放弃模式接受了这名字才对!
  (注:小企=ヒッキー=比企谷(ヒキガヤ)的昵称≈ひきこもり(家里蹲)的昵称,所以名副其实。)
  装饰带……是装饰胶带的简称对吧,切,我记住了。虽然还是不大明白这到底是用在哪里的胶带。话说回来,雪之下小姐,你还意外的对年轻人文化挺熟悉的嘛……我用带着这种意思的眼神看了看她。
  雪之下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意思,哼得笑了一声。
  「装饰胶带原本好像是用于涂装作业方面的工作的,但最近这种外观设计的很精致的种类也变多了。」
  「对对,有很多很可爱的,现在很流行哦!所以会用在包装啊,手账装饰啊之类的地方……」
  我听着积极解说着这些的由比滨的话语,再次看向了包装袋。果然,边缘纹饰之类的都相当漂亮。
  像是粗细适中又缀着金线的丝带啊,还有点缀着狗狗足迹的胶带啊,都是可爱又漂亮的装饰。
  因为我仔细盯着看,由比滨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视线也这里那里地游移了起来。
  「味,味道方面……我没什么自信……但是,我很努力了的。」
  她最后还是好好地看向了我,怀着确实的意志这么说了出来。面对那认真的眼神,我抚摸着手里的饼干袋子,丝毫不带敷衍的说道。
  「……嗯,这一点我也很明白。」
  我觉得这真的做的很不错。虽然还没入口,并不知道其味道如何。但这是不擅长料理的她拼命努力做出来的东西,这里面包含了给赠送对象的用心,这两点都好好的传达了过来。
  所以,我也努力用诚实恰当的话语回答了她。虽然这话语中既无繁饰也不潇洒,但她好像仍旧明白了我没有说出来的东西。
  「对吧,小企也说过的吧,就是努力的身姿也能怎样怎样的那句。」
  由比滨挺起胸膛,挥着手指这么说道。
  「……你还记得啊。」
  我略有些惊讶。记忆力意外的好啊……不,当然我也是记得的。
  那时说过的那段话并非谎言,是真正的那么认为,但被这么说出来也还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回忆起以前自己说过的话就会想要去死的情况还真多,这就是我。
  不过,看来害羞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
  「当,当然啦。与其说是还记得,不如说是忘不了吧……一开始我真的吓了一跳……」
  由比滨略有些害羞,『啊哈哈—』得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扭着身子。你这么一说我这边也很不平静啊!因为你,害得我也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发出了『啊哈哈—』的笑声哎。不小心视线交汇,由比滨马上瞥向了一边。
  「……嘛,嘛啊,后来小企一直都是这种感觉所以我也习惯了啦!」
  她最后像是开玩笑似的补充到,雪之下也笑出了声。
  「是呢,他经常都是预想之下的。」
  「对对。」
  由比滨点头同意她的话语。唔,这个意见还是希望你们再三思一下啊……我这么想着,带着反驳的意思看了看雪之下。
  「……那个,我觉得并不是只有我哎?你也是对吧?预想之下小姐?」
  「你这胡乱的叫法是什么意思……?」
  预想之下小姐抬起眉毛瞪了我一眼。与之相对的,边上的由比滨则略显困扰地垂下眉梢,开口说道。
  「动……动物疗法什么的……」
  「对对,就是这个。要说预想之下呢或许应该是预想之上?」
  我挠着脸颊,嗯嗯得点着头,和有些不好意思的由比滨同步说到。因为那时候关系还不是很好所以到现在都没说,但事到如今,还是有种「这家伙在说个啥啊……」这样的感觉。由比滨应该也是有所同感吧,轻声说着『嗯嗯』,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嗯……该怎么说呢,虽然给人一种『头脑真好啊』的感觉……」
  哦哦,是要说相反的论点么。不过已经说了『虽然』,那之后也就必须要说否定的结论了吧……『大概,她只是想要和猫一起玩一下而已吧……』
  然而,不把这些话说出来也是一种温柔啊。要是再追击的话,恐怕就要听到超快速的长篇大论了吧。想说的话还是先藏在胸中吧。
  不过,由比滨好像没法藏在胸中。说的也是,看起来也没法藏得住啊,那个胸!
