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情(李彦博)

我一直不理解姥爷对于槐花怀有的那份特殊感情。当我将一簇刚开的槐花摘给他看时,他那病恹恹的脸上竟绽放出垂髻总角般的笑容,两滴满含喜悦的泪水从他眼眶中顺着皱纹流下来。

那棵槐树已经很老了,老得像几百年前的古董。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姥爷家,他总要带着我到处转转,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门前路南的一棵槐树。

那棵槐树粗壮,姥爷总喜欢让我搂一搂,看着我搂不过来,他就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抱,它的树皮呈棕灰色,表面坑坑洼洼,又硬又粗,咯的我胳膊疼。

去年秋天它的枝干随着飘落的树叶变得枯黑,姥爷因此守了它一冬天,怕它忽然死掉。不管刮风下雪,每天都要出来看一看,未曾想,新芽没盼到,姥爷却一病不起。

直到看见姥爷躺在床上那苍老的身躯,我才意识到姥爷和他的老朋友——槐树一样老了。那个曾让我骑在脖子上,驮着我去赶集的人已经被时光打败。

都说韶华不为少年留,对于快80岁的姥爷而言,时光显得无比奢侈了。他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喃喃道:“今年怕是看不见槐花开了。”

也许是受姥爷情绪的影响,心里难受得很,我连忙安慰他:“槐树好着呢,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槐花开的时候可别缺席呀!”

姥爷闻言犹如打了一剂强心针,身体微微一颤,我却只有苦笑。

没有想到,这句安慰的话真的让姥爷的身体渐渐康复。半个月后,姥爷刚能下床走路,就心急火燎地催着我扶他去槐树旁。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忐忑,姥爷却激动得连胡须都一抖一抖的。早就听妈妈说,那棵槐树是姥爷小时候栽的,今天从他不着逻辑的只言片语里,我才意识到,槐树对于姥爷的意义远没有我想到的那么简单。

它伴随姥爷走过流金岁月,一年又一年的槐花满树,花香四溢,不仅满足我们的嗅觉,满足我们的食欲,槐树刻下的每一道年轮仿佛都记录着我们一家的历史。

风静悄悄的,那棵不见昔日光彩的老槐树屈着腰伏在那里,枯黑的树皮显得无比刺眼。姥爷凝望着它,久久不语,花白的头发枕着沧桑的树干上,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抬眼望向树枝,突然发现了几串洁白的槐花,“姥爷,快看!”急忙指给他看。姥爷瘦弱的身子震了一震,颤抖着和我一起摘下那朵希望之花。

当他的双唇碰触到槐花时,沙哑着嗓音低语道:“还是这个味!还是……这个味!”

槐树重获新生,姥爷也快活起来。原来,无论哪个人,还是哪棵树,都在时光中手握尊严,没有被时光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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