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one]

　　第一天下午两点半在旅顺港上船，上船前坐车咽了一片晕车药，说是连晕船一起治——结果船比车还稳，坐了半天还说这船怎么还不开……到甲板上才发现已经看不见岸了。

　　船上很平静，舱内安静到呼噜声四起，甲板上狂风大作差点吹掉了帽子，一群海鸥追着船飞，把面包渣扔到天上肯定掉不下来——都被海鸥叼了。

　　旅顺到蓬莱港六个小时，后来我们到古船博物馆，才知道我们的走的正是元代的南粮北运的最终漕运线——逆行。

[day two]

　　第二天六点钟爬起来，到宾馆旁边吃了一碗面当早餐——面还是生的，气得我拒绝了中午吃蓬莱小面的提议。

　　在蓬莱，去的就是蓬莱阁，蓬莱阁的套票里有田横山还有俩博物馆，蓬莱阁外是戚继光故里。

　　有时候我也觉得大部分中国的景点挺没意思的。

　　湖都一个样子，种着荷花，浮着绿藻，养着鱼，湖上横跨几座桥——这是西湖，是大明湖，是蓬莱阁中湖，也是我家附近的人工湖。

　　古阁都一个样子，供着儒释道（三选一），常年有香火，台阶有很多，可能也是在考验古人的诚心，今天有人就坐着电瓶车把诚心喂给了狗。

　　基本上，蓬莱阁里香火缭绕的地方都没进，蓬莱是八仙过海的发生地，供奉的主要以道家为主。路过某个门口……“小姐不进来看看吗，这里香火最旺，送子娘娘很灵的……”

　　我:“……”

　　蓬莱阁的碑刻特别多，第一次见到所谓古人书法，以至于最开始我觉得门票花在一屋子的石头上都值

　　后来走的地方多了，原来是自己少见多怪

　　岁月辗转，碑刻斑驳

　　真不知道那些刻工是怎么把书法的笔法刻得那么流畅，顿笔鲜明，勾画都精致

　　当即发誓回大连学软笔书法

　　田横山有黄渤海交界线，但那天海上大雾。临海的地方有当年很惨的炮台，往下走到海边，向上爬是购物点[手动微笑，一瓶水七块啊七块]

　　两个博物馆里照旧是文化桂宝，瓷器书册与沉船。认真看过去，才警觉何为灿烂。第一个博物馆是不让拍照的，于是慢慢走，慢慢逛，直到遇见一个小姐姐……汉白玉菩萨石雕[民国]，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镇在当场走不动路，坐了一会儿心里斗争还是拿出手机装作发微信的样子偷拍……

　　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啊，白玉身，偏着头发怔的眼，还有一只小猴子。其实这样讲，还是说不出如何好……但当时一眼望过去，那种心悸感，当真如宝黛初见——这个小姐姐我是见过的。

　　你是那样的神情，双眼睁着，却目空一切，却依旧有神采，不似其他塑像那样呆滞无神，你是人。

　　依稀故人来

　　我们一定曾在哪里见过吧。

　　其实在蓬莱的博物馆主要还是讲港口的历史，外贸与船。

　　踏过玻璃板，下面是沉船

　　百年历史尘封于脚下，多少当年事，唯余腐朽

　　也不过如此

　　再说戚继光故里

　　古代地主阶级，家那么大，房子那么多，还有后花园

　　没有了？

　　没有了！

　　……志愿者小姐姐超好看，给我搬凳子。

[day three]

　　坐了一夜火车去济南，下了卧铺就直奔旅馆……为什么旅馆在山东大学附近啊，离大明湖那么远……重点是最后还来不及溜进山东大学看一看

　　吃过早饭，去大明湖。大明湖是不要门票的，那天济南特别热，说是蒸笼一点也不为过，湿热湿热的，简直要闷死

　　不过大明湖至少有点风，湖很大，但是水不清。绕着胡走，不由联想到西湖，顿时觉得中国湖都一个样。热得想暴走，在湖边看到卖藕粉的店……老娘当年没吃西湖的菱角，现在也不吃大明湖的藕粉