  「嘛,不过!小雪,也稍微有点天然的地方呢!」
  这算是想要帮腔一声么,由比滨说的略微有些用力,但雪之下还是用冷冷的眼神看向了她。
  「天然是在说你才对吧?」
  「才,才不是这样的!——玩大贫民的时候,我,我也有好好思考的……」
  虽然差点有些没接上,不过由比滨还是临时想出了些什么说了出来想要反驳。我也从朦胧的记忆中抽出了那时的情景,回想起了和游戏部之间的暗之游戏对决的结局。
  「不过我觉得那只是你运气好吧……」
  「有,有什么不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啦!那天是我的生日所以运气好也是当然的,反正也发生了好事,我也很开心……」
  由比滨最初说的还挺有气势,但到了后半就默默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这种说话说得半清不楚听也听不懂的还真是请你别再这样了。岂不是会让人想起礼物之类的事情连我这边也变得不好思议了嘛!连我都默默低下头的时候,雪之下轻声说道。
  「这和生日运气好有关系嘛……」
  「不,不是挺好的!有关系啦!最后赢了不就好了!」
  看着认真侧首思考的雪之下和用不满言语回敬她的由比滨,我不由笑了起来。
  正如由比滨所说。不管过程是怎样,从结果上来讲还是她的胜利。所以,这就好了。
  一直都在被这种乐观的想法所拯救吧,我也好,雪之下也好。
  雪之下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她轻轻微笑了一下,拂开了落在肩上的头发,满足地点了点头。
  「……嘛,也是,赢了总是件好事。」
  「出现了,好胜……」
  我不由得苦笑着说出了这些话。刚说完,雪之下就马上把视线转了过来。
  「你倒是很喜欢输掉呢。」
  「我也并没有喜欢……姑且我每次也都是有好胜心的哦?」
  虽然我这么说了,但两人好像也没在听。由比滨好像也很感叹似的说了句。
  「网球那次,还有柔道那次呢……」
  「……那种也该说是白费功夫吧?」
  雪之下有些呆愣又有些劳累似的叹了口气。被这么一说,我也有些略不服气,这段话应该修正一下才是。
  「不,我可没有骨折,柔道那时候我只是腰有点痛而已。」
  (注:日语里白费功夫的原文是「骨折り損」字面上看前半和骨折是一样的……)
  听到我好不容易挤出的这几句,雪之下也有些不爽。
  「这只是个比喻,不要故意扭曲字面的意思。话说回来你有好好去医院看看吗?腰痛的话很容易变成慢性病,对将来可不好哦?」
  「你还真挺担心的!?我,我也有点担心的啦!」
  由比滨好像对连发一串问题的雪之下略有惊诧,还顺便也补充了一句。唔—,这种让人感谢的话语和担忧的心情还真是希望你当时就能说出来啊……不过,嘛,你既然担了这个心,我还是好好报告一下吧……
  「去过了,虽然只是整骨院。多亏了领到的诊断书还顺利在体育课上获得了旁观待遇。」
  「还占便宜!白担心了!」
  看到我自鸣得意的样子,由比滨有些泄气的说到。不,那时候你肯定没怎么真的担心吧……或许是察觉到我怨念的视线,由比滨又像是要掩饰什么的说道。
  「不过,那种傻气的活动也很开心啊。大家一起的那种。」
  「……是嘛?」
  关于傻气的部分我是同意的,不过大家一起来所以很开心么……我正有点这么怀疑的时候,由比滨又挺起了胸膛。
  「就是的。和优美子啊、姬菜啊、隼人啊、彩加啊、小町啊什么的,大家一起玩是相当开心的吧。暑假那时候就是。」
  听到视线转向远方的由比滨说的这些,雪之下也点了点头。
  「林间学校吧,开不开心先撇开不谈,很热闹倒是真的。……那个谁你还没忘吧?」
  雪之下问道。这么一说……我也数了数当时去了那个千叶村的人头,想了起来。
  「还有平塚老师……啊她是带队的应该很难说是一起玩了吧。」
  「……不过感觉老师应该也玩的蛮爽的。」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皱着眉头的雪之下的心情。唔,嘛,那个人一般来说总是很开心的就是了……还有户部也在,户部就让他去吧。反正是户部。户部我还有好好的记得你的事情哦,所以请安息吧。连同户部从叶山那里听来的那些微妙的事情,就只有我还记得就好了。
  那个暑假里,像这种只在我心中留下痕迹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那些苦闷像是沉渣一样积累结痂,留在了我心里。
  无法放任那个名为鹤见留美的人不管,也是因为她的样子和某人重叠了吧。明明「大家」这种概念只是个暧昧的存在,但要和大家同步的压力却强迫而来,差一点就把她压垮,或许我只是无法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吧。
  那最后的结果也并不能说就是好的。
  然而,对于明知那只是假货却仍旧向其伸出双手的她的身姿,我还是抱有着些许的期望,或者是祈愿吧。这也是个只有我还记得就好的事情。
  但,回忆这种东西不管本人怎么想,是一种只要共同经历的人都会共有的东西。
  所以,她也会说出一些觉得只有自己记得就好的事情把。
  「烟火也很好玩呢。」
  由比滨抬头看着夜空,这么说到。我也不由得扬起了头,看着既没有巨大的光轮,也没有金纱似的火雨,只余漆黑的夜空。
  「……烟火啊……」
  「你还记得啊。」
  「嘛,虽然没做什么其他事,但不知怎的我还记得那天的事。」
  由比滨的语气里有些捉弄似的成分。所以我也耸了耸肩,带着点自虐点语气回答到。
  经由这些事,我们也能把这些共有的回忆好好地收藏起来。
  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轻轻的笑声、淡淡的呼吸声、以及幽幽的沉默。
