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晚，一家人的传统过法儿是围着火炉，吃着零食瓜果，看春晚。虽然春晚的节目质量一年不如一年，但看春晚已然成了这家人的惯性。
后来成苒才知道，爸爸并不喜欢看春晚，如果有得选择，他会看短剧节目。弟弟也不喜欢看春晚，如果有得选择，他会看球赛——成梧从小爱打篮球，读初中以后疯狂地长个儿——一家人里只有妈妈会看一会儿，成苒成莜两姐妹只在一旁玩手机陪着罢了。
妈妈的生物钟比家里那座老挂钟走得还准，九点一到就要去睡觉了。
这天是除夕，妈妈倒没有关电视，赶这三姐弟去睡觉。只吩咐姐弟几个明儿早起放鞭炮迎春以后就歇下了。
9点过后不久，成苒也开始犯困了——回家的几天，母亲严格按照小时候的作息表管束着姐弟三人，效果十分显著——要知道，在学校晚上九点熄灯睡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从下午开始，成苒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多数是同学发来的拜年短信，随手转发的小段子尤其多。它们有的对仗工整，有的文采斐然，有的创意十足……然而，总少了那么一些诚意，成苒对此多是一笑而过。当然也有一些短信，它们是一字一句亲手按手机键发来的，就像平日见到了这些人，他们当面对成苒说的话一般，更能传达祝福的心意。因此，即使只是“新年快乐”这样简短的祝福，成苒也会回复。
成苒和弟弟妹妹坚持着，等零点钟声响起。
成梧一看爸妈关了房门立即把电视调换到体育台，看着聚精会神的样子，等零点是毫无压力。
晚饭吃得早，这会儿三人的肚子都有些饿了。成莜用电磁炉煮红薯糖水——她唯一会做的一种糖水。
手机终于消停了会儿，成苒把耐摔的诺基亚随手扔在桌面上，从书架抽了本成梧的书在一边看着。
初三的成梧还是小孩子心性，在书上随手画了不少涂鸦，什么动画片里的啦、动漫的啦，居然还有一些自创的武侠人物。成苒一边为发现弟弟的才华而惊讶，一边感慨地问成梧上课到底是有多无聊。
“姐，你手机响了。”桌边用木勺子搅拌着糖水的成莜，空着的手把成苒的手机递了过来。
成苒边看着成梧的涂鸦，边接起电话：“你好！”
手机那边传来“砰”、“砰”、“砰”的爆炸声，接连不断。
成苒忙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石”。
“成苒！新年好！”
“新年好！”
“在忙什么呢？”
“和家人在一起守岁。”
“我在放烟花呢！听到声音了么？”
“听到了。”
“你稍等一下啊，我去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对方停顿了下，“好了。后来，你看了我们首演的直播么？”
成苒楞了下，羞惭道：“对不起，那天去参加了社团活动，很晚才回来，后来忙考试，就给忘记了，不好意思啊！”
“哦，没关系啦！你后天有空么？我朋友说要去古镇玩。听说你们那边初二晚上有灯节活动是吗？”
“呃，是有灯节活动。不过那天是迎婿日，按照我们古镇的习俗，这一天出嫁的女儿要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我可能要去外婆家。”
“这样啊，”成苒听到一阵叹息，“还想请你当导游的呢！听说你们古镇是按九宫八卦阵来布局的，外人不懂走法，十有八九会迷路。”
成苒轻笑道：“其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啦，古镇的房子外观上没有太大区别，很多人会以为自己走了回头路。只要你沿着街道一直走，不要拐来拐去的，就能出去了，有很多出口的。初二晚上的灯节人很多，跟着队伍走就不会迷路了。”
“噢。那你会住在外婆家？晚点没关系的，我们见一见吧？”
“很有可能，往年都会在外婆家住上一天，第二天去别的亲戚家拜年。”
“好吧。”
“不好意思啊，不能招待你们了。”
“没关系。那初五的同学聚会你参加不？”
“唔，不是很想去。我在家也没几天了，想好好陪陪亲人。”
“嗯，我也不去。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过几天，看家里的情况吧！”
“我过了十五再去，去了也没什么人，会无聊死的。”
成苒听到妈妈禁止过年说的某个字，心里揪了下，没和李石计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两人之间都沉默着。
“姐，你要喝糖水么？”成莜把糖水盛在一个白瓷小碗里。
“好。”成苒点点头，“李石，打扰你很久了，时间也不早了……”
“哦，不要这么客气的和我说话啦，你早点休息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成苒匆匆挂了电话，松了口气，端起碗来就要喝。
“烫！烫！烫！”成苒忙把碗放下，被烫得像大暑天在路上奔跑的狗儿似的伸出舌头散热。
“哎哟，着急个什么劲儿？”成莜把一碗递给成梧，自己也端起一碗，用搪瓷小勺在碗里轻轻划拨着。
成苒冲成莜吐了吐舌头，看了下电视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说道：“零点快到了，外面好吵。阿梧，别看了，我们到门外放鞭炮吧？”
成梧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不倒计时完了再去么？”
“在外面倒计时也一样。走吧！”成苒不由分说，拉起成梧就往门外走去。
明月正天心，银白的光印在雪地上，这会儿燃过的鞭炮火红的纸屑四处飘洒下来，红白分明的，分外好看。
父母为了家计，常年操劳，很少有舒心地笑过。
成苒三姐弟虽然未成年，受家庭氛围的影响，也早没了无忧无虑的日子。
连开心是什么都差点忘了。
直到成苒考上大学，一家人才看到生活的一点希望，重新有了盼头。
也是那会儿开始，左邻右舍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些人真的是最现实不过。
这家人早已尝够了人情冷暖，也不以为意。
姐弟三人站在家门前，新年的热闹气息铺面而来。
“姐，我们摆个‘好’字好不好？”成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管成莜叫姐，此刻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成苒。
“好！”成苒答道，“都随你。”
于是姐弟三人一起在家门前蹲着移动，把长长的鞭炮摆出一个“好”字。
成梧点燃了两支香，递了一支给成苒：“姐，我们同时点火，看看效果怎么样！”
“行！”成苒把香递给成莜：“阿莜，你要和阿梧一起点火，还是拍照？”
成莜后退了几步，说道：“我害怕，我来拍照。”
成梧咕哝了句“胆小”，然后走到“子”字的开头，成苒则站在“女”字边。
成莜选定了最佳的观看地点站好，看着手机，开始新年的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磅趴啦啦啦……”
点火的姐弟俩迅速跑到成莜身边，看着门前硕大的“女”“子”两字亮起来。
成莜淡定地不停拍照，其余两个则像小时候那段短暂的快乐童年里一样，在鞭炮声里欢呼雀跃。
鞭炮终于燃尽，门前一片红毯似的鞭炮纸。
“好啦，光线不是很好，我们明天再拍吧？”成莜打了个哈欠。
成苒赞同道：“嗯，都回去睡觉啦，明天还要早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