　　但现在好后悔啊，无论是菱角还是藕粉

　　大明湖的下一站就是趵突泉啦

　　本来以为都是自然景观没意思的

　　然而这是泉啊泉啊泉啊

　　从地里涌上来的！

　　一进去，老大的园子，神清气爽啊！气温顿时下降六摄氏度啊，水清得想扑进去洗澡啊！里面养着各种鱼！鱼肚子下面是许愿的硬币。

　　我闲得没事儿扔进去三个

　　却都忘了许愿

　　夏天是避暑的好地方啊

　　简直就是大自然对内陆的补偿

　　之后溜达溜达，就沿着老护城河走，一路走到黑虎泉。其实是个石壁，雕出虎的样子，从虎嘴里喷出泉水

　　随便接泉水喝

　　但我的瓶子刚扔

　　流水账地说完三个景点……都是名胜……怎么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玩？

　　所以在济南很失望啦

　　天太热，想欣赏也没有力气。在趵突泉确实有闲心欣赏了……然而除了水清好养鱼之外……就是凉快

　　可能我就是对自然景观没感觉吧

　　这么逛到中午，下午小伙伴拒绝再出门被蒸

　　于是我打车自己去了山东省博物馆

　　好像是四层楼

　　很系统的介绍了山东的历史，书简丝绸陶与瓷……我不是第一次逛博物馆，但因为没有限定时间，所以逛得慢而细

　　突然触碰到一点，中华文明的灿烂

　　突然就撞进了心里，突然觉得，生于此，长于此，能如此清晰地看见文明的来处，看见当年的辉煌与伟大……多么幸运

　　三星堆文化简直震撼，那样久远的时代，从吉光片羽中推测当年的文明，猜着想着……却无法真实地了解

　　也就是说，没有人的故事

　　少有的，是文字书写的历史

　　中国的史书总是繁琐得让人生厌，细细碎碎，好多外国人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但到了三星堆这里，偏偏太贫乏

　　顶楼是动物

　　当时精疲力尽的走过一堆……大概是模型，累到半死，连对河马微笑的心情都没有

　　而门口的大黑熊……真的能装下两个我

[day four]

连夜，去泰山，绿火车大概一个小时

当时，因为天气预报临时发布雷阵雨预警，吓得我们赶紧改签火车票连滚带爬地离开济南去了泰山，原来的登山计划提前一天……不过我怎么记得当时就是为了躲避雷阵雨才往后推了一天？

生活就是一个圈

上车之前看了几个小时的知乎，基本就是一些……“爬泰山会有意外吗？”“雨中爬泰山会有危险吗？”“第一次爬泰山怎么安排比较好”……看了一会儿就从科学规划变成读段子，什么小姐姐去了三次下了三次雨，什么刚买了雨衣雨就停了……哈哈哈地下了火车，去宾馆的路上还和司机探讨了一下下山的姿势。

（真的，去了外省以后，突然发现自己方言技能是及格的，谁说话都听得懂）

第二天九点钟开始爬泰山

路上买了雨衣（并没有用上）、雪糕、各种水（喝光一瓶买一瓶）……还有一把画着地图的扇子。

微笑微笑微笑……泰山上东西好便宜啊……到了山顶还能吃到十块钱的煎饼……可能是因为很多搬运工都可以坐着车再坐缆车上山吧。然而登山好累啊……好累啊……爬着爬着还要接受驴友的嘲讽，气到想在泰山上杀人灭口。