  像是想要填补这一瞬的空白,雪之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四十来天的假期里就只有这区区几天有记忆呢……」
  「暑假就是这样的吧,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呢……话说回来,还有,那之后就变得超忙的。」
  「下半学期里的事情太多了呢。」
  「啊……嘛,基本上全都是那个委员长的错吧。」
  忽然想起了某位故人,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苦闷。由比滨也有些困扰的歪了歪嘴吧。
  「唔……不予置评吧。」
  哎呀!由比滨小姐你太温柔了!正常来说这里应该缺席审判超弹劾她然后立即死刑才对吧!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看到雪之下耸了耸肩,看来雪之下应该也想说些类似于我的个人见解一样的东西吧。好了!雪之下小姐是不是也这么温柔呢!
  「也不只是相模同学的问题啦。」
  「啊,名字,说出来了……」
  「……你明明完全没有不说名字的想法吧,亏你还能这么说。」
  雪之下有些头疼似的用手指按着眉心,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只好知道了知道了是我错了地不停点头,她接着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候也是因为各方面的因素叠加在一起才会变成那样的……」
  她的这种说法有些过于抽象,也有些太过随意。但又有什么其他的说法呢?即便这样,我们也仍旧能正确的理解她的所指所意。
  毫无准备就把自己的理想强压给别人,又或者是为了不让人把轻松随意就依赖他人当成是一件好事而变得固执起来,还有自以为有思考过就自顾自的为他人着想之类,就是这样的各方面的因素。
  然而,正是因为重复着这些,我们才多少相互有了些了解,各自获得了一些自己的答案。
  这些答案以我们而言虽然各有不同,但大概最终都是相同的。
  所以,像是要总结这些,雪之下说起了完全不同的内容。
  「不管怎么说,事情安排都过于密集了。」
  我和由比滨都点了点头。
  「也是,那之后就马上是修学旅行。」
  「那个也是相当手忙脚乱啊。」
  我们只是随意地说着这些,并没有继续更深入下去。取而代之,由比滨和雪之下把新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总觉得没有悠闲地观光一下。好像只有清水寺?还有个有超多鸟居的地方。也没怎么吃特产……不过电影城那倒是超好玩的!还有鬼屋!」
  「……我觉得那地方才是最忙乱的吧。」
  相较于一副兴奋样的由比滨,雪之下则显得有点没劲。虽然那时因为班级不同没有一起行动,但就算一起去了的话,雪之下应该也不会进鬼屋吧。感觉上,她应该不太擅长这方面的东西呢!哎,虽然我也是完全不擅长哦?
  「观光应该基本都有去到吧。龙安寺啊,伏见稻荷啊,东福寺啊,北野天满宫之类的……我还有去其他地方就是了。吃食方面汤豆腐和乌冬锅在旅馆就有吃到吧。一直想要去的咖啡厅也去了。」
  雪之下的表情略有些开心。……啊啊,果然哪天早上去的那家咖啡厅是你自己的兴趣吧。虽然店里很时髦,东西也很好吃,我也没什么意见啦……
  正这么回忆的时候,雪之下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句。
  「还有拉面什么的……」
  「拉面?」
  由比滨歪着头有些疑惑,雪之下也立刻闭上了嘴巴。我马上蒙混着开口说道。
  「啊,京都游很多有名的店铺啊。北白川和一乘寺之类的是超火爆的。我如果有空闲的也很想去一次试试……还有高安、天天有、简直像做梦……」
  「啊?欸,什么?」
  「没事,没什么啦。只是我想去的拉面店的名字啦,不用在意。」
  「哦,嗯……」
  好不容易让有所疑问的由比滨相信了,我随即马上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之后也是很麻烦,好不容易从相模那边解放出来,没想到接下来的问题就成了一色了。」
  「啊哈哈……学生会选举也是了不得啊。」
  苦笑着的由比滨旁边,雪之下的肩膀也微微落了下去。看着她的动作,我稍微夸张的叹了口气。
  「选举刚结束,就又是那个圣诞活动了。真是怎么会有那种LogicalMagical的地狱般的日子啊……」
  「『那个』还真是不太容易让人明白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不过你刚才说的东西也相当难以明白。」
  雪之下扑哧一笑,又毒舌回复了我。刚刚微弯的背不知何时又好好地挺直了。由比滨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但是反正能白去一次迪士尼,而且也玩的很开心!还买了很多潘先生的周边!」
  「……嘛,对啊,也不都是不好的事情。」
  由比滨嘿嘿笑着看了过去,雪之下就把脸扭了过去。看到她们这副样子,我也感到有些欣慰。
  的确并不都是不好的事情。
  我觉得,那些日子里我们所做的事情都是有其意义的。我们对一色已经尽心尽责了吗?并不一定;鹤见留美所达到的那个地方就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更不用说我根本无法知道她所说的那些话的意义。
  但是,至少,这些并不是无用的。
  正是因为有着这些思绪,我们才能平稳安闲地度过年关。不仅是我,我想她们两人应该也怀包着这一份温暖吧。
