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若木槿
想你了，好想那样抱着你：你骑着小电驴，我坐在你身后圈着你的小蛮腰，天冷的时候还可以把手放进你外套的口袋里，既暖和又方便。我从不在坐摩的或者小电驴的时候抱前面人的腰，因为那样的姿势太过亲密，然后你出现了，我抱得理直气壮，含着几分异样的甜。
那天杭州的雪有点儿大，路上和屋顶上都积着厚厚的雪层，树上也带着成片的白，还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柱。是去物美的路上吧，在那个十字路口，忽然有些感慨，不记得那时我们具体说了什么，大意是：杭州的雪，我看过了；杭州的春风，我吹过了；杭州的夏天，我经历过了；杭州的秋意，我也品味过了。杭州的四季，我就这样参与了，而让我与这座城市结缘的，是你。
回学校的第一天，走出熟悉的校园，看着熟悉的街景，某个瞬间，寒假里笼在心上的那层阴影忽然散开了，那时我心里想的是：人生最美好的几年时光是在这座小城度过的，真好。这世上有着数不清的城市，但对我们每个人而言，带有特殊意味的那些，肯定都在一定程度浸润着我们自身的生命痕迹，成为我们生命经历的一部分。我喜欢常德，尽管它谈不上繁华，交通也不够便利，但它自有它的沉静和美好，更重要的是这里承载着我许多美好的回忆。这些回忆里，有你。
我还记得初见时你穿着一件黑色薄外套，脖子上系着围巾，背着双肩包，提着一袋东西出现火车站出站口；目光相接的那刹，我们都不由自主地笑了。接着，我们并排而立，十指交扣；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这样亲密的动作却熟稔得像早已做过千万遍。离出站口不远处便能打到的，坐上车，车开了一段路之后，我缓缓地把脑袋偏向你，最终落在你稍嫌瘦弱的肩上，你稍微调整了位置，让我靠得舒服点。记不清那时我们在车上说了什么，但我还记得那时心里感受到的安定。
你说一夜未眠需要休息，于是，找好住处后一觉睡到了天黑。吃完东西，我们在附近的电影院看了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电影，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生化危机·终章》。一天的时间，快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第二天，我带你到校园里逛了一圈，宿舍楼、食堂、图书馆还有教学楼——无非就是那么些地方；那天阳光很好，白马湖畔的风景很美，微凉的风将湖面吹起阵阵涟漪……记忆里最美的画面就是在水景广场的石阶上，我抱着吉他断断续续地弹，你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我刚把琴放回寝室，敏就打电话说她到了，她是来看你的，找我玩是顺带，毕竟人家长这么大，第一次谈恋爱，那个有妈妈气质的小姐姐很不放心。那是我们第二次进这家装修得十分有文艺范儿的“食啡茶”，在一张靠墙的小圆桌旁，你和敏面对面坐着，正儿八经地就我的“归属”问题进行“谈判”，我坐在一旁，幸福得像个被全世界宠着的孩子。“谈判”结束后我们去白马湖公园里转了一圈，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你们等不到晚上的音乐喷泉，带着灯光和音乐，很美的。那天从火车站回学校，是我上大学以来最难过的一次。
短短的两天不到的时间，说起来一切都平淡得不行，但那初见时带着几分羞涩的默契以及沁入心脾的甜，对我而言，是值得一辈子去品味和怀念的。
这学期我们开了一门选修课，讲唐宋诗词专题，第一节课讲爱情，老师提到两首描写男女初陷爱情时状态的词，分别是韦庄的《思帝乡》和张泌的《浣溪沙》。第一首《思帝乡》，上片写一个女子在杏花漫天的春日里对陌上一个风流少年一见钟情，下片写女子的心理活动：“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第二首《浣溪沙》写一个男子钟情于香车中的女子，佯醉跟着车进了凤城，依稀可以闻见道上的人说他太过轻狂。
在讲这两首诗之前，老师问了一个问题，大意是：你们觉得，在所有的情感里，对于人类而言，最重要的是哪一种情感？这是个很平常的问题，我想，很多人自有意识以来，都会暗暗思索，对自己而言，亲情、友情、爱情这三种情感，哪一种是最重要的。这是个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清楚的问题。老师反复问过几遍之后，教室里的声音大而清晰了起来，亲情有之，友情亦有之，我闭了嘴没出声，但心里的那个答案异常响亮，它是爱情。
显然在老师的预设里，我心中的那个答案更接近“正确”。她的幻灯片上板书着《孟子》里的名言“食色，性也。”以及大才子袁枚的“情所最先，莫如男女。”她是从文化，或者说爱情本身对人产生的吸引力的角度去讲爱情之于人的重要性的。我呢，是从人孤独的特性，以及对陪伴的渴望的角度去理解爱情对我的重要性的。老师这个爱情专题的课，是按照两个人之间感情发展可能的大致顺序来进行架构的。她选了一定的诗词由“追爱”讲到“相爱”，描写“相爱之甜”的那首词刚讲完，下课铃响了，下课前她说，“甜”完了，就是心碎的时候了。
听到她这句话，我莫名地笑了，然后在自己的笑里尝到了些微的涩，就像我这两年越来越喜欢的抹茶里特有的那股味道。
我想，大概每个在心里冒过粉红泡泡的女孩子，都曾期待过，被一个温柔帅气体贴周到的男子放在手心里当小公举宠着；不过，我自己在青春期里关于爱情的不切实际的憧憬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谈恋爱，遇见你之后，我很快就心动了。想想那时候的我们，仅仅因为交流带来的那份悸动，不顾一切地选择了在一起，那样的盲目与傻气简直像极了《思帝乡》和《浣溪沙》里那对为爱情忘却自我的男女。
但爱情就是这样，甜过之后，等在那儿的，是心碎。生活不是艺术作品，有情饮水饱，其中有太多残酷的东西，甚至爱情本身，也会在有意无意之间消磨那份接近崇高的甜。在一起一年多，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碰撞，去争执，去适应，笑起来没心没肺，哭起来撕心裂肺。有时候觉得很难熬，但最难受的是，明知道结束这种状态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弃，很多道理自己都想得通也说得明白，但就是怎么也放不下你。
于我而言，这是很重要的一年。这一年，我渐渐从“混沌”中“觉醒”，于是由浅入深地去思考一些我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产生了一种很模糊的意识，总觉得一个人活着要去完成一些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后来，我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正准备专心致志去全力以赴的时候，你出现了，我的心乱了。
我也说不清我们之间那些谈不上美好的纠缠算不算对生命的消耗和磨损，但我知道，这里面所有的痛与泪，都加深了我对生活的感受力和对人生的理解。而关于这一切，最让我感到欣慰与庆幸的就是，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喜怒哀乐，我们终究还是没有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了彼此。到这个时候，我好像才明白当初姨跟我说的异地恋很辛苦是怎么一回事。仔细想想，我们几乎所有的争执都无关距离，但待在一起面对面交流的时候，才更能好好相处。
有句很经典的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生活和爱情抛开年少时不着边际的幻想，不过是最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琐碎里相互间的支持和理解。人，生而孤独，对于生命本身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金钱和名誉一类的身外之物，而是生命之间的交缠与体悟。经历了这么多，我最向往的，再不是回到初识时那种黏腻状态，而是像上次那样，在同一个房间里，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做自己该做的事。
想那样陪着你，一同悲喜，一同历经世间繁华，然后一起慢慢变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