事实上，爬泰山的正经路线就是台阶，甚至一点危险的路段都没有（和黄山比，真的一点都不危险）

最好的风景，还是路上的石头，不过不是自然的形状，而是碑刻

去泰山闭着眼是没有意思的，甚至，只看树和云，也只是平常，有人说黄山归来不看岳，而我在去五岳之前，先去了黄山

但泰山有人的痕迹，是中华文明留下的一些刻痕，起落之间划下的，是历史，是文明

但就像我感慨的……看不太懂

不是不可惜啊

下了山就不想动弹了

虽说有点失望……

但真TMD累

【day five】

这是懒散的一天……腿疼

上午去岱庙——原来是第一天的行程

全是树，老树，抱也抱不动，有的被雷劈了好多次，焦黑的树干外翻，由钢筋支起来

关于历史，还是碑林

最久远的，要属秦始皇和秦二世共由李斯书写的那一块，唯余十一个字

……还是看不懂（你看我无知的大眼睛）

还有一些乾隆住过的客居，里面照旧是……租衣服拍照

回廊上的书刻竟然有郭沫若啊！郭沫若啊！（这是我在课本和网上见过的风评差距最大的一位）

我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下午去看泰山皮影

据说也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然而走进去看看，不说失望，至少也不符合期待

有点乱，墙上的历史介绍足够了解却不详细，在演出之前有一个关于皮影传人的纪录片，一位老先生，却不知道如今是否康健。看墙上的剪报，似乎在申遗的当年，也是轰动一时，很多学校来学习，盛况空前。

后来呢？

后来就是如此了，冷清，安静，不曾落尘，却也少人问津。

哪怕在演出时分，也是坐不满的。

有时候我想，文化遗产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能唯一的意义就是告诉后人，曾有一些东西，在那个时代是美的，是好的，是可贵的，那些东西曾存在过。

它们告诉人类，你们从哪里来，但不包括到哪里去——连它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去

太多的东西，再也不会发展了。它们对于未来来说，其作用远不值得保护它们留存。

我们总是为一些情怀找借口，说记住过去会指引将来，说真正的好东西是永恒的。

算了吧——它们指引不了未来，它们不是永恒的，它们留在了那个时代就不会发展了，即使向前走也已经该换了内核。

但我支持保留绝大多数的文化遗产，就像我支持书店，支持纸质书，支持书法，支持在小孩子在幼年学一些乐器哪怕不能加分，支持青少年在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学习终其一生也不能当饭吃的科学原理。

有些东西是无用的，但它是美，是宏大，是真实背后的深邃，是人类文明的吉光片羽，是有朝一日文明陨落能证明我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据，换句话说，文明的尊严。

而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是无价值的，或者说，它们的价值是在慢慢减弱的，无论是经济价值还是社会价值，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大。

八月长安说，美是无意义的。

【day six】

山东的最后一站，是曲阜。

孔子的故乡。

……全是拉客三轮和有口音的导游。

但这无损曲阜的文化……虽然我没跟导游，但我有一个电子导游。

主要还是孔庙。从第一道门到最后一个后院，都是典故与历史，门的名字取自古籍，有的被封了维修，跟着电子导游慢慢走过去，只看见“禁止通行”

这里就有个脑洞了，以后和你们讲

其实说来有点尴尬，我对三孔中印象最深的，竟然都是关于死人的东西。

孔庙的神位，孔林的坟。

孔庙进了几道门……最大的院子，东西两庑，阳光微薄，鬼气森森，都是排位。

而我在里面走了很久很久。

其实一开始还是很害怕，虽然有些人我是认识的但他们不认识我啊，虽然我学了三年马哲但宁可信其有啊……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我写《十年夜雨十年灯》的尾声，最后慢慢长大的小姑娘未来：

“她每一年都会行过一个又一个墓碑，想起父母讲过的故事，微笑着说谢谢。

“她从未在墓园中感到恐惧。”

我想很多话，哪怕由自己书写，也未必能穿过自己的身体，同体验结合。

我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感谢的心情。我想哪怕先人真的在天有灵，也并不在乎一个后来人在他们神位前的心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从这四句话前走过，除了在最后一句前驻足叹息一声，在之前，恐怕不会有卑微之感。