  所以,正回忆着这些的由比滨的所言所说,才能显得这么安稳吧。
  「总觉得,真是眨眼间就过去了呢。是因为去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么……」
  「我觉得过完年也十分忙乱吧……特别是我家小町的考试准备也真正开始了。」
  新学期开始后,又因为无聊的传闻和它引起的一堆事情而忙乱不堪,一直都是手忙脚乱的状态。真正安稳的时间也就只有新年刚开始的那一小段。所以能回忆起来的也都是新年开始的那些事情,而一想到那时候,就不由得在意起小町考试的情况了。
  「新年参拜如果有效果就好了呢。」
  「嗯?啊。你说的对……」
  我对于考试结果的不安大概表露在脸上了吧。雪之下对我说了些鼓励的话。
  「嘛,只有这个是我再怎么操心也没用的了。」
  想要转换一下心情地这么说了一句,由比滨点了点头回道。
  「也是呢。……那这样,全都结束了以后开个慰劳会吧!」
  「啊,就拜托了,搞一个盛大的合格庆祝吧。」
  「……好。」
  「嗯!」
  虽然我这话是以小町会合格为前提说的,但两人都没有否定这件事,只是微笑地回应着。真是让人感谢的话语,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然而,由比滨的表情忽然有些阴沉。
  「我们也就快不能置身事外了呢。」
  「说的也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该是大学入学考试的时期了,再之后的话……」
  说着说着,雪之下的视线也朝着下方沉了下去。那些话语的后续不必明说。
  考试结束之后,接着就是毕业。
  「一年过起来还是很快的啊……」
  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多少伴有着比预想更多一些的实感。所谓一年,不过是我们刚才对话中提到的那种程度的时间而已。这一点想必她们两个也都充分理解了。
  「这一年是我一生经历过的最快的一年了。」
  雪之下重重的吐了口气,这么说道,由比滨马上应和着。
  「我也这么觉得!怎么说呢,应该说是,那个——大人们说的那种?就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体感时间就会变短的那种,就是这种感觉。」
  「嘛,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一直忙个不停吧……各种委托都一个接一个的过来。不过这些都应该怪平塚老师才对。」
  「这么说来她才是元凶啊。」
  雪之下略带苦笑的说到,我和由比滨的脸上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真的,全都是从那个人的嘴上说说开始的。
  事物的起点,真的都只是些小事。这搞不好也只是那人偶尔想到的东西吧。
  现在,这些事情也离终结不远了。
  结果,一直以来都没有决出什么正儿八经的胜负,只有各种暧昧的结果,一切都未明了。
  即便如此,如果排除这些暧昧,就算会犯错,就算会失去,我还是决定要找出我的、我们的答案。
  一直回顾过去的话就会没完没了,关于这一年间的事情想要我说多少都行。
  而且还是又愉快又开心,可以不停笑下去的事情。
  想说的就说出来,不想说的就藏起来。
  真正想要说的东西,却一言不提。
  随意地、有意地,不说出那些东西,也就正说明了正在意着那些东西。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三人应该都是明白的。
  所以,我们的对话中断了。
  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尚未满一年。在这一年里,还记得的也好,已经忘了的也罢,就连假装忘了的,都有许多。
  这种旧日谈,也终有说完的时候。
  把从过去到现在的东西都说完了的话,对话的中断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以,接下来该说的,就是未来。
  或许正是因此吧,三人都发出了类似叹息的声音,却都没有开口。
  那是不可视、不可知、不可解又不可逆的东西。
  既无法视认,也无从知晓。明明无法了解,一旦前进了就将再无退路。
  就在这片沉默之中,传来了卷起围巾发出的衣服摩擦声。
  「雪,已经停了呢。」
  由比滨抬头看向着烟雾朦胧的夜空,无目的的说到。
  雪之下没有回应她,脸上露出如同穿透这淡薄云雾夜空的月光般的微笑点了点头,也把视线向上抬去。
  想必在看着同一轮月亮吧。
  一直以来,就是如此。
  在同样的场所,看着类似的东西,一起度过了这些时间。
  但恐怕,我们仍不会给出相同的答案。只有这个答案是不会改变的,我如此确信。
  所以,为了不将它说出口,我们才会讲起其他。
  无所谓的天气啊,非常甜的咖啡啊,又或者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忆。
  「我出生的那一天也下雪了,所以是雪乃……真是单纯吧?」
  在这静谧的时间中,雪之下这么说了句。看到她带着点自嘲的笑容,由比滨用温柔的声音说着。
  「……不过,这是非常漂亮、优美的名字哦。」
  虽然我能感受到由比滨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寻求什么赞同,但还是自然的点了点头。
  「……是个好名字。」
  听到我的回答,由比滨的略带讶异地眨了眨眼,雪之下也十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们这种反应,会让人有种更加不好意思的感觉啊,我不由得撇开了视线。
