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悬疑】夸父农场(25)

目    录丨《夸父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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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狗


我的爱人,竟然又出现在了夸父农场之上。我忘不了张颂玲——不,应该叫她施云,忘不了她恐惧又迷茫的眼神,巨大的机械铁壁将夸父农场禁锢于大地。

我的任务是摧毁,但……怎么可以!

炮火交织,我握住导弹发射器的右手,终究没有按下那个红色的键。朱雀战机低空掠过敌人的基地,又奇迹般的从火力交错的网中飞了出来,不过飞机的右侧机翼被击中,飞机内一个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正不断提升着机身受损的几处情况,可这并非最大的危机,两个巡航导弹已经瞄准了飞机,正一左一右的从后包抄过来。

高原平缓,没有山地阻拦,所以我只能通过变换飞机的飞行花样来甩开导弹,可是机翼的受损已经影响了动力,速度放缓不说,连操作也不如之前灵便。

“赵仲明,收到请回答?”是郭子兴的声音。

“暂时还活着。”

对方的耳机里传来一群人欢呼的声音,“真是奇迹,刚才你在地图上消失了起码一分钟的时间,成功了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没投弹?”

“敌人火力太猛,根本没有合适的机会!”

“也好,你能活下来,也算是胜利了,汇报飞机受损情况,我们为你安排返回的路线。”

“机身多处受创,后面还有两个该死的导弹甩也甩不了……”

“燃料如何?”

“五分钟。”飞机一个翻身,与导弹擦肩而过,剧烈的震动之后,飞机前方冒出白烟。

郭子兴沉默片刻,“你现在飞去的方向是南极洲……”

“知道了,那就辛苦你们,来南极一起看看企鹅罢。”我让飞机螺旋向上飞行,进入平流层之后,我希望黑色的沙尘与浮荡的石块能够帮忙拖延巡航导弹的速度,但是这导弹灵敏度极高,能够对前方稍大的颗粒阻碍迅速做出判断,并调整速度、选择最合适它们的追击路径,结果我进入平流层之后,受限的反而是我,两颗导弹甚至能够绕道前方,守株待兔。

我向上冲破平流层,朱雀战机如一条红色的海豚跃上了黑色的大洋,蓝天如洗,夕阳在右窗向下隐没,为翻滚的黑色云海镶下万道金边。两颗导弹就像是两条鲨鱼紧随其后,我迅速再次钻入云海,这次则一直向下而去,利用地心引力和燃料的推力逐渐加速。

短暂的黑暗,永恒的光明。

夕阳依旧照耀在我的左窗,皑皑雪原之上,也镶嵌着金色的边框。我浑身一阵战栗,地球上,竟然看见了太阳。

极寒之地正是极昼,太阳悬浮在此起彼伏的冰山雪原之上,从下往上看去,南极上空的黑云已经变淡,逐渐散去,偶尔也能穿透云层看到淡蓝色的天空。这里或许是地球上唯一能够看到太阳的地方,企鹅或许是地球上唯一拥有日光浴的动物。

导弹的破空而至,我继续俯冲,直接朝着一座冰山撞去,两颗导弹紧随其后,这次我并没有躲,而是静待导弹接近,这时候也仅仅距离冰山只有百米,我猛地拉起操纵杆,朱雀就贴着雪面迅速飞升,灵巧的翻越冰山,导弹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几乎就是在即将撞到冰山的刹那也同时抬升。

我暗暗佩服敌人的武器,但它们这么做也在我考虑的可能性之中,于是,就在朱雀翻越雪山的刹那,我按下了跳伞键。

两颗导弹在我身体两侧掠过,带过的空气也将我向上推高了十几米,头盔被震裂成一团黏在一起的碎片,我的两肋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嘴里一甜,不用想,也知道呕血了。我迅速下坠,任血液在头盔里随着我的下坠而失重,而残存的意识还没忘记在最后一刻打开降落伞。

飘吧,随风飘吧,若能活下来,就再次扎根。

轰的一声爆炸,我失去了意识。

在被狗舌头舔醒之前,我做了个很怪的梦。

梦里,父亲、母亲带着我与妹妹又来到那个史前动物园,我们见到了雕齿兽,见到了长毛象,见到了美国野马,而后母亲和妹妹失踪了,我和父亲在园子里焦急的找寻她们,然而我忽然意识到,动物园里的其他人也不见了了,偌大的园子,参观者只有我和父亲。

天上落下了一个铁笼子,铁笼子锁住了我和父亲,我们被关押在广场的中心。这时候,消失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奔跑而来,像是沙子一样把我们包围。他们朝我和父亲扔石头,木棍,嘴里喊着:猴子,猴子!

