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婷今年春节没有回婆家也没有回娘家，和老公带着两个孩子蜗居在写着"拆"的平房区。

虽然也是在北方，但平房里面没有暖气，室内气温和室外气温没什么太大区别，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是会冻得手脚冰凉。冬天的皮肤因为寒冷似乎也变得格外脆弱，失水、紧绷，像是一张四角被箍得紧紧的塑料布，被尖锐的硬物轻轻一划，就呲啦啦出现一道长长的口子。今天七岁的儿子想抓白婷的手，在冬天里也变得脆硬的指甲划到左手食指右侧，一阵刺痛，看得出来被划开的接近一厘米的口子，没有血。

为了取暖，白婷的丈夫买了一只铁皮炉子放在屋子里，一根根软铝皮套装拼接的烟囱在屋外冒着幽幽地白烟。但是煤球好像越来越难买，越来越少人烧煤球炉子，打煤球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于是白婷一次性买了很多煤球，足够度过整个寒冷的冬天。但是煤球炉子的暖度明显太小，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懂得浑身发抖，不要说现在还不会走路的小女儿，就连儿子大多数时候也是喜欢躲在床上的杯子里，就连吃午饭都不想下床，因为一出了被窝就冷。

吃完午饭，白婷洗完碗筷，用煤球夹子把炉子里燃尽的煤球夹出来，有一块烧成灰白色的煤球不堪夹子的夹力，还没有出炉膛的时候就碎掉了。白婷只得耐着性子把碎掉的煤球块一块一块夹出来，有一块在快出炉子口的时候摇摇欲坠，白婷不想功亏一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煤球块，碰到却又飞快地扔掉它。伸开手，发现接触热煤球块的地方只是被烫得有点红。白婷忍痛用另一只手把新煤球填进炉子，发现手指的疼痛并没有丝毫减轻，举起手一看，才发现被烫的两根手指已经起了两个晶莹的水泡。白婷连忙跑到水管下面用凉水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按就疼的水泡时常在白婷忘记它的存在的时候、被无意间触碰到，引起一阵阵久久不散的疼痛。像极了现在的处境。

现在自己一家人好像剩下的只有骂名了，可是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两年前，自己和丈夫决定辞掉工作，回到丈夫家开一个小木材加工工厂。丈夫家乡小型的木材加工厂并不少，看起来每家都能够正常经营运转、盈利，甚至不少家庭依靠这样一个小工厂，逐渐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

前期启动资金需要五十万，白婷拿出来三万积蓄，丈夫拿出五万，又从各自的亲戚那里借了十万，剩下的从银行贷款。小工厂便红红火火地办起来了。

白婷的娘那段时间特别骄傲，逢人便说，我家婷婷跟她对象回家开工厂了，当老板娘去啦！在别人“真有出息”“以后等着过好日子吧”之类的奉承里，白婷的娘脸上笑得像是一朵盛绽的花。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原本木材的供货商突然被查出来有违法偷伐行为，进了局子。连着白婷的小工厂，一连好几家小工厂的货源都断了。有的干的年份多，周转资金足，积累的人脉广，另外找到了价格稍微高一点的供货商。可是白婷家的工厂因为刚开始干，工人技术不熟练，产品的质量参差不齐，再加上一个工人在操作的时候不小心锯断了胳膊，又是一笔价格不菲的工伤赔偿，小工厂的资金一下子被耗尽了。

白婷和丈夫只得关停了工厂，丈夫托关系回到了原本工作的地方，白婷那时候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白婷难产，剖腹，甚至连剖腹的钱都是从亲戚那里截了一部分才凑够的。

新生命的出现让原本就陷入困难的家庭更加困难。白婷要照顾两个孩子，更是忙得没有时间。但是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于是趁着大孩子去上学，小孩子睡觉，做一些外包的手工活补贴升级。而丈夫微薄的工资，除去省了又省的日常开销，剩下的只能还下当时贷款的零头。

两边的亲戚已经开始催还款了，有的说自己要买房，有的说自己儿子结婚了要买房。知道他她们生活不好，也没有使劲儿逼着他们要，只是一直在提醒他们，千万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们钱。

白婷娘和丈夫的娘都是农村妇女，但也都满是抱怨，说自己这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败家孩子。一边还做着零工，挣下的省下的钱寄给他们，让他们赶快换上亏空。

白婷不知道这样还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真希望那一天能够买一张彩票中上一百万，不用一百万，就正好是该还的本息总和就好。然后开始直起腰杆子，过正常生活。

她终于知道，有的有钱人可以用五十万换一次试错的机会，总结经验积累教训，但是她和丈夫这种穷孩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