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の怪奇 ③ 前人类毁灭滞留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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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tential-

昌彦收到一张邀请券、或者说那是一张色彩爆炸的万有引力集中的入口。那张纸柔韧,价值一万日元。在那张粉红色的就像猪舌头一般的邀请券上,打上了伍代形清的名字。明子以父亲的名义订了两张票,她现在是小有名气的键盘手了。但她不愿意用自己的名字订票,她说她讨厌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印成铅字。甚至在乐队的演出名单上,她要用“玉子”做自己的名字。她说那是气泡,不是鸡卵。这也是恶作剧,屡屡遭受激进右翼攻击的伍代形清去看音乐剧,简直就像一只狗穿戴了皇室珠宝一般。也不知道音乐剧是狗,还是父亲是狗。

她心血来潮,要邀请昌彦看美国剧团表演的滑稽音乐剧。她把这张贵重的入场券放在了昌彦公寓门口那个像兽头一般的信箱里。信箱里有一瓶发霉的牛奶——她由此知道了昌彦在假期里三天没有出门。明子不敲门,放下票与纸条立即离开了。她踩着这片象征着不安分的,努力要突破这个顽固世界的青年住宅区昏暗的楼梯,又迈回了明子的世界。“若是这是昌彦你的房间,那就是烈火之处”。

昌彦曾经看到明子在新宿小巷里和一个把头发留到腰部的男人面对面地聊天,那男人说了什么,明子笑的露出了后槽牙。说着她半开玩笑似的,将手中滚烫的烟头径直插到了男人的手臂上,留下一个疤痕。男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甚至发出嘘嘘的叹气声。他抽搐了两下,眩晕地靠在墙上。穿着红色衬衫和雪白的短裙、她弟弟高中的球鞋的明子,将peace烟捏在手中,朝沉默的昌彦走了过来。他们的头上是楼层中所有人的衣物。昏沉的天空开始打瞌睡了,那长发的男人仍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猛然痛楚中。

“——让你看到真是不太好意思,他喝醉了。你觉得有趣吗?”

“不太有趣。”

“对不起。”

明子说着,维持自己的姿态,大口吸了烟,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她拍了拍手,象征似的拍去了烟草的味道。明子两条纤长的腿在昌彦眼中像鱼尾巴一样充斥着抗拒液体的能力。明子将短发再次撩到耳后——她又剪了一个奇短无比的发型。她拉着昌彦离开了,而那个殉死耶稣一般的摇滚艺术家,被冷落地钉在了墙上。

她说要赠送礼物给昌彦赔礼道歉,说的那么诚恳,昌彦未能表示任何回应。不过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烟头事件的道歉。明子认为自己做了坏事,而且让她的缪斯舟木昌彦看到了这一幕,明子觉得十分不应该。或许她不可以继续再做摇滚乐手了,不过她绝不是那样为了什么男人改变自己意愿的女子。所以明子只洗去了一个字母的纹身示好。

“我洗去了一个字母的纹身,你应该明白我所有举动的含义吧?我便不再多说了。若你能明白实在是好。我渐渐发觉我身旁难以离开的人只有昌彦你了。我们决不是什么同类可以概括的人种。我偷了父亲的东西置办了音乐剧入场券,这一万日元,就在你发霉的(我猜你的牛奶绝对会发霉)牛奶瓶下面。即使老头子对我发火,你也不必担心。反正票已经购到了。就这样!”

昌彦得知她的想法之后,几乎感激涕零。他浑身发热,明子知道他在想什么!像自己为自己挠痒,自己给自己爱抚一般,明子就是他的手臂。昌彦把那张入场券拿在手中,把牛奶拿来浇花了。白色的液体顺着筋脉流淌了下来,浸润了有些枯萎的干瘪泥土。他们需要一些小小的恶作剧来链接对方,不必多说,一定如此。

这场音乐剧在明天下午的五点钟,昌彦需要提前坐着电车到达场外。这是一家外商承包的剧场,专程犒劳那些品味高雅的名门望族和新贵而举办的音乐剧。演出者都是美国人,结尾还会进行慈善募捐,用以帮助聋哑人和孤儿。聋哑人和孤儿?昌彦想,再这样广阔浩大的,拥挤的东京,怎么会有一群聋哑人和一群孤儿被连接起来了呢?为什么不是失明者、老人、乞讨者、穷人呢?这些名单就奇异地说明昌彦必须去看音乐剧了。同时,也是接受了明子所谓改正错误的道歉。