我再看父亲,发现父亲成了一只黑猩猩,而我身上也长出了黑色的绒毛。

“他们是怪物,变成了人的样子,想害死我们!”成年的程雪喊道,其他人听见程雪的号召,朝着笼子挥舞着拳头,朝着我和父亲啐着唾沫。

人群中,我看到了母亲和妹妹,她们手拉着手,站在人群外冷笑着。我哭喊着,我不是畜生,我不是怪物,但是我的声音,却变成了“哇哇”的猩猩叫声。父亲把我搂在怀里,我们的眼睛里都流着泪水,泪水打湿了眼睛周围,父亲伸出舌头,开始舔我的脸……

梦醒了,一条狗正舔着我的脸。它是一条黄色的拉布拉多,狗的身后,一个浑身白色皮毛的人,正用双管猎枪对着我的腹部。

“劳拉,离他远点!”那人声音苍老,劳拉很听话的跑回那人的旁边,我才看见他的模样,白色的毡帽,将他整个脑袋罩住,眼睛上蒙着黑色的遮风镜,鼻子和嘴巴全都被皮子罩住,露出的额头上,却刻着一道道的深沟。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被白雪盖住,只露出了胸部以上的脑袋。头盔不知道去了哪里,是被他摘了下来扔掉,还是在摔落在雪坡上的时候摔掉了。身后是我的降落伞,伞面上已经比烧出一个一米致敬的洞,这应该是朱雀战机爆炸后的残骸引燃了降落伞,造成我从天空上迅速跌落。

“人,还是机器?”那老人吼道。

我缓缓举起双臂,发现身体并没有多虚弱,“人类!”

“你就是那飞机的飞行员?”

“是的,我叫赵仲明,是利莫里亚大陆第四飞行大队109团的战士!”

“利莫里亚?”老人举着枪,踩着雪一步步的向前走来,劳拉紧跟在身后,一个劲儿的朝我摇尾巴。老人走到我旁边,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然后将手套凑近了遮住鼻子的罩子,当他确认手套上的是人类的鲜血之后,才将双管猎枪收到了背后。

他一把拉住我,将我从白雪里拉了出来,“腿还能走?”

我借着他胳膊的力量,缓缓从雪地上站起来,右腿生疼,左腿却没有知觉。老人俯下身子,摸着我的裤管,说道:“幸好没断,你应该是被雪压得久了,或许还有冻伤!”说着,便将我架在他的肩膀上,拔出猎枪,卸掉其中的子弹,给我当拐杖。

站起走了没几步,才发现我的降落伞之后,已经围了一圈儿企鹅,它们见我走动,便全都好奇的看着我,但慑于劳拉和双管猎枪,谁也不敢靠近。

“真是精灵啊,地球上唯一能享受阳光的精灵了。”我赞叹道。

“味道还是不错的,不过吃久了,你也会乏味。”


老人全名叫沃纳·费舍尔,德国人,曾是德国南极考察站的科学家,他今年五十来岁,已经独自在这白色荒原之上,生活了二十年。

“当初你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因为我在钓鱼。”他在地下室里熬着鱼汤,这里曾是德国站的一个仓库,狂风暴雪抹去了地表建筑物的门窗,可这间地下室丝毫不受影响。

“钓鱼?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危机?还是……撤离太突然了?”

他哈哈大笑,络腮胡子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开心的跳跃过了,“这是幽默,你懂吗?Fisher是我的姓,哈哈哈,劳拉,你看我们找到一个傻子。”

劳拉翻了个白眼,嘴里呜呜两声,不知是在嘲笑我,还是在为它的主人而惭愧。

“都说我们德国人严谨,我看你们中国人才是一本正经。”沃纳掀开汤锅,一股鱼香迅速填满了地下室,“我当时受伤了,尚在昏迷当中,而撤离的直升机中,没有卧铺……”

“所以他们就把你抛下了?”

“哈哈哈,你怎么一点幽默感没有,我都说了我当时在昏迷中,又怎么知道接我们走的是直升机,还卧铺……哈哈哈,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我尴尬的一笑,“不过你确实被抛下了。所以,离开的场景,是你的想象吧。”

沃纳捞出半条鱼抛在劳拉面前的直板上,拉布拉多嗅了嗅,又退了回去,等着那鱼肉变凉,“没错,我醒来的时候,基地里一片狼藉,直升机已经飞走了,基地不远处的地面上,还多了几个冒着黑烟的弹坑,显然战火已经烧到了南极。”

“那你没尝试和自己的国家取得联系?”

“通讯设备全被破坏……”他向后一指,角落里有个黄色的匣子,匣子上还有一根可以拔出来的天线,“约是……十五年前吧,我在圣马丁站的遗迹里,找到了这个家伙。”

“那是什么?”

