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重 水 长 战 友 情
一一寻访故地日记
石 小 棉
山东，我的第二故乡。在离开它的日子里，我把依恋藏在冬眠的土里，等过一个又一个惊蛰。也许是年岁渐老，这种旧恋猝然苏醒而猛烈跃起，它不等春雷轰响，因为它分明听到了激越的集合号声。就这样，二年前盛夏，我终于按捺不住日渐强烈的思念，重又踏上了暌别三十余年的齐鲁故地。在三周的时间里，我遍访了莱阳、周村、潍坊、济南曾工作生活过的地方，以及青岛、威海、烟台、蓬莱、长岛和龙口等风景胜地。每一天，我都被深深的回忆浸润着，被浓浓的友情包围着，每到一地，都是战友隆重接待，热情安排吃住行，战友之情如巍巍旌旗山厚重，像滔滔五龙河绵长。
下面，辑录我和部分145战友相见的日记片断，以倾吐我的感念之情。
2014.7.7 星期一 睛天
今天，到烟台已是傍晚时分，暮色给这个海滨城市，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远处山顶上，还透着落日余辉塗上的金色。
老顾战友老王在高速公路出口迎候我们，随即，把我们带到海天酒店。那里，还有五个战友早早等候在门口。
晚宴上，说不尽当年的日日夜夜，道不完别后的年年岁岁，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小伙，现已变成了两鬓苍苍的老翁，但一句句话语，仍散发出青春的调皮，一道道深深的额纹里，储满了淳厚的友情。
回到房间，我站在窗前，放眼不远处的大海，海岸呈美丽的U形，沿岸一排璀璨的华灯，宛如楚楚美女胸前一串晶莹的珠链。凉凉的、湿湿的、咸咸的海风掀动乳色的帘布，赶走了多日炙人的暑气，惬意极了。
这时，电话响了。曲翠兰来了。来鲁的这些日子，虽然，眼里盛满了一处处美景，胃里装满了各色海鲜，然而，却独缺与女战友的相聚，我多么渴望见到她们，好促膝说着说不完的话。诚然，在常与小曲不乏见面，但她此时的来访，仍如沐春风，给我带来煦煦暖意。
她说，她于今天从常来烟，日程安排满满的，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就急匆匆打道回府了。千里之外，她不顾长途驾车的疲劳，刚刚落脚，就拨冗来看我，我已经感激涕零，又怎敢奢望她尽地主之谊？小曲，在我心里，你的一句问候，胜却十次盛请，你的一回探望，赛过无数豪宴。
(补记:她说，她翌日去长岛，我到长岛，他说到了莱阳，我到了莱阳，她说又到了烟台。小曲，你真不愧是“活动”家！)
7月13日 星期日 晴天
一早，从龙口出发，十时许到达莱阳。这一天，实在是等待太久了。
今天，真热，天气预报38度，可我体感气温还不止。这样的天，是不适合老人出行的，但我为了却埋在心底的夙愿，还在头顶烈日苦苦寻找，更有个人，为友情也正急急地往这里追赶。走下车，我的心骤然呯呯跳得厉害，或许，这是“近乡情更怯”的缘故吧。
记得我离开145的那天晚上，寒雨潇潇，夹杂着雪粒。美思请我吃饭，然后，把我送出医院大门。走出一段路，我又折返回来，呆呆地望着美思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瘦削的背影，望着昏暗灯光下的隐隐绰绰的大门，心头一阵颤动，眼睛模糊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但是，此刻我却变得那么脆弱。我心里默默地说，亲爱的战友，亲爱的145，我走了，我会再来看你。
进了熟悉的原145大门，一位黑黑高高的大哥迎了过来，徐金明！我心里一阵激动，满含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好在汗如泪，泪若汗，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汗哪是泪？
徐金明既是我战友，又是老顾同乡。在烟台时，怕惊扰他，没有和他联系，这天，他非要带着夫人，专程从烟台开车到莱阳来看我不可，怎么说也不行。我说，路太远了，他说，远什么？我说，天太热了，他说，热怕什么？什么叫战友？这就是最好的阐释。我有这样好的战友，又怎能不为之动容呢？我记得亚里士多德有句名言:友谊，是一个灵魂孕育在二个躯体里。我们许许多多的战友的躯体里，不就有着同一个灵魂吗？