如果有灵魂，如果有灵魂。

那么灵魂该是安静的。

孔庙里有一道墙，是在秦始皇焚书时，孔家后人藏书的墙壁

用蝌蚪文书写的典籍，自现世起，就引发了轩然大波。

最近听老师讲到这一段古今之争，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老而不死是为贼。

任何时代都不缺经典，书烧了，也总有残卷，总有留存，无法找回的，可以杜撰。

真相不重要，是否对现实有利，才重要。

以残旧之身撼动现世秩序的，都是祸害。

只是幸好，人类拥有强大的合理化的能力，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是由人去曲解和牵强附会的。

孔府是孔家的住宅，直住到民国。

幸好跟着蒋介石去台湾了，幸好。

提起那段历史，无论认错与否，都是污点。只要是污点，存在过，就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

能说原谅的，唯有时间。

孔林是坟地，孔林本身，比曲阜还大。

蹭到的导游说，这里一直埋着孔家人，从孔子身后到如今，坟地里齐齐整整，已经埋到了第三层。

很干净的墓园，因为是白天，甚至没有阴森，就是“从未感到恐惧的”调调。

而墓碑，不知道被修了几遍。

当年毁人墓碑，挖坟鞭尸，后来末代衍圣公拒绝回大陆。

有人说，人生在历史中，很多公道，是讨不回来的。

《乌合之众》里说，一个人加入一个群体，他的智商是退化的。

没人能接受这种理由，没人有资格给一个道歉，于是从此无解。

我写过一个说法，大概是，罪行本身永远不值得原谅，能被原谅的，只有人。

但当我站在孔林里，惊觉太多罪行的始作俑者，已然面目模糊。

【day seven】

离开山东，到了徐州。

这一趟是我一整条线路上，唯一一趟高铁。

舒服到不想下车。

从此再也不想坐特快。

徐州很大。竟然有四个火车站。

我们坐着公交车穿越偌大城池，绕来绕去终于到达宾馆。

此时已经两个小时以后了。

手动微笑。

龟山汉墓在一个很大的公园里。

门票包括汉墓，奇石馆，圣旨博物馆。

汉墓其实……真挺小的。外面还是闷热的。穿过长长的渗水的甬道（走到一半就冻死了），到达墓室。

基本一个家就是如此吧，卧房，厨房，马房……比我想象中小得多。

也许很多的旅游景点，意义只在于想象吧。

奇石博物馆基本是个花园，最大的感触就是蹲厕所的时候被蚊子咬了俩包。

倒是看到了镇园之宝，所谓汉白玉大白羊和狮子……依旧被历史的车轮压断了头

还没有我的民国菩萨小姐姐好看！

圣旨博物馆，真的是圣旨

跪舔书法。

还有清代的圣旨，真的是左边满文右边汉文

去你的传位十四皇子。

下午就是徐州博物馆了

在向博物馆进击的过程中，路过一个……汉墓采石场？

顿时觉得徐州就是一座巨大的汉墓，整个城市就是墓地吧

之后进入博物馆也证明了这一点，这遍地汉墓的点点点

之后呢？

睡过去啦。

【day eight】

第八天是在火车上过的，特快硬卧，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躺着看电影

前一晚上等车的时候看了《无声告白》，毫不客气的说，这是我放假这么多天唯一一本看完的纸质书。

其实这八天旅程，第一天和最后一天，都是在路上。

而我相信，最好的时光，恰恰是在路上。

因为未知，因为不追求旅行的意义，因为车带着你走，哪怕你不动，也在前进，所以可以当一个安心的废物。

能安心当废物的时候最幸福。

一趟旅行下来，真正的感触，往往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地方。

真的在景点追求文化历史的意义，追求高深的感悟，那注定只能失望了。

我对很多地方失望，也对自己失望。

他们说少见多怪，往往我们觉得奇怪，是因为见识少。

但不奇怪的时候，也许不是因为见识广博，而是因为文化水平低，无法从千篇一律的琐碎中，得到共鸣。

就像我看不懂的碑刻，羡慕不来的书法，水平不到，连“好”都说得勉强。

而磨磨蹭蹭到今天才写完这篇流水账，本质的原因……是因为懒。

但还是要做有意义的事。

要做有意思的人。

一篇流水账，希望你记得。

——记得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