“收音机。”他捧过那个黄色的机器,又从地下的铺盖角落里,摸出了两块圆形的电池,塞进去电池,打开电源,红色的指示灯亮了,匣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我们听着那声响,安静的吃完了两碗鱼汤。然而,无论他如何转动调频按钮,都是高高低低的沙沙声,偶尔能听到一阵刺耳的高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沃纳说:“是不是很美妙?”

我停住吧唧嘴,这鱼汤远比沙沙的声响美妙,“你听到了什么?”

“一切声音。”沃纳闭上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一样端着鱼汤碗,“是星空于北海闪耀的声音,是雨滴落在莱茵河的声音,是慕尼黑啤酒泡沫爆裂的声音,是安联球场里观众鼓掌的声音……嗯,还有,西尔维娅端上新煎牛排,橄榄油在铝盖里沸腾的声音,弗兰克洗澡时,淋浴打在瓷砖地面的声音……是一切声音,所有。”

这个被遗弃二十年的老人陶醉似的深吸一口气,静静吐了出来,“你能听到什么?”

“我只听到了沙沙声。”

“不,你没有用心听,你仔细听听,闭上眼睛,你的大脑就会破译这些信号。”

我依言闭目,后背靠在墙上,手臂放松,沙沙的声响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我看见了棕榈林,人造风在夸父农场巨大的穹顶之下传递着夕阳的问候,棕榈树叶彼此摩擦,丁琳拎着一瓶红酒,“船长,我们去喝一杯……”

我看见了地上一团团白纸,一支铅笔沙沙的在桌上的白纸上画着什么,张颂玲微微皱着眉头,面对着白纸上的一堆公式正陷入了深入的思考。见我走来,她停下手中的铅笔,脸上羞红了,局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又低下头,继续让沙沙的声响于纸上响了起来……

老白手中的笤帚正沙沙的清理着腐朽的木屋,樱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忽然转过头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什么叫做发自内心的笑……

……

“听到了么?”

“听到了。”

费舍尔低沉的笑了两声,“回忆才是令人摧心折肺的武器啊……”


睡到“半夜”,虽然外面的世界还是一片赤白,我被费舍尔拍醒,他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我看到劳拉正机警的盯着地下室上方那扇铁门。费事儿拍拍劳拉的头,它便蹲了下来,于此同时,房顶震动了两下。

“有人在上面。”费舍尔低声道,“可能跟你有关。”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步的挪到门板之下,侧耳倾听。地面上大概有两个人,他们在地下室之上的房间里来回走动查看,但我实在不敢抱好的期望,毕竟人类若能找到这里之前,AI应该早就到了,除非它们亲自查看过飞机的残骸,已经放过了我。

第三个人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忽听一个声音道:“报告队长,方圆一公里都找遍了,没有足迹。”是一个人的声音。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那就怪了,赵队长难道被AI俘虏了?不过我们看足迹,似乎有一条狼跟踪着赵队长……”

我心下稍安,这一定是利莫里亚来营救我的队伍。于是走下去,向费舍尔道:“是利莫里亚的人!”

他双眼放光,“人类?来接你了?”

我点了点头:“感谢你,我这就和他们离开……”

费舍尔道:“能不能……让我和你们……”

我知道他的意思,在他没有说出这想法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我必须拒绝他。果然,他听完我说的话之后无比失望。

“我这是在保护你!”我知道他肯定不理解,“如果我还能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

“你……你们也要抛下我?”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你不知道那里有多残酷……”

“残酷?”他苦笑道,“能比二十年没见一个人更残酷?能比天天面对着狗,天天吃鱼吃企鹅的日子还残酷?”

“你会死!”我的声音加大,“那里……”

嗡的一声巨响,我们全部被震倒在地。爬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是地面上什么东西爆炸了。房间内瞬间窒息,费舍尔抱着劳拉跌落在铺盖之上。

地面重归寂静,能听到的,只有火焰的毕剥声。

费舍尔咳嗽着,“发生了什么?”

我将隐藏的地下室门板向上推出了一道缝,却见视野的前方,掉落者两只人手,而人手之后五米处,已经被炸弹炸成了一个深坑。远处,一架飞机正从天空陨落。

“我们被AI盯上了。”我拉起了费舍尔,“现在已经不是我回不回得了利莫里亚的问题,而是,我们是否能够活下来的问题!”

费舍尔喘息着,“原来Ai这么厉害,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这里还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方地下室,不能再住了!”

费舍尔思考了一阵,面露愁容,“有倒是有,不过,那是个ai在南极的废弃基地……”

“它们来南极考察什么?”

“我不敢接近,如果你想去看看,我们可以到那地方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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