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最后一顿年夜饭

我的大姑年轻时给财东家做饭,她调凉菜的手艺活大概是从那时学来的。

每到过年,我总能吃到她做的各式凉菜,以及丸子汤和甜米饭,那是我觉得最有年味的菜,也是一家人团聚最幸福的时候。

小时候我们和大姑家同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房子背后临着火车道,每当过火车,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总会站在屋檐下看火车。火车呼啸而来,带动了一阵风浪,我们赶紧捂住耳朵惊呼着,大人们总会把我们叫进屋子,他们则在院子里干各种活,为除夕夜做准备。


(这是80年代的大院,房子背临火车道,我们就在火车隆隆声中准备年货)


除夕夜的前一个礼拜,这个院子可热闹了,姑父拎回来一只托人买来的羊,弄个铁圈扎进土里,羊绳子套在铁圈上,小羊刚来大院的时候,整天“咩咩咩”的叫着,头顶的小角才刚刚露出一点芽尖儿,身上的毛又白又顺,可是过了三天,它就没了。

院子里多了一个大铝盆,那是大姑经常用来洗衣服的盆子,一具羊的尸体躺在里面,由姑父拿铁钩子勾在铁丝绳上,一点点的从骨头上剔羊肉,最后把剔下来的羊肉分成几份储存。

大姑和妈妈在院子里支起一个大煤火,上面架些干柴,等它噼里啪啦着大的时候,放口大铁锅,再把一桶菜籽油倒进去,等油温升起来,能感觉到白烟徐徐上升,才正儿八经的开始炸肉片、丸子、豆腐等。

我就站在一边看,等另一个空盆的肉片和丸子越来越多的时候,捏一个尝尝,再捏一个尝尝,大姑见我总偷吃,便说,“都吃完了,过年吃什么?”我就不敢再偷吃了。

每到年前,我们镇上有个交流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爸爸代表全家去采购年货,买回来一大麻包的瓜子、花生和糖,通常去一次采购不完,得跑个几趟才差不多,他把置办回来的年货交在大姑手上,由她来分配管理。

我们几个孩子年龄小,帮不了什么忙,自顾自的玩耍,偶尔大人们也会给我们派个活儿,倒到垃圾,打扫打扫庭院,我们也很乐意,边玩边用扫把扬起灰尘,这时候大人们就会过来训,或者抢走我们的扫把以及打扫。

离除夕只剩几天的时候,才去把鱼买回来,因为那个80年代电冰箱还不普及,不能冷冻,鱼又放不住,就把鱼洗干净挂在绳子上风干,有时候也会把肉挂上面,再涂上一层蜂蜜,风干后的味道不仅好吃而且易于存放。

我们做的所有准备只为了等那一天的到来——除夕之夜。

我们小镇比较重视过年,做生意的小贩早早打烊,所有人都在自己家高高兴兴的准备年夜饭,大姑手艺好,不到八点,一盘盘的菜就上桌了,四个荤菜,四个凉菜,一个丸子汤、一盆甜米饭,刚好十道菜,再加一瓶葡萄酒,全家人围着一桌麻辣鲜香的菜,开始说说笑笑等着大姑上场。

她在厨房忙着做菜,最辛苦,不等她来开饭,她会生气,所以,我们就一边看着春晚聊着天,一边等她入座。

当大姑笑嘻嘻地端来一盆白面馒头,我知道年夜饭就要开始了。

我最喜欢吃辣子炒带鱼,其次是丸子汤和甜米饭,大姑总会把这几样菜夹到我碗里,待我吃饱喝足和伙伴们去院子里放烟花,爸爸和姑父仍旧在喷闲话,聊的不亦乐乎。

初一在家,初二到初五都在走亲戚,十五那天城里有社火,我骑在爸爸的脖子上挤在人堆里看社火,耍龙洞,舞狮子,还有会喷火的绣球,会猜高跷的小丑,每一种表演都会让我兴奋不已。

这样的年,我过了几个童年后就很难感受到年的味道了,我一天天长大,去了外地上学,偶尔才会回到那个小镇,如今的小镇已有了太多变化,大院空落下来,不再有人居住,那个大院里的年却越沉越香。

后来,我定居在外地,结了婚生了子,但我依旧惦记着大院里的年,孩子三岁的时候我带着他回到小镇,大姑已是西山日薄的老人,她见到我异常欣喜,邀请我们全家去她那里过年。

姑父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从羊骨上剔下羊肉,但他再也没有买过整只活羊。

大姑也不再像大院那样炸大盆的丸子、和肉片,而是做了极少量的几盆,原因是现在人们生活的条件好了,物资不再短缺,所有的东西都能买来,超市不会在年关全部关门,除夕饭订在饭店,瓜子花生不再稀罕,各种水果随买随到,人们聚少离多,上班近在咫尺。

时代虽然变了,但大姑仍旧重视过年,她不再给我发压岁钱,但发给了我的孩子,她喜欢热闹,希望以后的每个年,我都能带孩子回来一起吃顿年夜饭,我心里十分向往。

越是发达的地方,年味儿越淡,我要好好的重温小时候大院的那个年味。

大姑说这个年夜饭的鱼让我来做,看看我有没有把她做的糖醋鱼学会,我本想露个能,结果一个不慎,把鱼给做糊了,遭了她一顿臭骂,这打脸的速度真够呛!


(最上面的是我大姑做的一桌子菜,下图第一是我大姑,下图第三是我姑父)

我想着自己把那条做糊的鱼吃掉,没想到大姑把那条鱼搁在一边儿,重做了一条清蒸大鲤鱼,她说,“你尝尝这条,和当年的大院鱼味儿比着怎样?”

我夹了一口放进嘴里,一股香味儿填满牙缝,这就是我所期待的年,满嘴都是大院味。

我常年在外奔波,所谓的过年,就是自己在家吃顿莲汤烩肉,在群里给大家发个微信红包,这就是我长大后的年。

除夕过后没几天,传来噩耗,大姑心脏病突发逝世了。

那会儿,年还没有过完,十五的社火没有等来,我总觉得大姑还会和我们一起看社火。

那日,我孩子发烧不退,到处求医,当我抱着孩子赶到清真寺的时候,我知道大姑真的走了,她静静地躺在买体上,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我甚至没有勇气看她最后一眼,送她最后一程。

年,从此以后便成为了一种渴望,成为了一种怀念!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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