  想要把这个空隙给蒙混过去似的,我把咖啡举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
  我的确真的认为这是个好名字,所以现在再去否定前面那句话也显得有些奇怪,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其他该做的事情。
  雪乃这个名字和她十分相衬。
优美、短暂,读音中还有着一丝寂寥。
不可思议的,我心中并没有浮现那些冰寒冷彻的形容词。
  「……谢谢你。」
  听到这句轻吟,我把视线转了回来,发现雪之下低下了头,放在裙裾上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顺滑的黑发如同垂帘般遮盖了她脸上的表情,但缝隙间仍能窥见略微发红的脸庞。由比滨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吧,她嘴角微微翘起,温柔地发出了轻笑。
  大概隐约听见了那轻笑声吧,雪之下咳嗽了一声抬起头,重新坐正了身子。
  「这是母亲决定的,不过这也只是从姐姐那边听说的而已……」
  她的声音一开始听起来很冷静,但最后还是渐轻渐远的融入到了夜空中去了。看着上方的视线又再次低落下来,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
  我和由比滨一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们是应该接着她的话随意说些什么嘛?譬如『我八幡这个名字才更单纯,明明父母在想小町名字的时候烦恼了很久,但我的时候完全就立刻决定了』这类只是装装样子的无聊话?
  还是应该交给由比滨,由她来说的话或许会更好一些?
  然而,我和由比滨都选择了沉默。
  没有用言语,而是用叹息回应了她。
  雪之下的母亲,以及阳乃小姐。
  对于她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所知的也为数不多。不,真要说的话由比滨的家庭关系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不如说完全不知道。而那两人也谈不上对我家有多了解。
  我不知晓的,是更加根本的东西。
  对于她,对于她们,我并不了解。正因为并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正确的回答方式。
  如果是彻底什么都不知道的那时候的话,还能因此免罪吧。
  正因为不了解所以说了些奇怪的话也没办法,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有一两个误解也是理所当然,正因为不了解所以就不相干。要是有些什么麻烦事的话,装作不知道就行了,因为真的不了解嘛。
  然而,我们之间的理解,已经到了不能无视,不能装作无知的程度了。事到如今还要那么做的话就可谓厚颜无耻。
  但最终我还是没能想明白适应于我们现在关系的应对方式。表面上应和一下,表现出一些恰当的共同感,说一些类似的自己的故事,给出一些不那么强硬的建议,这些事情我应该是做得到的。恐怕这些也是模范答案。这是任谁都会普通做到的极其自然的回应。
  但正是为了排除掉这些东西,我们才会走到现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我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咖啡罐。但铁制的罐头并不会因此被握扁。因此我的指尖不由有些震颤,罐子里发出了些许水声。
  连这些轻微的声音都能传入耳中,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沉默。
  我缓缓的把罐子举向嘴边,边摇了摇确认里面还剩多少。喝完这些之后,就该开口了,我下定决心。
  这种自己决定的事情是必须要做到的。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虽然会随波逐流,虽然会被携卷而走,虽然会被强拉硬拽,但最后的判断都必须由自己做出。
  这就是我的性格。完全算不上是有决断力之类的值得褒扬值得自夸的品性,只是单纯的习性。所谓的独行正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人,所以全都自己来做。这只是所谓的全能选手,绝非万能,不如说大部分的事情都很不擅长。真要我说有什么特长的话,也就只有哄骗自己让自己接受并放弃吧。
  然而,现在并不是用这些戏言来蒙骗自己的时候。
  真要说实话的话。
  其实,我觉得我一直在避开对将来事情的思考。
  这里用逃开来形容有些不太正确,避开,应该是最接近的词语。
  或者也可以说是忌避。
  绝不是逃避。
  我现在都有些感觉到悔恨了。
  结果,我并没有冀望着任何的解答、解决、结论。而只是希望着消解。只是等待着眼前的这些课题问题难题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暧昧模糊的云消雾散。
  恐怕我们全都在无意中希望所有这一切都消失不见吧,我任性得这么认为。虽然我的这种对她们心情的猜测多少有些傲慢的意味,但这结论应该相去不远。
  毕竟,我们共同度过了这一段如同微眠,又如同是用丝绵绞紧脖子般的,同时混有幸福与不幸的时间。
  然而这一愿望恐怕最终不会被实现。
  由比滨结衣已经抛出了问题。
  雪之下雪乃也已准备去回答。
  那么,比企谷八幡又该如何?