接着，他陪我们在院里走了一圈，原来的家属院已夷为平地，病房楼虽然还倔强地佝立着，但俨然成了年迫日索的垂暮老人，我寻到蜷缩在西隅的光棍楼，凝视着斑驳的外墙和紧闭的门窗，在那棵老槐树下怔怔地佇立许久，努力搜索杂乱的思绪，一幕幕旧时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时已近午，不容我多看，不容我多想，金明催我用餐，为我接风。但因我要如约赶赴潍坊，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再见！我拳拳在念的145。我再一次注目大门，它仍忠实地在原地站立，我眺望五龙河，河畔大片梨园仍葱茏如故。有多少回梦里，我还在这里为病人送药输液，而此刻，我又恍惚是在做梦。这是甜美的梦，难忘的梦。
7月16日 星期三 天气晴
今天，我到了济南。济南，是我梦牵魂绕的地方。我是喝着济南的泉水，比肩巷陌的垂柳长大的。我在这里上小学、中学，在这里穿上军装步入军营。少年的我曾骑着自行车 ，从白马山到万紫巷买菜，也曾和同学一起爬上串联的火车。
上午，我跟宁远红通了电话，下午，她就来了。虽然，地心吸力威力强劲，但她容貌、身材都没大变，她那颗珍爱友情的心，更没有变。有位国际著名医学专家说，温厚友善的人，不容易变老。远红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一起回忆了在145的那段日子。一天，丹英跑来说，在她们科里住院的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影师，要给我们拍照，我们像小孩子似的高兴地又蹦又跳，于是，和常宝等四人，跑到后山，留下了那张珍贵的合影。还有一次，东关大桥刚刚落成，我和远红、晨光还有晓枫到桥上去照相，我问远红，那个相片还有吗？她说，有，别的东西可能会丢，这个是怎么也不会丢的。我知道，你指的不仅是相片，更是指战友之情。这种友情，不会因时间的消逝而流失，也不会因距离的拉远而疏落，更不会因地位的高低而变味，它不在口头上，而在心深处。它，拒绝一切功利，功利一旦从前门进入，友情也就从后门溜走了。
我还告诉她，我外甥女的大小名就有远红两字，大名，心远，意，以心相交，成其久远，小名红红。巧了，大概这就是缘分。而在以前，我是不相信缘分的。只是经历多了，这才懂得，缘分这个东西，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人与人能成为朋友，是缘分，日后，能贵贱不渝，贫富同归，更是缘分;人去茶凉，变脸成陌，也是缘分，不过，是上天注定情断缘尽罢了。这使我想起了管仲和鲍叔牙，想起了庞涓和孙膑的故事，管鲍是前者的最好注解，而庞孙则是后者的绝妙诠释。
7月17日 星期四 睛天
今天，我迎来了我一生敬慕的人之一一一梁春香大姐。
她是和她先生一起来的。
论事业，我和她有很大距离，但论情感，我们又靠得很近。分别这么多年，而且，她还上着班，挺忙，还能记得我，能来探望我，使我激动不已，我搜肠刮肚，然而，却无法找到恰当的词汇，描述我的心情。
白居易诗曰: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我清晰记得，春香姐聪明好学，待人好，重感情。我们曾一起在高干病区工作过，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我的楷模。她还写得一手好字，她和颜世林写的黑板报，我最爱看了，那时，就是我的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虽然，她很早就被选拔进高等学府深造，离开145了，但她的身影，她的人品，她对我的好，一直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她为我带来了她的很多我想得到的信息，如，她后来到了总院，现在，成了影像诊断专家，还在披着白大褂为病人解除痛苦，听了，我很高兴。我早就认定，她是有大出息的人，今日，她果真获得了成功。可说着这一切，她神情淡然，好象一杯没有加任何东西的白水，毫无喜形于色，换作有的志得意满的人，不知道会多胀包，有多谝。她还带来了礼物，有精美床上用品，还有名贵茶叶，我不高兴。蓦然，我想到了妈妈，每回从家临行时，妈妈总把我的行包塞得鼓鼓囊囊，于是，一股滚烫的暖流，涌遍我的全身。