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一身冷汗》
群里发通知，村南来了卖苹果的，有吃的快去。
@所有人。
有人提出质疑：不是不让外人进村吗？怎么还卖起苹果了？
回答：不进村，就在村口。
村民三三两两的，结伴去买苹果。
卖苹果的走了，又来了卖甘蔗的，卖甘蔗的走了，又来卖炖大鹅的。
炖大鹅的天天在群里发消息，卖生的也卖熟的，送餐上门，不让上门的上村口。
这不就是外卖吗？
互联网，给这些本地小实体提供了便利。
以前只有在城市里送餐上门、外卖，现在农村也送餐上门了。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没办法。
村里的群，人们喜欢跟风，他买她也买，团购很快，吆喝一嗓子，全上。
去村口，经过我家，我家原先在村子里边，后来才搬出来，原先那些个邻居，路过基本都会来我家坐坐，聊聊天。
非常时期，不拒绝不行，拒绝得太明显又会得罪人。
那天，我爹放进来个老头，一屁股坐沙发上，在那里嗑瓜子聊天，被我请走了，老头走了以后，我跟我爹吵了一架。
我放了狠话：你要是不好意思说，让我来，我赶出去。
后来，真来了个人，戴着口罩，咣咣砸门。
我问：啥事儿？
他说：来玩儿，开门。
我说：不开。
他问：咋回事？
我说：你戴着口罩，你问我咋回事儿？
扭头就跑了。
我认识他，以前村里卖豆腐的，兼职打野兔、兼职打鱼、兼职媒婆，给小年轻介绍对象。
小时候，我跟他家在一条胡同里，我爹经常去他家买豆汁，他许诺我爹给我介绍个媳妇，却从来没有合适的。
我曾经想跟他学做豆腐。
为啥呢？
几年前，有一次我去早市，发现一个卖豆腐的，两口子，一早上能卖满满一三轮车。
我盯了他们好几个早上。
觉得这玩意儿能赚钱。
我抽空转遍了我们本地所有的早市，所有的大型小区，发现基本每个早市都有卖豆腐的，都卖得不错。
小区门口也有卖豆腐的，生意也出奇得好，当然，不是所有的小区门口都有。
我也想卖豆腐。
可我不会做，就想起来我们村这个卖豆腐的。
我回家跟我爹一说。
我爹坚决反对，理由就是：别看我们村很多人买他豆腐，但这家伙做的豆腐不怎么样。
真要想学，另寻高人。
论辈分我管卖豆腐的叫“叔”，他喜欢当媒婆，自己却没有对象。
不对，他有过。
我很小的时候，他领了个女人回村，大高个细高挑，长得也漂亮，就是脑子不好使，有时犯病，满村子抓小孩，看见小孩抱起来就走。
那时候我妹妹也就一两岁，被那个女人抢过，吓得我娘天天把大门关着。
我那时候不怕，小伙伴又多，喜欢去她家大门口看，她一出来追，我们就呼呼的窜。
她追不上我们。
传言，这个女人是个大学生，失恋受了刺激，脑子有病，从家里跑出来到处流浪，被卖豆腐的领回了家。
当时连个认识她的都没有，传言也是村民们瞎猜出来的。
说她是大学生，是因为她会说英语，她脑子一阵一阵的，好的时候，用脚在地上写英文字母，教我们认字。
她时常挨打，哇哇得叫，半个村子都能听见，我娘就跑去劝，我想跟着，我娘不让。
回来跟我爹说：真不是个东西，把人家姑娘绑起来打，太狠了。
打的次数多了，好多人看不下去，都去劝他，意思是既然把人家领回来，就好好待人家姑娘。
后来，怀孕了。
生了个儿子。
女人的病也渐渐好了，我猜，她脑子受刺激应该是跟孩子有关。
消停了几年。
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伙人，声称是女人的家人，要求把女人带走。
卖豆腐的不同意。
我当时上学没在家，我爹说：他那把兔子枪响了，在院墙上打了个洞，把那些人吓跑了。
兔子枪，其实是一把猎枪，我见过。
卖豆腐的曾用它打野兔。
枪响没多久，上边来人，把枪收走了，经过一番确认，那伙人也确实是女人的家人。
女人也被领走了。
儿子留了下来，当时也就三四岁。
卖豆腐的照常兼职打野兔、兼职打鱼，兼职当媒婆。
我爹问我：刚才谁砸门？
我说：那个卖豆腐的。
他问：哪个卖豆腐的？
我说：老家胡同那个。
我爹说：怎么可能，他死了好几年了。
我问：咋死的？
他说：出去电鱼，不是用电瓶嘛，在小船上把自己电死了。
我问：那他儿子呢？
我爹说：上大学了，他小姑照顾他。
啊？
那刚才砸门的是谁？
一身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