  以前的我,肯定会嘲笑这种半温不火的情况。未来的我也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不能称之为答案的结论。但现在的我却仍旧不知何为正确,但又有一种这是不对的感觉。
  那么,恐怕我所应做的,就是努力把这种不对的地方化为正确。开口说话才是我所应为的。
  把已经冷掉了的最后一口咖啡喝了下去,我开口了。
  最初只是一声叹息。然后是思考着言语的呻吟声。之后终于说出了有那么些样子的话语。
  「……雪之下,让我听听吧,你想说的话。」
  这种说法到底能传达出些什么呢,我自己也有些疑惑。
  到底想要听些什么这一点完全没有表达清楚。
  但是,对这两人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吧。这句话语可谓毫无脉络,甚至连根支都看不见。但是,它还是能成为种子。至少,这句话里包含着想要对话的意志,还有将这停滞不前的关系继续前进的意志。
  由比滨轻轻吸了口气,盯着我。那眼神好像在讯问我的觉悟。
  而雪之下的身子也微微僵硬,低下了头。
  「……继续听下去,也没关系么?」
  她节制的声音中听得出踌躇的意思。她偷偷看着我和由比滨的视线也有些软弱,带着点犹豫的气息。
  雪之下的这个疑问,不,也说不清是不是疑问。她的这些话语并不是对着我说的。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咳嗽了一下,用眼神向她肯定着。雪之下则露出些许困扰的表情,垂下了眉梢,沉默着。
  她应该和我一样正在挑选词语吧。
  像是想要推一把这样的雪之下似的,由比滨坐到了她的身边,触摸着她的手。
  「我一直觉得呢……等待下去才是正确的,至今为止,虽然是一点一点地,你也已经把很多事情都说了出来。」
  由比滨把头靠在了雪之下的肩膀上。她那隐藏在闭上的眼帘之后的眼瞳中,究竟映着什么颜色?我并不知晓。不过,这种小狗撒娇式的动作,还是赋予了她热度。就像冰雪慢慢融化似的,雪之下身上的僵硬也慢慢的柔软起来。一直紧紧握着放在裙裾上的拳头也缓缓舒张开来,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由比滨。
  像是在确认互相的体温般握着双手,雪之下悠悠地开口说道。
  「由比滨你曾经问过我想要怎么做吧……但我自己还也不太明白。」
  总觉得雪之下的声音中有种陶然的感觉,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小孩一样。安静着听着她说话的我应该也是同样的表情吧。就像不知该去往何方的孩子。
  由比滨略微悲伤地向下看去。
  雪之下察觉到了这一点,像是有些顾虑她,或者想要鼓励她似的,努力装出明快的样子,露出安稳的笑容说到。
  「但是呢,以前我也是有着自己想做的,自己曾想要做的事情的。」
  「……曾想要做的,事情?」
  大概是有些惊讶吧,由比滨重复着雪之下的话语回问到。雪之下则略带自豪似的点了点头。
  「我父亲的工作。」
  「啊……但不是……」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曾经我也听说过,雪之下父亲是县议员,以前还经营过一家建筑公司。这些话阳乃小姐也曾对我说过。我正回忆起那些模糊的片段想要说些什么时候,雪之下却抢先说了下去。
  「是的,但是还有姐姐在。……决定这些的并不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母亲定下来的。」
  雪之下的声音少许有些冷意。她像是瞪着什么似的看着遥远的地方,看着这样的她,我们并没有多说什么。
  有种说法是聊起回忆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就会望向远方。雪之下正抬头看着天空,我也跟着抬头望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高空中的风,薄如棉花糖的云朵在不停随之飘移。云层沐浴在月光之中,不停地变换着形状。
  看来应该不用担心这天气了。会降雪的那些云层好像已经飘去了远方,已或多或少能看到一些星星。
  星星的光芒是来自于距离我们几十光年外的遥远光芒。是连现在这个瞬间其是否存在都未可知的虚幻光芒,也正是因此,它看起来才会这么美丽炫目。无法获得的,又或是已然逝去的东西,才是最美丽的。
  正是因为知晓着这些,所以才无法伸出双手。想必在碰触的那一瞬间就会褪色腐朽。再说了,我也是知道的,那并不是我这种程度的人就能掌握得住的那种东西。
  用过去式诉说着自己愿望的雪之下,以及听着那些话语的由比滨,也肯定明了着这些吧。
  「从前开始,母亲就决定着一切,她把姐姐完全绑住,却又放我完全自由。所以,我才会一直追在姐姐身后,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的喃喃细语声中有着一些乡愁和追悔似的感觉,她的眼神中也有着些寂寞、痛恨似的颜色。
  「……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一无所知。……真的,就跟姐姐说的一样。」
  她轻声说着这些。看向远方的视线也转向了脚边。紧紧地盯着那一步都无法移动的,她漂亮的脚尖。
  这些轻轻的低语,让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之下自己也察觉了这痛彻的沉默吧,一下子抬起头,掩饰似的笑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我说这些呢。」