同样,明子也说明白了,那里没有任何摇滚青年的到场。在昌彦的四周将坐满穿着西服的男人和穿着条纹和服或者高贵法兰绒连衣裙的外交官夫人。不过同样的事发生在同样的人身上:女人们有同样的白色僵硬粉面,簌簌往下抖落着脂粉,拉扯撕扭自己的面孔以找到合适的位置。她们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耳语,竟然都是战后存活下来的罪恶灵魂。男人们夹着雪茄,小声地讨论着房地产和股票的情况。昌彦在中间就像圆关节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他再鼓起他微黄的不快的脸颊。昌彦想去看这场镜子一般的音乐会。

死亡的金鱼就泡在水缸里,昌彦恶作剧似的好奇它会变成什么样子。昌彦买下它的时候就知道它会死亡,这是他和明子一起参加夏日祭时候捞来的福金鱼,这种金鱼寿命短暂,活像烟花。明子的那三条,甫一回家便被梦雄打破了。他再一次训斥了明子,明子淡淡地在昌彦的法律论文笔记本上用铅笔写了“金鱼的棺材:二人进行了互相羞辱与斥骂”。实际上,梦雄一早看不惯明子的做派,为了维护伍代形清——他们共同的父亲的名誉,梦雄又一次行使了自己奇怪的权利。再过两个月,梦雄就要参加竞选了。明子憎恨这里,不过她憎恨梦雄以至于他不可以和自己憎恨的任何一样东西有联系。

昌彦收拾干净了沙发上的杂物,查看了自己小腹的毛发生长状况:他的脸上尽是痣。头发愈来愈长,他想什么时候在明子的陪同和指导下去重新烫一次。昌彦是单眼皮,他的嘴巴不大,是标准的日本人长相。不过他身材高大纤细,像扎好的漂亮男孩节木偶。昌彦的胯骨很窄,他今天穿了一件纯黄色的短袖衬衫,浅蓝色的阔腿牛仔裤。他浑身散发着橘子蜂蜜的味道,只一笑就露出来挤得紧紧的牙齿。他压了压腿,只是因为感到有点疲劳。他整个人的骨骼有着微微弯曲的姿态,像是犀牛角做的弓那样,所以昌彦的头看起来过分专注。

明子也建议过他去学习舞蹈,遭到了昌彦的嘲笑。

“你真诚实,就算对方是你自己,只要滑稽,你就哈哈大笑!”

昌彦猛然想起了这句话,他觉得明子总是说一些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的话。他们的摩托车已经修好了,那个赤色分子的大头照片被登到了报纸上,明子指给昌彦看,同时回忆着那一天修理店外脊骨上密密的恐慌。昌彦对于这样的事情反而不害怕,明子的害怕不一定是由于肉体被打破,昌彦明白。

明子身上以及脑海中的所有物品,世界上再没有相似的了。

-extraordinary-

“喂!昌彦!开门呀。昌彦!”

从冗长又周密的梦境中猛然醒来的昌彦,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像是在热带丛林里做了个梦似的,沉沉的雨林中垂下的水珠和生物肉体的粘液处处都是。滴落的声音一直钻进昌彦的耳蜗。半体的鼹鼠人穿着衣服在舞台上尽情欢歌,他着实见到了鼹鼠人,只不过醒来之后已经忘记了。昌彦像是在什么粘液中游泳一样,他的整个头都沉入了翡翠色的黏腻雨林里。脖颈上全是汗水,把胸前的黄色袖衫全濡湿成了橘黄色。在沉闷的黑暗之中,昌彦像在水底一般费力地呼吸着,他抚摸到了希腊女体陶瓷灯开关,并且终于将嗒嗒作响的手表放入了手心。在与枕头相互搏斗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蜥蜴的舌头实实在在的舔吻。

这样的情况在年轻男子身上才会出现,可昌彦是透明的产物,他只游览雨林,从未陷入泥潭。他之前的头一次成人(就是遗下那东西)只是因为梦到了一颗艳红的火球,四周的火焰如同水母的齿爪般缠绕。

火球中央是一个男子粗糙的深粉的舌头——这是明子也不知晓的秘密。

“从前呀,有个法国艺术家,叫sex是热带雨林……”

指针忽然停止了转动。

“是谁?”