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半天过去了，春香姐有事要回去了。我多么希望时光暂时停下匆忙的脚步，让太阳恒久地定格在蓝天，我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呢。我把她们送出院子，薄暮的晚风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现在，小区里四季都有鲜花，当下，尽管石榴花嫣红似火，夹竹桃花香气袭人，但我总觉得比不过春天的花儿美，比不上春天的花儿香。在我心灵深处，久存着一股凝结不散，愈久愈浓的春天的馨香，它天然而不矫揉，旷达而不褊狭，至诚而不虚伪，久远而不间断。如果，把春花和秋枫相媲，虽然，都是红的，但一是代表生机和希望，二则意味颓落和死亡。可霜叶却妄自尊大，白眼向天，高傲地觉得红于二月之花，便不屑与卑微者为伍，只不过是自命不凡，贻笑大方罢了。我喜欢春香。我邀请她全家光临常州，她欣然应允。春香姐，我在常州等着你，盼着你。
7月18日 星期五 天气晴
今天，赛晨光请我吃饭 ，惠智也来了。这是我来济后，晨光和我的第二次会面了。她说，要不是这几天正好有事，她是要陪我在济南和周边，好好玩玩的。
如今，干什么事，都是吃饭。老百姓是如此，那些官场、生意场，就更不用说了。我话虽这么说，客人来了，我也请吃饭，人之常情，我们非超凡脱俗之辈，吃饭，毕竟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最好选择。薄情寡义的人，或许会为化去几张红币而心疼不已呢。
今天，不是双休日，晨光的先生因工作走不开，没能来，但酒店是他亲自挑选和预订的，店里的招牌名菜，也是他推荐的，足见这位未曾谋面的妹夫的真诚为人。在这里，我谢谢晨光，谢谢慧智，更谢谢妹夫！
晨光点了很多菜，真香！我又吃到家乡的饭啦！不过，因胃容有限，剩下很多，我没有打包，但我把你的红烧深情，清蒸厚意打包回家了，它足够我享用余生的了。我忽然觉得，经过岁月的催化，我们的友谊，已经发酵成了浓烈的亲情，甚至，远远超越血脉之情，是人世间，任何情感也比不上的。然而，可叹的是，在如今多变失却的社会，有些人把老祖宗留下的许多宝贵精神财富，弃之如敝屣，剩下的只有一样，钱，为钱而活，为钱而死，认钱不认人，要钱不要脸。
席间，知晓晨光之子张赛的不凡事迹，自豪之感油然而生。他学生时代，是佼佼学霸，现在，是耀眼的创业明星。此时，我不禁想起鲁迅说过的: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才是民族的脊梁。我想，张赛不就是神州华胄的铮铮脊梁，是中华民族的美好希望吗？我们这代人，不管头顶多少光环，都已成瞬息彩虹，只有下一辈像张赛这样，卓尔不凡，担起祖国的栋梁大任，才是我们不朽的勋业，才是人生真正的功成行满。
又是一年金秋时。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思念的季节。刚过白露，习习秋风就急切地送来淡淡的桂花初香，撩动我的嗅觉神经。我坐在窗前整理着日记，也收获着快乐和甜蜜。
思念，是兴奋药。当你烦闷时，想起战友，便会激情澎湃，热血奔涌，伤佛又回到当年，使你保持一颗永远年轻的心。
思念，是清醒剂。在你困沌时，想起战友，你就会拥有一份松间明月，石上清泉，竹喧浣女，莲动渔舟的心境，领悟人生的无限幽趣，享受夕阳晚风的愉悦。
思念，是健脑的好药方。想想往事，脑细胞激活了。我曾一连几天沉浸在回忆之中，想呀想呀，一件件往事，一个个场景，终于在记忆的屏幕上成像，是那么灵动，那么立体，而后，感到极度慰藉和满足。
思念，是教科书。忆忆战友，翻翻相册，写写回忆的只言片语，营造家庭的军人氛围，会让下一代更加懂得感恩，珍惜友情。
思念，还是心灵鸡汤。有一天，我正说着常宝，常宝来电话了，她说，她想我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心灵感应，说简单了，你想别人，别人也会想你。这是人生哲理，宇宙奥秘。科学证明，思念也是暗物质，随着量子纠缠的发现，不久的将来，相信会给出科学的解释。
让思念伴着我，伴着你，伴着我们的终生。
2016.9月修改于常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