  我被那笑容吸引,干燥的双唇中总算呼出了些许安心似的叹息,回应了她。
  「你没有对别人说过吗?」
  「我觉得或许对父母是有说过一些吧……」
  她思考了起来。想必真的是相当久远以前的事情把。雪之下像是很努力得想要回忆起来,但最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应该从没有认真地对待过我吧。反倒说过些让我不用在意了之类的话。……毕竟要继承家业的人已经定下来是姐姐了吧。」
  「你对阳乃小姐说过么?」
  「……我想应该没有。」
  听到由比滨的问题,雪之下用手支起下巴略微思考着。然后苦笑着。
  「那人不是这种性格啦。」
  「啊,是呢……」
  无论是从妹妹雪之下那边传来的,还是从青梅竹马的叶山那里听到的,凡是这些方面的话题——譬如将来啊,恋爱啊,梦想啊,希望啊之类的东西——雪之下阳乃这个人是极其不适合与之相谈的。
  如果面对的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他人的话,或许她还能够装出一副亲切的,伪善的样子,给出一些符合一般观念的准确的建言吧。甚至于能够很好的回应对方,让对方有所同感,给予对方仅限当场的满足感吧。对那个人来说这些事情应该很简单就能做到吧。
  然而,如果面对的是身边人,她只会采用完全不同的应对方法。她不光会笑着捉弄你,就算事后问题解决了也会一辈子被她当做玩具欺负下去吧,曾几何时叶山隼人就这么说过。
  他也是通过经验法则理解着她的吧。所以,至今为止雪之下都没有向阳乃小姐说过这方面的话题。
  嘛,我也不会特意跟自己的家人讨论将来、出路之类的话题。也不知是幸或不幸,至今以来的人生里,我从没面临过远超自己裁量范围的超大的选择。
  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听到这种家世方面的话题,我也的确没有什么同感。如果我家也有些家业的话,或许还能感受到一些,但不巧我家是纯粹的工薪家庭,离这种话题还是有些遥远。
  这一点对由比滨来说也是一样的吧,她也带着些许不明的表情地下了头。
  雪之下并没有太在意我们的反应,而是继续说到。
  「但是,我还是应该好好对她说出来。就算最终无法实现……可能正是因为害怕着那确实的答案,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去确认吧。」
  雪之下的声音里有这些怀念往昔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后悔吧。无论如何,那都是无法改变的过去了。
  然而,她的双眼还正视着前方。
  在他视线前端的,正是由比滨和我。
  「所以,首先要从这里开始确认……这回要以我自己的意志来决定,不是因为谁说了些什么,而是想要由自己来好好地去思考,去理解……去放弃。」
  轻轻的呼吸声以及静谧的微笑。
  雪之下用平稳的声音,说出了,去放弃。
  在雪之下的心中,一直以来应该都是早已想开了的吧。然而,那份思绪一直都没能得到确认,所才一直萦绕怀中。
  不把箱子打开看看的话是无法明了的。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在观测之前,结果都是未定的。虽然如此,但如果观测者一直抱着看开了的想法的话,那也是如同已完结一样。
  最终都会收敛于同一个结果。
  「……我的委托就只有一个。……想要请你们,一直看到最后。这样就好。」
  雪之下用手拿起颈边的围巾,闭上双眼。那副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在忍耐周围的寒冷,更像是在端正自己的身姿。她一句一句,一言一语地,郑重其事地,如同在神明面前起誓一样说出了刚才那些话语。
  「小雪的答案,就是,这个吗?……」
  由比滨断断续续地说着。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个疑问句,但她低垂的视线,并没有看向雪之下。
  但是,雪之下却直直的盯住了由比滨。
  「或许,也并非如此……」
  雪之下露出了略带苦涩的微笑,握住了由比滨的手。由比滨也随时抬起了头。
  「那样的话……」
  她说到一半视线就与雪之下对上了,她的话语也随即切断,随后应该说出口的内容也消失不见。
  我也说不出话来。或许连呼吸都已经忘记了吧。
  雪之下的笑容就是如此这般的美丽。
  她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露出了隐藏其中的洁白纤细的面容,那如同水晶般透彻的眼眸正看着我。
  那个视线里全无动摇或者迷惑,只是这么看着我们。在如同会被吸进去般的深青色前,完全没有任何谎言的容身之处。
  「但是,我……还是想将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证明给大家看。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开始。」
  不仅是这流畅的话语,她紧握着的手、坚定地眼神、直挺的身姿,都毫无一丝迷惑。
  「才能真正,开始……」
  由比滨脸上露出了微热的表情,轻声说着。雪之下则点头肯定。
  「是的,我要回一次老家,从头开始好好的说出来。」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我说出了这句话语,想来并不是什么疑问。这种并没有对象的言语,跟自言自语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轻声细语仍旧好好地传到了雪之下耳中。她轻轻握拳放在膝盖上,开口说到。