“……喂。”

“伍代?你为什么要五点钟来?”

“有要紧的事情!不晓得你会不会感兴趣,冒着被你痛骂的风险,我一大早翻了伍代家高高的围墙来了。不开门也没关系,我回去就好了。”

在漆着淡黄色油漆的走廊里,四处悬挂着莫比乌斯环式的画作,它们象征着扭曲与动感。当然,公寓楼的楼梯间里是什么也没有的。年老的保安是退伍兵,据说这个勇敢的男子汉甚至在爪哇射穿过俘虏的头。昌彦听不到他翻动报纸的声音,不过凌晨五点半他会感谢神赐予的天然气,接着开始煮荞麦面条。荞麦面条还硬的时候,那敲击铝锅的声音会响彻某些时候昌彦的耳膜。他被这种金属器械撞击的声音惊醒,让他想起操作精密的手术台。这是经常的事情。

只有明子拿着一盘铁质的录像带在门口斜觑着眼休息,她的样子活像是中风了似的。

梦雄最近一次辱骂明子是这么说的:“我与你终归是父亲的孩子,我是你的亲生的长兄,你在外人面前像母鸡一样地表演滑稽戏……”起因是舞台上的明子过于神经兴奋,在表演完毕发表感想时,接来主唱的话筒便开始细数政治候选人伍代梦雄的罪恶,并且号召观众一起反抗血亲绑架下的强权。正是因为是敏感期,明子的乐队又与赤色乐队合作过,所以这事差一点登上报纸。凭借着胸肺剧烈地呼吸,伍代明子的名字又一次被削尖了。参与现场活动的也有十七岁正处于迫切渴望鲜血和破坏规则的少年,少年们立刻振臂欢呼,大声地对明子表达着崇敬。

“所谓父权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现在是1971年了,别余的事情不扯,我们不要总叫自己日本人。美利坚的人总是没有国籍的!你看他们都不曾尊重任何一个父亲,父亲也不曾捆绑任何一个儿子。”

“对过去有畏惧有什么意思呀?我父亲和我哥哥都是所谓的政治候选人(台下一阵哄笑)顶什么用呢?伍代梦雄,如果我作为他妹妹,真不支持他当选。他骂人词汇太贫乏了,还不如小朋友你,你(明子指着一个十八岁的有龅牙的男孩子),你上来随便骂我一句试试都比他强呀!”

“孩子们,姑娘们,父权是什么,打碎它吧!我还听说有的姑娘现在还被指亲,我呀听了之后左眼笑得要死,右眼又在流泪,就那样一整夜没有睡觉!我的一半脸在哈哈大笑,一半脸竟然在号哭。活像是鬼面具似的,真是昭和新谈。”

“在场的不少少年们连头发都是偷偷瞒着父母烫的吧,上一次呢(吉他手补充是上上一次的涩谷演出)噢,上上一次,有个可怜的孩子,他父亲喝醉酒了,强迫孩子把阔腿裤脱下来,就在大庭广众之前。我们勇敢的主唱先生登时便过去赶走了那个醉酒的父亲,再这样下去,整个乐队恐怕就要改名啦!”

“好了,伍代明子宣誓完毕,接下来让吉他手说吧!瞧他蠢蠢欲动呢。”

明子半蹲在昌彦家的胶片放映机前,凝视着墙上分外模糊的影像。她今天穿了一条绿色长裙,从短发后显示出清爽的脖颈。而录影带中的明子依旧穿着鲜红的裙子——她从来不脱掉自己的红裙子,红裙子就像僧帽水母那样是标志性的,有毒有害的证明与保护。从暗暗的僧帽中透露着明子的狡黠,红裙子的那个虚幻的明子是舞台上的明子。眼前实实在在的,在居室灼热空气中的明子是鲜明毒性的墨绿色的明子,她带着长满倒刺的藤蔓,横挂在地板上。

明子拿着一盘录像带,清晨五点钟就让昌彦快些开门。那盘录像带的塑料壳上印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芭蕉叶,这是明子所在的乐队的标志,他们的名号专程用意大利语写着,译成日文就是“前人类毁灭”的意思。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招摇的旗帜,昌彦觉得这个乐队和地下所有的反体制乐队的名字一样意味深长。近几年,地下乐队很火。他们的粉丝都疯地像消防员。昌彦说国民都奋进强于国民皆愚蠢,如果国民都是蠢蛋,那么地下乐队就是空谈,涩谷会场上会是一场又一场的男女明星签名竞技。那真糟糕。

