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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八岁的少年眼里，高考没考好，比什么都糟糕。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一白把它狠狠塞进了抽屉里。过了会儿，拿出来又扔进去，反反复复，想去又不想去。

心情沉闷的如江南的雨季，让人喘不过气。

出发前一天，重庆下起了大雨，他冲到雨里去淋了个痛快。

然后，去新的学校报道。

他不怎么跟舍友说话，跟班里同学没有接触。不喜欢跟人一起。甚至，很久之后很多同学不知道他叫什么。

手机一如既往地安静，今天却收到社团开会的短信。想起上次纳新，被人拉着不放，就随便在一个报名表上填了自己的名字，反正也没事做，他就去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往那一站，头也不抬就说：“我叫李一白。”

接下来，就是一片空白。

场面一度尴尬。直到有人说，“二黑，他叫一白。”

李一白抬头看了看那个姑娘，姑娘一笑，“我是陈二黑。”

—— 长的是挺黑的。

这是李一白对陈二黑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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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是一白的学姐，虽然黑，但很开朗。带着没什么精神的一白，也还算顺手。

有次活动结束，只剩她跟一白。俩人肚子一响，就往食堂走。

二黑问，听说你很少去食堂，是因为不爱吃么？

一白说，不是。

二黑怕一白吃不惯食堂，提议，“出去吃？”

然后，跟着一白进了学校对面的小饭馆。

冬天的小饭馆里烧着蜂窝煤，食物混杂着啤酒味。他们进来，找了张桌子坐，一白问完二黑的喜好，熟络的点了菜。

二黑稀奇的打量着这家店，来学校这么久了，确实没来过。

黑色砂锅端上桌，浓郁的香味飘进鼻子里，一下子就勾起了食欲。

一白帮她扎破一次性餐具，递上筷子。

她吃了芹菜，“还不错！不过好辣！”二黑猛吸气。

一白说，“抱歉啊，我是重庆人，老板习惯给最辣。”

“没事……这么辣……还挺爽的！老板，来瓶啤酒！”

“能喝吗？”

“能！”

他们俩就着啤酒，一口一口咽下去。

汤汁放足了料，却不油腻。肉块烂而不散，味道全都渗了进去。

洋葱去掉了辛辣，已经煮出了甜味，口感柔软而不破碎。

芹菜略带一点脆劲儿，鱼豆腐吸饱了汤汁，金针菇根本就不难嚼，木耳稍辣却不会刺痛舌头，油麦菜入口还带着清香。

更别说方便面，简直是人间美味。

“我第一次方便面就米饭吃！”二黑说。

“好吃吗？”

“好吃！”

“多吃点！”

“这么好吃，你天天吃，难怪你比开学的时候胖了。”

“………………你倒是白了。”

“我本来就白，都是暑假去做义工晒的。我每个暑假都去，所以开学都是黑黝黝的。又有点二，他们就叫我二黑了。”

“哦，这样啊，你还挺有爱心的。”

二黑做贼般的看了看四周，“比二哈好，以前我老哈哈哈笑，他们都叫我二哈……”

一白噗的一下笑出声，再次觉得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可爱。

（图片:瑶贝贝）

大一下学期回来，二黑更忙了。

她想竞选社长就要拿出成绩，学业也不堪重负。

虽然忙的昏天黑地，但她有了一个新的习惯，每周都跟一白去吃次鸡公煲。

不吃就馋得慌。

一白一如既往的不合群，还挂了科。

社团有规定，一年挂三科的人必须退社。

等菜的间隙，二黑看着已经挂掉两科的一白，认真的说，“我一直以为你情商低是因为智商高，没想到你还挂科。”

“学长不是说了么，不挂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

“听他们瞎说。挂了科，拿不了奖学金，以后就别请我吃东西了。”

“你没挂过吗？”

“没。”二黑沉了一秒，说，“不过也快了。这学期课太多了，真顾不过来。”

“你这么在意学习，为什么不退社？”

“做不到社长，你就永远只能做别人让你做的事。我其实还有点自己的想法，做点实事。不是应付上面的事。”

“你还挺有想法的。”

“是吧，感谢支持！干杯！”

俩人干了杯，二黑说，“我把复习资料发给你，你赶紧过了吧。我知道你特不愿意学习，但是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做到最好呢？”

一白刚要不屑一笑，锅上来了，还在咕嘟咕嘟的滚着。

二黑看着一白，说：

“我特喜欢这个咕嘟咕嘟的一刻，稍纵即逝，但是特别幸福。这个时候吃到第一口，要吹一下。会有点烫，但最好吃！它跟火锅是不一样的，火锅是一直滚着的，持续的给你同样的感受。人会习惯。它跟炒菜也不一样，出锅就会停止动作。停留在那一刻，跟吃的人没有互动。只有鸡公煲，咕嘟咕嘟的那一下，下筷子，香味跟其他时刻不一样！”

“嗯……”

“我总觉得你就像开盖前的锅子，里面滚着别人却看不到。可能，你因为一些事情，变成了这样。但是打开的一瞬间，可能会给人更多的珍惜感。加油啊！”

那句加油二黑喊的很大声，店里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二黑的笑容里有种坚定。除了她，大概所有人都是怀着好奇、疑问的。