  「因为都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真的放弃……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真心话吧……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
  说完,雪之下的视线微微往我这边瞥了一下。
  她的话语中,有着我能够理解认同的部分,或者说是我也有所同感的部分。
  如果不管过去多久都没有变化的话,如果不管如何放在一边都不会褪色的话,那我并不反对称呼其为真货。这与那些过段时间或者略微放着不管就会损坏的假货是不同的。
  转过脸庞,撇开视线,假装看不见,已经被遗忘,即便如此都不会消失的话,那把它称为真心的愿望也是可以的吧。
  如果这是她所期望的结果,那我已无话可说。
  我所一直拘泥的就只有一点。
  那就是雪之下雪乃自己所选,自己决定。
  不是因为谁的意愿或思绪,也不是因压力、气氛、氛围之类的东西而定。就算这个决定会让某些东西崩裂毁坏,我也没有剥夺她这些崇高尊崇的东西的理由。
  不是为了应和谁的求托,而是从心底发出的话语,这才是真正的冀望。
  「不是挺好的么,试试看吧。」
  我的眼神中略有些不自信,但还是微微点头说道。听到了我的话,雪之下有些安心的抚了下胸口。
  「嗯,我知道了。……我想,这也是一种答案。」
  看着沉默的雪之下侧脸的由比滨微微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脚下。然后又像是再确认什么似的点了好几次头。
  「谢谢……」
  雪之下俯下了头,低声细语。也因此,我没知晓她现在的表情。或许永远也无法知晓罢。就算我不小心瞥见了,恐怕也会马上忘却。
  因为抬起头来的雪之下的表情,是那么的晴朗愉快。
  没有给我和由比滨再多说什么的机会,雪之下马上站了起来。
  「差不多该走了吧,到底还是有些冷起来了。」
  这么说完,雪之下踏前一步走了开去。她将要前往的地方,应是这个公园的出口,以及前方她居住着的那个房间。
  雪之下回过身来,面朝着未曾移步的我们。
  那流淌的黑发、随风飘起的裙摆、晃动的围巾、以及她站立的身子都非常优美,以至于让我犹豫着是否靠近。
  但,已经约好了要看着她。
  所以,我也向着她那边走了过去。
  即便会有悔恨,但只愿那里有着不掺谎言的话语。我并未向谁祈祷,只是如此冀望着。


转载说明

名称:やはり俺の青春ラブコメはまちがってる。12
作者:渡航
插图:ぽんかん⑧
翻译:chaineryu、lolihunter2 、言の葉、kuraiyami、自由^邂逅、战凖
校对&润色:chaineryu扫图:サダメ
修图:泽泽轻之国度:https://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转载自轻之国度,原文点我>>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9,117评论 4 36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7,328评论 1 293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8,839评论 0 24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4,007评论 0 20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384评论 3 28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629评论 1 219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880评论 2 313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593评论 0 19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313评论 1 24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575评论 2 246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2,066评论 1 26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392评论 2 25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3,052评论 3 236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82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44评论 0 19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662评论 2 27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575评论 2 270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