明子说名字是主唱随便取的,意思就是他们是比泥盆纪还要早的人类。塑料盒倒是非常精致——绿色的芭蕉叶非常柔软,火红的乐队名称也像代表男孩灵魂的残破鲤鱼旗一样炽热。周边用烫金包了边,据明子说可以达到眩晕的效果。

等昌彦打开室内的灯光时,明子正蹲在咔咔作响的放映机身后,昌彦便开始仔细观察她的穿着了。明子这件衣服是舶来品商店的,尽管舶来品到处都是,但一丝不苟的天鹅绒面显示了这条裙子着实不菲的价格。伍代形清将明子当做千金珍宠,因为她和她母体的容貌别无二致。细细的墨绿色吊带旁鼓起的肩胛骨如同山陵,可爱的痣四处生长,短发将明子柔美的脊背展露无遗。在她的胸口处,挂着一只红绿宝石镶嵌的独角仙甲虫胸针。她跑上六楼时,昌彦就看到了飘上浮下的甲虫,好像随时会起飞似的翘着滑稽的腿。她穿着一双暗黄色意大利手工的皮质芭蕾舞鞋——尽管明子只踩着乱步随着电吉他扭动身体。她就这样穿着一条像流动的热带雨林的裙子,在长满鱼鳞云的黎明的东京,一路跑着,手中捏着印满芭蕉叶的录像带来了昌彦家的门口!

“这几天有小报采访我,尽说什么我了不起要开创新时代之类的瞎话,也有记者问我是不是为了出名才这么做的。我都懵啦,我几时又做了惊天动地的事?后来主唱给了我录像带,这是我们头一次拍摄录像带出来。主唱说我真勇敢,讲了一遍具体的事情,真是把我逗的前仰后合。可惜家里不曾有放映机,想起你这里有,也想同你一起看看所谓的泥盆纪人类是什么样子——本来已经入睡了,三点钟又惊醒了,捧着录像带实在是睡不着,左左右右都睡不着,四点钟刚到我就翻了家里的围墙,一路跑着来了你家。二轮机动车驾驶证还没发下来!”

明子忽然扭过身来,两只手捏着自己的眼尾,像没有睁开眼睛的胎儿似的对昌彦说了一堆话。她的眼球非常圆润,形状好看地优雅凸起着。两片嘴唇也聚合着吐露什么秘密,她的舌尖柔软,不一会儿便让昌彦领略了女性的美。明子站起身来,那条哀愁的雨林溪水裙也垂落了。她垂下头去,坐在昌彦的高脚桌上,旁边是一本《哲学辞典》,以及散落的碎锡纸。

明子从覆盖满两片沙漠的嘴唇中吐出了几个音节。

“有时候真是觉得,昌彦你与我是同胞而生的姐弟。”

“喝牛奶或者吃早饭吗?”

“如果吃的话,我要吃中间有奶酪、黄油、腌蘑菇、青菜、金枪鱼的三明治。牛奶要和巧克力粉加起来放在一起喝。我想喝蘑菇汤,要放好多胡椒。”

“三天没吃饭吗?”

“嗯。”明子翘着腿,捏着那盒宝蓝色的peace香烟,翻了一会儿使劲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伍代梦雄非要与我谈谈,说我毁了他的竞选。父亲也与他生气。家里的女佣回乡下探亲去了。他们不许我出门,趁他睡着,我便出去了。”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我父母一早就离婚了,所谓父权是什么样子我实在是没能见过。然而日本的青年们,都讨厌这样的父权。”昌彦想了想,又觉得明子在黎明的东京穿着长裙飞跑,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勇气可嘉的事,“现在的青年也向欧美靠拢啦,尽管你讨厌这说辞,但明子终究是日本的明子。”

明子挟起一根香烟来,走到窗前,尽力拉开了墨绿色的绸缎窗帘,窗帘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细响。她一把推开窗户,也就推开了世界的真相。昌彦在她身后看到了像火烧过一般痕迹的东京,红色与雪白色的楼体,天台上墨蓝色的栏杆,罕有的粉色黎明。在这样切断的粉色里,赤红、浅粉、深桃色,全部融为一体。修建的公寓楼的吊臂无求地伸向空中,它的手指正扭动着世界的轮盘。零星的汽车才走上公路,太阳正从地球的另一端匆匆赶来。马上灼热的蒸汽就要笼罩这整个世界,马上融化的黄油就注入东京的血管。然而在这样庞大的融化中,钢铁一般的,腐朽大梁一般的权利和规则也要发育自己的骨骼。明子悲哀的香烟环绕着她那奇思妙想的头颅,但却被别的东西牢牢捆绑了:明子是伍代家的明子,明子是日本的明子。