也就是从这天起，这个高考失败的男孩终于走出了阴影，开始面对新的人生。除了他自己的课，他还在悄悄自学她的课程。同时，把社团的事情打理好，支持着她的工作。

他很久没有那种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芽的感觉了，向着阳光，茁壮成长。这大概就像她形容第一口鸡公煲的味道，好到让你知道自己正在变得更好一样。

竞选结束后，二黑的名字被写在了社长俩字之后。

一白想要恭喜她，却见她的脸色不太好。

“要考试了！”

一白坏笑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明天一起上自习。”

“什么？”

“给你做的笔记，你的期末我来搞定。”

“你的呢？”

“我那没什么挑战性，早复习好了。”

二黑将信将疑的拿来资料，这么仔细的笔记！“哇！李一白，你脑袋上面有光环诶。”二黑开心的跳起来，在一白温柔的眼神里，揉乱了他的头发。

一白摸了摸脑袋，“电子版我回去给你再发一份，分享给你的同学吧。有我在，他们考不过你！”

二黑没想过，考试和后来的社团工作都比想象中顺利。

到了新学期，随着一白变忙，每周一顿的鸡公煲变成了每月一顿。

一白陪着二黑做了很多她觉得有意义的事。她的笑容比之前更多了，他也仿佛长大、光芒了很多。

二黑圆满卸任之后，一白是最有力的人选，但他没有接任。一边上课，一边帮二黑备考公务员。她想留在这座城市，一切在他的帮助下也都继续顺利进行。

离开校园前，二黑找他吃饭喝酒。

喝的比吃的多，最后醉醺醺的，面前却剩下了几乎未动的一整锅。

二黑说了特别多的话。一白都记住了，有一段尤为深刻。

“你现在的样子……才是盖子刚揭开的样子……一切都刚刚好。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眼睛里都是失落，但是你……骄傲。我做义工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很像你。可是他的生命快结束了，他为自己骄傲，也为生命的短暂遗憾。那眼睛里的光和你很像，可是他没有机会了，你有。我就想……帮你抓住它。吃饭……你都只吃好吃的，人生……怎么能将就？我毕业了，你要加油……别像当年……被自己打败了。”

别像当年……被自己打败了。

这句话他咀嚼了很多遍，却还是只“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毕业之后，一白很少联系她。

她习惯了没有他的时候。一白也要毕业了。走之前，他给二黑打了个电话告别。

二黑的语气里有点高兴、祝福，也有点淡淡的失落。“你要回重庆啦！那你天天可以吃重！庆！鸡公煲诶！”

“重庆……没有鸡公煲。”

“什么？！”

“鸡公煲是个福建人发明的，他叫重庆。”

“………………哈哈哈哈，好好笑。”

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笑声了，但一白觉得不好笑。要走了。一点都不好笑。他还是怂怂的临出发才打电话给她，然后知道她肯定赶不过来，只能自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却再也没有光环。

“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已经拆了。”一白的声音还是很稳。

“………………我知道，上次去就已经没了。老板老问我，怎么没和你一起。”

“你总去？”

“是啊……”

“我也是……”

我们都总去，却从未遇见过…

两人陷入了无限的沉默，直到有一人说了“拜拜。”

一白一直没说，那天的前一晚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爸爸现在身体状态特别不好，虽然毕业还有一年，但是我们希望到时候你能回来。能照顾着点。”

他不想告诉她，不敢提出让她放弃现有的一切陪他去重新开始，也不敢说出心声让彼此抓住这一点点时光。

他再一次败给了自己。向来听她的话，这次却不尽然。不过，青春里，有这样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放弃你，欣赏过依赖过你。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美好。

他也付出过最好的他了。这就够了。剩下的，让它淡在时光里，留下一个很美的光晕好了。两人再见，恐怕也不会尴尬。

一白收到二黑婚礼请柬的那天，重庆下了一整天的雨。

他把它放进抽屉，又拿出来。反反复复，就像他收到通知书的那个夏天，拿不起又放不下。

中午去吃楼下那家新开的鸡公煲，播着周杰伦的歌，邻桌吃东西的女孩问男孩，不懂这歌词为什么最后还是说了拜拜？

他看着他们俩，觉得真美好啊。将说未说的年纪，有的没的话题，认真对待彼此就够了。话到不能再说，就只好说“拜拜”……

他知道啊，可是又怎么样呢？就像这食物味不当初，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男孩说，不知道啊，很多时候，两个人不是败给了时间、距离，是败给了自己的怂吧。

女孩笑说，那句话还真对，男孩在真爱面前是胆怯。

一白听到这句话，好像有什么东西撞进了脑海。鸡公煲上桌的香气扑进鼻息，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邻桌的男孩扎破餐具，而李一白丢下了筷子跑进了雨里。

- END -

仅以此文，纪念我大学时代，天津理工东门对面，那条被拆掉的巷子里，最好吃的鸡公煲。

温暖的食物，曾给我们很多力量。

然而年少的分别，并不都有结局。

更多的是无疾而终。

在一起的时候，请珍惜，分别的时候，请放过彼此。

这是对情谊最好的尊重。

你

想起他/她了么

你

放过他/她了么

你想起自己了么

又放过自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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