明子的半个身体浸泡在昌彦的热带雨林里大口地抽烟,厨房里传来了昌彦拆开蘑菇保鲜袋的声音。

“说到底,我是不是应该回北海道看看母亲呢?她真是一个解放人物啊。”

“是解放先锋哟。”

“你这么讨厌男权吗?明子?”

“也叫不得讨厌——我只是想释放罢了。”

怀孕的母狗摇摇晃晃地路过巷内,天蓝色的棚顶下,背着一篓干燥糕点的女人正缓慢地行走着。儿童乐园显得像一整个庞大的工业废墟一般。暴露的红色墙体如同肌肉一般处处显示着真相和残忍的颜色。大张的艺术展海报贴在墙上,而旁边是牙膏广告。演歌男歌手正举着一颗苹果。而这样的一切,像悬挂在肉食店的大片猪肉骨架一样,静静地在温柔的粉色光芒中沐浴。

那颗小小柔软的苹果,撬动着所有人的精神豁口。

-vanish-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的喜剧盛会就要开始了。这是来自美国亚利桑那州爱瑞卡乐团的表演,他们巡演纽约、华盛顿、伦敦、悉尼等等的大城市……请大家尽快入座,本次所得将有一半被捐赠给残障人士们。女士们先生们,本次……”

昌彦从电车上下来,便看到了各位绅士的名牌汽车。下午五点钟,天上艳阳高照。昌彦见怪不怪,这是1971年特有的景色,人们也纷纷习以为常了。在本年中生活的大家,就像在一个孤岛上一样互相取暖。通过遮阳伞下可以看到那些姑娘们柔嫩的脸庞,纷纷被笼罩上暗色的阴影。这个剧院在往常昌彦并没有注意过。不过这就是东京。剧院像一条蛰伏的蛇一样慢慢地温柔地孵着卵。这是给大家的营养剂。不少人面露喜色,昌彦在他们的推搡下躲入了一家便利店。附近没有任何售卖爆米花或者可口可乐的地方,这家便利店的店主刚好参加派送活动,打扮了一身小丑的装扮。便利店简直什么都有!花瓶、牙膏、恐龙玩具、大提琴黑胶碟片……昌彦走来走去,买了一支小小的巧克力威化饼干。

“200日元。”

“这也太便宜了吧。这威化饼……”

“顶好吃哪!孩子。拿走吧。”

店主的脸从油彩下慢慢绽放出一朵螺旋花纹的花朵来。

老实说,这种东西在美国委实不是高雅人看的。在日本它却成为了被观赏的剧目,显得有些滑稽不自然了。昌彦剥开威化饼干,按次序入座。那张票上确确实实写了“伍代 形清”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青年会拿着政治家的票来看电影。他穿着甲壳虫乐队标签的衬衫,头发长长的,乌黑就像云朵。他坐在这个装满回声石的剧院里,这里显得更加迷离了。一切声光乐电变成了流动的五彩森林触手,像鳄鱼那样快活地互相拍打着对方,溅起黏黏糊糊的粘液来。这个剧场像一个波浪涌动的池塘。

坐在昌彦旁边的夫人开始补妆,她穿着一件海浪扇纹的黑色留袖,粉块纷纷掉到了她的膝盖上。她的红唇在白色的粉面上显得那么突兀,没来由地像一张浮肿的能面面具。夫人抿抿嘴唇,她也觉得昌彦穿的不合时宜。这恐怕是个小偷吧?一日三餐吃秋刀鱼的,穷人小偷!打扮成这种样子的人,怎么会出席剧场演出呢。夫人疑惑着。

昌彦打了个哈欠,咬威化饼的声音嘎吱作响。

“哟,您好,您是一个人来看这剧目的吗?”

“是的,夫人。”

“可以看看您的票吗?不晓得是不是一个颜色的。”

昌彦把那张票递过去,夫人展开了那张汗津津的票。

“您叫伍代形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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